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远言语，透露内心一种近乎狂傲无边的自信，他确信自己命运，不掌握在老天手中，而是凭自己做主。

　　“似你这等人，万年也不出一个，说你是白痴，可你不是，真不知道该如何了。”春秋笔叹息，他并不能阻止何远。何远举动虽然疯狂，却有为后世考量的打算，乃是真正的肩挑古今。

　　“无需担心，”何远矗立在何家村外的小山之上，这是他从前修炼推石之处，何家村残破，早已荒凉，更无半点人气。野草长，风吹一片。

　　何家村外有一条长长的石道，原本只是碎石，何远记得那条路很难走，那上面菱角分明的石子，扎的脚掌痛苦不堪。后来，也不知道多少时间，石道被磨平，他的脚也不再疼痛。

　　人之记忆，事物景象之记忆，尽数浮现何远脑海，那是他最初的情感，现在，面对村名的死亡，何远出乎预料的没有仇恨，即便是刻意的调动，也无法使仇恨之心升起，有的只是看人影消散后的落寞罢了。

　　一群人走，一个人走，几个人走，到最后还是一个人。

　　“你们走好，”何远道。

　　“很难想，你会如此平静。仇恨没有疯狂滋长，更没有失去理智。”

　　“世道如此，何必去憎恶一人，我与他没有不同。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何远道。

　　他拿下春秋笔，这笔他一直当做发簪，插在发中。何远发并不乱，梳长在身后，他捡草做绳，拴起长发。

　　“我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春秋笔道。

　　“不需要，你的经验很多，但现在没有用。你太保守了，没有年轻人的冲动，更何况，你本身也没有解决的办法，不如依靠我自己的灵机应变。”

　　“你这是变相骂我，不过我承认，这事上，我没有解决的办法，普天之下，你也只能依靠你自己了。活的久，自然就想活动更久，不知不觉间，贪生怕死起来。我也是时候反思自己。”

　　“我闭关后，你带千羽回相郡，也算履行，我对那老头的约定，不算害了千羽。”何远道。

　　千羽蹲在何家村后的水沟旁，这是一条河流的支流，后来干涸，就成了野草丛生的水沟。

　　“和我走，处理你身上的问题。”

　　千羽蹲着，抬头，脸色羞红。“这么快？我，”

　　“你想多了，”何远摆手，“我有其他的办法，不需要那样，把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留给下一代，让他们去背负我们逃避的责任，这才是一种悲哀。有些问题，应该告诉你，”

　　千羽起身，“真的？”

　　千羽知道了暗虫，也知道千家无数年来的作为，这根本没有办法评价，心情极其矛盾。

　　“该知道的都知道，从此以后，这事就不再着落你身上。”

　　“可是，”千羽总算看清楚问题，她原本一直不当一回事的态度，也明显转变。

　　“别可是，这本就是我的路，若然修武道，还有不能面对抵挡之物，这武道就不会圆满。正好用暗虫磨炼自身，看看是他杀死我，还是我磨灭他。”何远交出春秋笔，“这笔杆能护你周全，你该留长发，当个发簪用。”

　　“像你，”千羽道，“真是脏乱。”

　　何远将闭关后的事交代，大意是让千羽离去。

　　“坐下，很快，”何远道。

　　他凝聚微尘眸，刹那间就看到千羽体内的暗虫，一团漆黑蠕动，何远明白那不是虫，而是暗的本能，吞噬生机的本能。

　　千羽坐下，盯着何远。

　　何远伸手，贴于千羽腹下。生机蕴含海底，飘忽不定，如火蛇。

　　“嗯，”千羽轻叫，这是她头一次被触摸身体，自然觉得难受，但何远手中自有温度，让她又有一种舒适，两种感觉相碰，身子轻微扭动，欲拒还迎。

　　“别动，”何远道，“拿出丹药含在口中，等我手掌抽离的片刻，你立刻将丹药吞下。”

　　千羽照做，没有迟疑。

　　何远以念力开始剥离千羽本源中的暗虫，这需要极其精密的手段，稍有不慎，可能会伤到千羽所剩不多的生机，兴许暗虫没抽离，千羽便一命呜呼去了。

　　暗虫不动，犹如沉睡。何远小心翼翼，剥离相当顺利，千羽口含丹药，无法说话，口中溢满唾液，从嘴角滑落。

　　何远手掌一动，千羽唾液滴落在手上，轻微口气，似是甘甜。何远心中突升一股欲念，起了不妙之感。

　　“那个千老头，”何远怒骂，“居然给我来这一手，这丹药不仅仅是补充生机，恐怕还会让你欲念丛生”

　　千羽扭动身体，一股股温热散发。

　　何远腾出一手，点在千羽额头，用了神识之力，让千羽清醒过来。

　　这一点，千羽是清醒，却惊扰千羽体内暗虫，变化就此而生，何远脸色变化，心头一横。“只能如此，”

　　何远生机从海底散发，导引手中。暗虫本已抽离一半，遭了这般变故。暗虫活动，本想吃掉千羽所剩生机，但何远散发的生机，更是绝美的大餐，相比之下，千羽的生机，就成了残羹剩饭，不值一提。暗虫主动脱离，向何远掌心蠕动。

　　不过就是这般蠕动，也让千羽生机损失不小。何远看的难受，暗虫触及何远手中，他不能将暗虫放置天地之中，春秋笔所言，人体有生机，天地中也有生机，何远只能靠自身，作为困住暗虫的囚笼。

　　“吞下，”何远命令。

　　丹药混合唾液，一下入腹。千羽顿时昏沉过去，其实这丹药不是千老头坑害何远，生机本源是一体两面，正面是勃勃生机，反面是繁衍欲念。本就是无可避免。

　　何远体内糟糕，他将千羽抱出门外，自己则关上门，断绝外界一切关联，这是闭关。

　　千羽醒来，已经月半当空，躺在院落摇椅之上。

　　“何远？”千羽起身，身体虽然孱弱，但心头好似卸下重担。

　　“千羽，”

　　千羽诧异，看着一边的笔杆，“是你在说话？这怎么可能。”

　　“哎，见识短浅，我乃圣物，春秋笔。何远将你托付与我，明日我就带你回相郡，了了何远的心愿。”

　　“我要去见他，”千羽说。

　　“不行，他闭关，你去便是打扰他，后果可能会很糟糕。”春秋笔道，“放心好了，他出关后，定然会去相郡找你。”

　　“你说真的，他多久出关？”

　　“不清楚，总而言之他死不掉。”春秋笔道，“对了，你去门外取些草，要极其微细的那种，拿来有用。”

　　千羽起身，酸麻涌上心头，差点摔倒，不过总算是撑起身体。春秋笔沉吟，“丹药可以补充十五年的寿命生机，武道难，寿命更是不好把握，唯有修仙一途适合她。”

　　草取来。细草并列，以为笔端。

　　“差劲的身体，但也可以用。你出去，”

　　千羽退到茅屋之外，春秋笔凌空，书写。

　　“圣人文字，守”

　　文字覆盖，茅屋坚固，万人不可破。

　　“攻”

　　与刚才无异，守者，守也；攻者，攻也。

　　“隐、遁”

　　春秋笔最后两字，隐字最后一笔落下，茅屋消失，遁字写尽，千羽脚下动荡，有不可知、不可见的事情发生。

　　“何远去哪里了？”

　　“茅屋终究是茅屋，此地虽然偏僻，但有心人终究可以找到，我施展一些普通手段，隐匿他的行踪，让人不可察觉。就算是推演一道，也有圣意蒙蔽天机。当然，这只是普通手段。”

　　千羽道，“这只是普通手段？”

　　“自然，若是我另一半躯体还在，那可就不仅如此。”春秋笔夸耀道。

　　“我还想在见他一面，”千羽上前，触摸茅屋所在，落空。

　　“别费劲，何远连同茅屋，已经遁走，至于去往何处，我都不知道。所以，你也不用留下。”

　　千羽小心思，被刹那看破。

　　“等没有意义，”春秋笔继续说，“何远是注定之人，可以排除万难。我与你回相郡，”

　　千羽点头，“你是要跟着我，不然以后真的就找不到他的，至于你说不知道何远在哪，这等鬼话，真以为能骗我？”

　　春秋笔一笑，他不知，却是真的，但说找不到，那是假的。

　　“不说这些，你打算如何？你当下寿命只有十五年，补充十五年生机的丹药，也是六品之上，往后在服用同种功效的丹药，便不会有效果产生。所以，你只有一路可走，便是修仙。”

　　“我修仙？”千羽反问。

　　“闭关，短则一二年，长则上百年。我倒是不希望，何远出关的时候，你已经入了土，成了髑髅。”春秋笔说。

　　“这可不行，”千羽焦道，“我必须活的更长。”

　　天行船之上，春秋笔开始给千羽普及修仙的知识。

　　“修行，看起来很难。要感悟元气？打通经脉，凝结元气，然后成就内丹？这才是初步的成果？”

　　“先感悟元气开始，不要好高骛远。对了，我的存在，你是第三人知道，万万不能告诉旁人，否则你将有大祸。”

　　“我知道，何远知道，还有谁？”

　　春秋笔命令。“双手结印，五心朝天。闭目瞑心，体悟呼吸韵律，感受天地元气。一刻不能懈怠。”

　　千羽哼一声，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