明亮灯火下, 霍夫人冷着一张脸，在看到霍二娘时，那份冷意似是又浓了些。
“娘。”霍二娘弱弱地唤了声。
霍夫人冷瞥道, “进屋再说。”
在霍夫人与霍二娘进入房间后，门窗就紧闭了起来, 那些婢女则立刻分散站在各处，动作有条不紊，像是经过多次训练一样。
见状。宣音粗略地扫了眼，确定其中没有异样，便将目光转回了屋中。
屋内的霍二娘，在门窗一关上, 就马上拉住了霍夫人的手，“娘！听说捉妖人去了南山！他们会不会发现……”
“发现什么！”
霍夫人目光严厉，斥道，“我们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能被发现么！”
被霍夫人这么一训斥，霍二娘咬紧了唇, 半个字都不敢再多说。
看到这一幕，宣音不置可否地翘了下唇，这位霍夫人, 可比在她面前时，要威风得多。一句话, 就将女儿给训得连话都不敢说。
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 看霍二娘这委屈的模样, 霍夫人轻叹了声，在桌边坐了下来，“你这毛毛躁躁的, 不是更惹人怀疑么？越是这种时候，就越应该稳重，处事不慌。”
“可、可是那个柳姑娘，好像对我们有所怀疑了！”霍二娘忍不住轻呼。
听霍二娘提及自己，宣音唇角不置可否地微翘了下。霍夫人的脸一下就严肃了起来，“怎么回事。”
霍二娘便将先前宣音找她，了解开春踏青的事，以及宣音最后的那句询问，‘开春踏青那天，你们对卢三娘做了什么’。全都一五一十告知了霍夫人。
知道前因后果后，霍夫人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她白了霍二娘一眼，“怎么今天才跟我说。”
霍二娘捏着手指，怯声道，“我、我也是后面听到他们又去了南山，才意识到。”她似乎更急了，“娘。这要是真的被他们发现，发现那天的事……”
不等霍二娘说完，霍夫人又打断了她，“发现什么。他们能发现什么？别忘了，现在的卢三娘可还是活着的！”
屋外。听到最后三个字，宣音眼神微眯了起来。
同样听到那句话的霍二娘，像被抽了骨般，整个都软了下来，“万一他们发现，其实是我们害死了三娘……”
“够了！”
霍夫人陡然站起，一把揪过霍二娘，一双美眸在灯光下，如淬了毒的匕首，闪动着幽光，“二娘。你记错了。”
她手指轻抚着霍二娘的脖颈，尖锐的指甲，轻轻划过皮肤，刺得霍二娘后背寒气阵阵，全身不自觉颤抖。霍夫人的声音却更加柔和了，“就算是三娘死了，那也是妖魔的错。是妖魔害死了三娘，那妖魔不但害死了三娘，还附身在三娘身上，妄想将我们全都杀死。”
“记起来了么？”
霍二娘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记、记起来了。我都差点忘了这些，都是妖魔的错，一定是她把我给迷惑了。”
如果忽略掉她那微颤的身躯，或许还真能让人相信这话。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要霍夫人满意。
“都是那妖魔的错。”霍夫人柔声附和着。
霍二娘心颤了颤，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霍夫人，“那、柳姑娘他们那边该怎么办？万一他们报官。”
“报官？”
霍夫人秀眉微微挑起，露出一个温和无比的笑容，“卢三娘还活着。怎么报官？况且，捉妖人降妖除魔，总会出点意外，比如说不小心中了妖魔的诡计，二者同归于尽。”
话音一落，宣音望着里面毫不知情的霍氏母女，目光中没有半分的温度。
“同归于尽！”霍二娘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但她也不敢再辩驳了，只能点头。
霍夫人怜爱地摸了摸霍二娘煞白的脸，还以为她是担心妖魔的事，便安慰道，“别担心。那柳先生，极为厉害，一定能将妖魔降服了。至于其他，娘一切都会安排好。”
待霍夫人离开时，屋檐外已经没人了。
只有一轮孤月高空悬挂着。
“……这算是要斩草除根？”
在听到宣音带回来的消息时，柳轩明眼睛不由张大了几分，随即他又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比起以往，要冷了不少，“啧。亏我们还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忙，哪知别人想要的可不止是帮忙，而是命。”
“这人心，有时比妖魔还要可怕。”
赵祯听得更是感觉不好了，整个人都差点炸成了一只毛球。他没想到，才这么一会时间，就听到了这种消息。那霍夫人，是想要恩将仇报么！他们不但害死了卢三娘，还想害他们。简直丧心病狂。
“那接下来，我们准备如何？”孟子珞说起时，目光轻柔地落在了宣音身上。
宣音明显感觉自己就这么一来一回，孟子珞看自己时的眼神，似乎有多了几分亲近感。她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宣音直言道，“有两个办法。第一个，我们直接让人报告衙门，让他们去处理。第二个，将计就计。来而不往非礼也。”
她不喜欢惹事，但也不代表她怕事。
柳轩明挑眉，“我觉得第二个不错。”他也绝不是怕事的主。
赵祯强行忍住了喵叫，恨不得直接抽上柳轩明两尾巴。什么第二个不错。这个时候就应该直接上报给衙门，让官差过来处理，将霍家杀害卢三娘的凶手，绳之于法。
“不错。霍家人在此地经营许久，名声甚好。单凭我们的证词，只怕无法定罪，反倒是连我们自己都要赔进去。”孟子珞也表示出了自己的意见。
什么无法定罪！什么连自己都要赔进去！赵祯感觉这个妖族，根本就是在故意抹黑。赵祯感觉自己都快要被气炸了！毛炸得一层一层的，像个毛球。
看到这个快炸成球的狸猫，宣音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下，“我也觉得第二个不错。不过，我们可以传信给衙门，看看他们如何反应。”
赵祯微愣了下，一根根竖起的毛发，瞬间就软和了下来，连那些郁闷的怒气，也都一下被平复了。他抬头看了看宣音，只见宣音眉眼弯弯地望着自己，眸光清澈得让他脸皮不禁一红，就转过身将自己埋进了软垫子里。
埋了会，赵祯悄悄地又往回看去，见宣音真的在写信，心更是快跳了两拍。可目光一转，看到那边的孟子珞，愉悦的心情，一下就像沉入了水底。
不能连累宣音和柳轩明。他、要离开。望着那边正在写字的身影，赵祯眼神明灭不定地低下了头。
信。送出去了。
还是赵祯亲自陪同柳轩明送出去的。只是和孟子珞预想的那样，信是送到了衙门里了，可是对方只是大致地看了眼，便笑笑着丢开了，当场就将赵祯气得炸成了一个毛球。要不是柳轩明拦得快，赵祯早就一爪子挠过去了。
“以霍家的钱财，那用得着谋夺卢家的家产。前两日，不是有人见过卢三娘子么？”
没人相信。毕竟卢三娘还活着。
哪怕她活着，有心跳，有温度，有呼吸。会笑，会跳，会说话。
宣音轻轻收起了风筝线，将其放到了旁边。卢三娘头戴着宣音给的那顶帷帽，也坐了下来，一张小脸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没有半分血色。可脸上的笑容，明显灿烂了不少。
“累了？喝口水。”宣音将手里的杯子递了过去。
卢三娘也没有太多犹豫，端过杯子，小抿了口，眼梢眼角，满满的欢快。
但看着眼前的卢三娘，宣音心情有些沉重。
“怎么了？宣音？”
见宣音脸色不太好，卢三娘不由担心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宣音浅笑了声，“没什么。只是想到可能要分开了，有点不舍得。”
“你要走了？”卢三娘霎时张大了眼，不自禁紧了紧手里的杯子，低声道，“可是，我们这里的怪事，不是还没有解决吗？”
所以再留一下吧。多留些日子。卢三娘从未如此期盼过。
但像是回应了卢三娘的期盼般，宣音笑了，“先生说他已经找到了根源，应该也就这两天能解决了。”
卢三娘呼吸微滞了下，“找、找到根源了？”她怎么不知道。她甚至一点察觉都没有。
“喂。三娘。”
正在心慌意乱的卢三娘，闻声抬头就见宣音俯过身来，两人面对面，仿佛都能闻到对方的呼吸。面前的宣音，笑眼弯弯，缓声道，“你想不想跟我们一起走。”
卢三娘的瞳孔陡然放大。
是夜。依旧没有灯光的小竹苑里。
“骗子！骗子！”
黑猫围绕在卢三娘的脚边，气急败坏地跳着脚，“三娘！你可不要相信她。那些人就只会撒谎，全是谎话精！你想想霍家的人！”
“她不是霍家的人。”卢三娘声音没有半点起伏，她缩在黑暗里，头埋在手臂里，黑暗里没有人能看清她的表情。
“可是她是捉妖人！也是谎话精！是想要骗你，然后杀掉你！”黑猫气急得不行了，“那些人族都是这么骗人的！”
卢三娘继续闷着头，忽然笑了声，“那你为什么还想要成为人呢？明明生而为人，却如此不堪。”
黑猫像被戳中了心事，也垂下了头，什么话都没再说。它就如同融化了般，化成了一条黑纱，如水般游到了卢三娘的身边。
卢三娘从黑暗中伸出手，捡起了它。
那双手，隐约能看到上面，伤痕累累，皮破肉烂。但那伤口，却像是被什么给凝固住了，没有恶化，却也没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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