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码头刁民聚集还有库房闹事,是皇帝钦点的案子。
洪承畴不敢怠慢,亲自带人调查。
最近一段时间,洪承畴和通州码头的缘分不浅,经常有案子涉及到这边。
他们赶到的时候,场面与传说中完全不一样。
都说这里暴民聚集,并且是火焰连天。可是他们到了以后,就没有看见几个人毛,至于大火,基本上也都灭了,有一些顺天府的衙役们在恢复秩序。
洪承畴此番带的人不多,不过都是精锐,手下的齐大力和王京乐,是狠厉角色,不少大案要案都出自他们之手。
此次前来,顺天府负责维持秩序,他们是来调查背后主使。
“大人,那些暴民们,一个都没看见。”王京乐比较直,一路走来,没有看见半个闹事的百姓。
“老王,你没看见那些个告示么。陛下说了,不用金丝楠木,省下六百万两白银。此前他们不知道,被人利用,现在知道事实,谁会跟着他们胡闹。我还听说,那些带头的御史们,家里都被人泼了大粪,墙上还用大漆泼洒的乱七八糟,那叫一个惨。”
“怪得了谁,他么愿意作死,这不是得偿所愿?”
两人办案能力有,但是废话也多。
“你们好好查看,莫要放过细节。”洪承畴知道他们的脾性,说到。
“是,大人。”两人齐声称诺。
几个人眼看此处没有什么可看的,决定换个地方。
“暴民们走了,我们是否去过火的库房看看,那里应当会有些线索。”
找不到闹事之人,先从火灾查起来,应当会快一些。
他们赶到火场的时候,发现另一些人也在,他们不是顺天府之人,但是吧,也算是老相识,此前见识过。
这些人到的早,已经在勘察。
王京乐小心的挪过来,“大人,他们来了,六扇门那帮人。”
六扇门,本意不过是对三法司衙门的称呼。
但是在万历年间,先后发生梃击案等案件,万历便组织一些人,专门对重大刑事案件进行调查。
他们不属于锦衣卫,不属于东厂,和三法司有有着关系,大部分都是刑部大理寺抽调过去之人,并且武艺高超,不少人都有一手绝活。
于是不知道怎么叫的,便用六扇门代替。
“我看见了,想不到,这次连他们也都惊动。”齐大力凑近了说到。
“干好咱们的,陛下震怒的事情,动用他们也是平常。”
六扇门出现,就是为了帮助万历解决一些疑难杂症,现在他们出面,并不出意外。
洪承畴没有去找他们,却不影响他们过来。
“洪大人,你们也来调查?”六扇门小头领,冷削恶冷冰冰的打招呼。
“冷大人也在,我们奉上官之命,来看看有何线索。”
“那便祝洪大人早日破案,我等先走了,告辞。”冷削恶打完招呼,带着人便走了。
六扇门之人向来自视甚高,莫说是刑部十三法司,就是锦衣卫和东厂这样令人闻风丧胆的部门,在六扇门眼里,也不过是办一些别人不方便的案子,只有六扇门专门来办大案要案,尤其是涉及到江湖纷争的事情。
金丝楠木背后涉及到商会,也涉及到民间一些大的团体,说起来,他们参与也是情理当中。
齐大力看不惯他们目中无人的样子,啐了一口,“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他们才六品,跟您差着两级,还真把自己当盘菜。”
六扇门的冷削恶,官职并不高,也就是正六品。而作为刑部郎中的洪承畴,是正五品官员。
要不是刑部郎中的地位有些特别,他根本就不可能出来办案,也算是级别不小的官。
王京乐咂咂嘴,“谁让人家原来都能直接面圣呢?咱们十三司可没有如此待遇,正五品在人家眼里,或许就是小官吧。”
洪承畴听他们说的阴阳怪气,一人踹了一脚,“就你们话多,给老子干活去,在我面前唧唧歪歪,想干什么?”
其实王京乐和齐大力潜在的意思,洪承畴知道。
六扇门的兴起,是万历皇帝搞的事情。
现在万历和当初的首辅都不在了,六扇门也不是当初的强势,有必要的时候,可以和他们硬杠。
不过胥吏就是胥吏,想的不够深远。虽说刑部郎中们升迁的概率不大,但那不代表没有。谁都知道六扇门是个暂时的机构,说不定哪天就会撤销,他洪承畴为何要去做第一个吃包子的人?
让他们继续目中无人,就是迟早会有人来收拾。
越是想要他们摔得重,现在就要抬得越高……
如此道理,两个胥吏难道不明白?
两人吃了一脚,效率突然高了起来,可能就是不打不中用?
“大人有些奇怪啊。”王京乐看了看四周,回来说到。
“说说。”洪承畴一边看着地上燃烧的痕迹,一边说到。
“您看看顺天府圈起来这一块,十分有意思。”
王京乐指着地面的痕迹,向远方延伸,如果画一条延长线的话,便发现事情不简单。
再从另一个区域划过去,画出一块地方,能看出比较清楚的界限。
齐大力和洪承畴跟着过去,都看出来异样。
他们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棉花库房烧的一干二净。而其他库房,看上去也烧了,过火面积却很是敷衍,给人的感觉只是意思意思,甚至于有些潦草。
“大人,事情蹊跷了,您看,几个棉花库房中间,隔着防火墙,现在又不是大风天气,火苗想要过去,根本不不可能。”齐大力看出来些端倪说到。
“对,挨着棉花库那么近的麻库,半点问题都没有,真是稀奇。麻虽然没有棉花烧的快,但是它本身油脂含量高,更容易持续燃烧才是。”王京乐试着分析。
棉麻都是容易过火的东西,又都是纺织品的主要原料。
相比之下,此处并非是棉麻加工的主要产地,但是么,此处的仓库确实北方最大的棉麻储备库。
如果这里的棉花有异样,肯定会影响……
洪承畴正在思考着,突然察觉出不对劲。
“谁!”他喊道。
就听见边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跑!
齐大力迅疾弹了出去,追上前。
“你也过去。”洪承畴命令王京乐道。
后者听命之后跟过去。
没有多久,他还在勘察现场,两人前后脚回来了,只不过双双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看上去便是没有完成任务。
“那厮非是普通人,我的脚力算是快的,根本追不上他。”齐大力掏出水壶,喝上一口水后,擦着嘴说道。
“绝对是高手,大力的脚程,六扇门那几个高手都不见得能甩掉。今日追那人,却让他们溜的无影踪。”王京乐叹口气,十分无奈。
他们两个联手,很久没有让敌人逃走过了。
“可有其他发现?”洪承畴并不纠结,能发现有人跟踪,就说明事情不简单。
越是高手,越说明问题的严重性。这让他十分兴奋,已有一阵子没有见过让人有兴趣的案件了。
此次从普通的刁民闹事到仓库失火,居然能挖出背后有人,那就很有意思。
“大人,看来有人在耍弄奸计啊。”齐大力难得深入进行思考。
“你也知道动脑子了,那是好事。说说吧,还有什么发现?”洪承畴敲敲齐大力的脑壳问道。
“啊,对了,我发现此物。”齐大力突然想起什么,掏出一个东西。
“你啊你,不说是不都都忘了,下次记得长点脑子。”王京乐看见他才想起,也拿巴掌打他的脑子。
“老王,不能打了,再打我下次更傻。”
齐大力这么一说,王京乐乐了,“你好知道,自己注意点。”
两人开着玩笑,洪承畴看着眼前的东西,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此人不是个探子,也不是长期做如此事情之人。”
“那他是否故意丢下的?”王京乐问道。
“不会,虽不值钱,但是磨的黝黑发亮,定然不是普通东西,有可能是信物之类。若是普通探子,自不会将信物带在身上。”
“信物?”王京乐接过那个东西,仔细的看看,别说,真的像是荷包之类的东西。
但是,上边的图案和文字,出卖了它。
“看样子,是西域人啊。”他笑道。
“也不见得,有些蒙古人,也用类似的文字和符号。”洪承畴拿到那个物件,便看出了来源。
根据上边图案的风格,应当不是喀尔喀或者科尔沁的东西,极有可能是西北或者西域那边过来的人物。
“他们来干什么?”齐大力有些纳闷,那些西域人或者西北人,很少犯事,都是在做买卖。
平日里,要比喀尔喀和科尔沁诸部低调多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我听说过,西域那边有些地方适合产棉花。但是他们产量又不大,如果是他们放火烧的,虽然暂时能拉高价格,但是最大的受益人,明显不是他们。”
洪承畴对于大明的棉花来源,还是比较清楚。
如今,松江地区是大明第一大棉花产地,西北那里虽然也有人,但是规模要小上很多。
即便是将这几个重要库房的货烧掉,便宜的还不是他们。
现场调查完毕,几人获得不少信息。
回去的路上,他们刚好路过一堆人在堵着户宅子,骂个不休。
“老哥,怎么回事?”王京乐知趣的前去打听。
老者一回头,看见是个捕快,当即说到,“哎吆,是官爷。好教您知道,这是个御史,听闻上书说了,必须要用金丝楠木造大殿,据说,就是他怂恿的那些人去库房闹事。这下倒好,人们知道是他带头干的,都来了,泼大粪的泼大粪,泼生漆的泼生漆,我看啊,他们是别想好。这人啊,好好做人不行吗?非要收别人的黑心钱,把几百万两国库银子都花出去,真是不要脸!”
老汉边说边骂,王京乐感觉他的唾沫星子都要喷到身上。
将情况和洪承畴一说,洪并不想管,带着人走了。
此事乃是治安问题,说到天是顺天府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必须要他们出面的重案大案,再者说,他们也是有些不忿。
那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真是不要脸,几百万两的银子啊。也不知道收了多少好处,要给那些人站队。
现在倒好邸报发出去之后,百姓们都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下,那些人们都知道自己被卑鄙小人利用,于是都反过来找麻烦。
此事,再正常不过了,既然想要利用裹挟民意,就要接受他的反噬。
洪承畴在忙着破案,张田余等人也没闲着。
朝廷除了在邸报中公布金丝楠的前因后果之后,还允许民间使用和销售。
此事对于木材和家居行业来说,是了不得的事情。
以前,不是没有人用,不过因为皇家限制,人们即便是用他加工,也要遮遮掩掩,不敢明说。
所以嘛,那个时候,金丝楠木虽然贵重,在民间却卖不上价。现在,能光明正大的使用,价格体系自然不能和原来一样,至少也要堂而皇之的摆出来。
若是论贵重产品的销售,满大明没有人能比得上张田余和林月华,甚至于自信点,放眼天下,无人出其右。
“此次金丝楠木放开,将是极大利好,不过几位老板一定要注意,千万不敢超出尺寸,到时候有人找麻烦,影响很大。”
朝廷虽然放开民间使用和销售,但是规定尺寸,不能使用超过尺寸的大料。
“既然是放开使用,那索性就全面开房,为何还要遮遮掩掩?”有个家具掌柜说到。
“我觉的还好啊,这也算是一次进步,以前都是直接禁止掉一个颜色,现在至少让我们使用,知足吧。
方才说话之人听他一说,想了想便坐下。
说起来也是,有些颜色和图案,到现在都是皇家使用。
金丝楠木能开开口子,已经是重大的改善,不能再强求更多。
“现在就等着看看,西南的报价是多少了,如果合适,我们这就采购。对于商人来说,卖给谁都是挣钱,卖给皇家他们拿得不一定多,只要合理,我就拿下。”
“那是,秦老板,他们不给你,还能给谁。北派雕工,全天下就是你家,黄花梨的东西,经过你们家,能高一倍,就这还抢着买,那是真本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