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哈清洗过后,又和重华说起他毕身心思:“大高原上人人都知道一个伟大的灵魂无数次轮回,只为清洁凡人灵魂yù wàng、指点生命真谛,后因四围杂欲侵染,大高原上偌多灵魂脱离本色,大洪水后,失去了抗衡灾害能力,几是灭绝,大灵魂久无音息,我师以上,五代不闻,直到三十年前,我才寻见基地附近瑞气,想来大高原上唯有此处密有人居,大灵魂或将降临,护佑此辈。我喜滋滋的寻上门去,和基地上任主管说了,他们虽然稀奇,其实不以为然,到这一任大主管,竟疑我心怀异端、斥为无稽之谈,近年来我日渐衰老,常想若误了大灵魂转世仪式,对人类损失极大,心中焦虑万分。”
扎哈不待说完竟至涕泣,以头抢地,宛如将重华看着长辈至尊。
重华听了,想起那天灵魂谷的事来,深以为信,便问道:“大灵魂已经转世了?”
“还没有,这次我又望见瑞气降临,寻了过去,仍然被基地挡住,后来体力不支,为你所救,我见了你面,以为瑞气发自于你,后来看了,才知道不是。”
重华谦虚道:“不要这样想,我本是一凡人,只是有些巧遇罢了,对了,大灵魂转世仪式却又怎样?”
“大灵魂福慧贯通天地,但转世后仍需有人在身边护法开化,以免为不明真相者戏弄。”
重华又感叹道:“原来你真是大师,信念坚贞如石,大灵魂洞烛世事,既未转世,当知你一番苦心,自会安排,不必忧虑。”
扎哈听他此说,郁积已久的心思始得开泄,不由得号淘大哭好一阵,末了感激涕零道:“扎哈生下来便有归宿,不然定认阁下为主人,自今往后,扎哈有依靠了。”
重华明白他的寄托心意,微笑道:“他们都称我金先生,你也不必拘礼。”
扎哈应了,重华却叹道:“这基地的风气变了。”
扎哈道:“金先生,我看也是,尤其是这代主管,极有才气,但似乎高高在上,不问下事,以至风气日下,你也看到了,我千辛万苦到基地,但想得到一丝帮助也难。”
重华听他一说,想起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找到归宿,进去后便遭盘问试探,然后就被大主管几句话打发出来,都没有来得及和他说出自己掌握的基地大问题,他又想起大主管高大发飘的身子、憔悴晦暗的面容,乃至自己和他讲话时无意一瞥,看到他本来一脸讥诮很快变成灿烂的笑容,显然心志已入邪道,可笑自己一度以为他是个孤独明主!他心中气恼,看到腕上的随身宝,一把除下来,远远的抛入水中。
扎哈安慰他道:“金先生不必生气,你刚到基地,无与人交,谁敢明说?只是若再上重华宫必要留意了。”
重华点点头:“那是要上的,为了基地众生,先辈的期望,也为了大灵魂能安顺转世,且容计得万全之策。”
扎哈问道:“那还要不要寻找石人?”
重华正色道:“石人与大主管无关,他极是古老,又是我的朋友,我到此原是为了寻他。”
扎哈道:“是我孤陋寡闻,既如此,我们还需向东再过二座山,就到了。”
重华自然听他指路,只需和气龙说了,一边走一边相问:“扎哈大师,你原居何处?却又怎能找到基地?”
扎哈答道:“此处是大高原北部,我和恩师原居大高原南面,三十年前因偶见瑞气北上,家师笃定是大灵魂将要转世,其时他已年迈不行,只能悉心为我准备指导,途中因赶得急了,到达那边时{他用手指了指山那头}已是精疲力尽,幸好遇得一处人居和一个修友,见我疲弱不堪,留我将息一段时日,又陪我去基地。”
“怎么此处也有人居?”
“我这一路贯穿大高原,其实途中星星点点,总有人踪,不然我孑然一身,到了可怕的严冬如何躲避?遇到暴烈天气怎么应付?又到何处补充给养?此处人居算是大的了,有五六十户,在一谷地之中,青稞油菜牛羊都有,名字就叫菜花峡。”
重华喟然叹道:“基地队员走马灯地出去,屡屡无功而返,眼皮底下的人居都错过了,到底是不得其法啊!”又问他:“那个修行者是何身份?”
“大高原上的修行者,有修仙、有修心、有练志的、又有修奇技的,不一而足,我那修友,与我异曲同工,他这一派,先是寻找到绝顶天资之人,再传以本门技法。”
“为什么呢?”
扎哈愣了一下道:“不为什么,和我们一样,只为了信念流传。”又叹道:“找到人也不知道要几年几十年,传授又得十数年,只为代代相传,却又乐在其中。”说到这里,心有同感,不免嘘唏。
重华心神想往,敬佩道:“扎哈大师,你真了不起!”
扎哈不好意思道:“也没什么。”又骄傲地道:“若不是为了这桩心愿,我必活不到现在,也觉得人生茫然无趣。”
重华叹道:“是啊,当一个人有了高尚的信念,自然活得光明快乐,无所畏惧。”
他们边走边聊,当扎哈说到了时,他远远看到前面山崖上赫然站着石干,大喜之下,正待邀声,警然发现情况不妙,石干恐高,此时却背对悬崖而立,呆若木鸡,面前一人双手举刀正行逼迫。
他大急之下,身子一个疾冲,便已滑到持刀人身后,伸臂递出灵须杖一抖,金丝篷开,缠住持刀人双臂,往后一拉,持刀人踉踉跄跄,却毫不慌乱,借势站稳后,身一偏,双手仍是握刀姿势,左右看顾他和石干。
重华这才看清对方乃是个勇猛少年,身高体称,鼻挺眉浓,嘴腮上胡髭刚刚长成,目中充满挑衅之气。
这时扎哈也赶上来,气喘吁吁地喊道:“致胜,不要动手,是朋友!”
少年听了,依然抱着刀,一步一步从重华身边退过,颇不服气的打量着他和手中的灵须杖。
重华和他一笑,快步走到石干身边:“石干,你怎在此?”
“少爷,这金刀是我家的。”
少年听了,忍不住折回来:“喝!他手中的杖也很好啊,也是你家的?”
“这金刀背上有十三道正方缺口。”
“那有什么,看过了都知道,你以为就你会数!”
“它刀背轻、刀刃重。”
少年怔了一下,不服道:“不是轻就是重,你就猜好了。”
石干不再说话,四下一张望,自去一处拣了块石头,连掂带掰,石头在他手中如泥块一般,顷刻间修理成形,他把石块往地上一墩,嗡声道:“它和这石头一样重。”
这一下不但重华和扎哈惊奇,连那少年也被镇住了。
忽听得身后一声清脆的女声道:“弟弟,你回来一下。”
几个人都回头看,原来身后有一个石室,里面坐着一位姑娘,那少年听了过去,片刻便出来,冲石干冷笑一下,环眼一顾,找到一根匀称的长石条和一块石板,他先将石板立住,再将长条石在石板上二边看齐搁稳了。
重华自然明白他的用意,心中赞许他的智识敏捷,捡起石块走过去,少年兀自不忘对石干道:“你且走得远些。”
石干昂然走向一侧,看也不看一眼。
这边重华和少年将刀和石块各置相等半端,石条、石块和刀果然安稳不动,少年目瞪口呆之下,忙抓了刀后撤二步,眼中已有迷茫之意。
重华拍手笑道:“石干,原来你还有这一手。”又转过身对扎哈和少年说:“我非说刀归属,但石老前辈这一手计量法实是神妙!”
石干走到他身边道:“少爷,我可没有用强耍横。”
重华笑道:“我当然相信你。”
那少年急红了脸道:“那便怎样?这刀在我们手上,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怎可便与你!”
重华小声问石干:“这刀究竟是何来历?”
石干横了那少年一眼道:“少爷,这是一把上古金刀,是大高原上神山镇山之宝,我小时候便听说:远古时候曾有过一次陆海之争,上古金刀斩却海类无数,立下大功,后来太平不用,久而不知所踪,我也是无意路过此地才发现的。”
“真的很厉害吗?”
“确然第一神物!你也知道,寻常刀物加诸我身如同挠痒,但上古金刀无坚不摧!我因大意近前观看,引起争执,为他所逼,毫无抵抗之功。”
石干恨恨说完,重华安慰他道:“石干,我岂不相信你说的话?但金刀既到人家手上,说明和他有缘,你就当未曾看到。”
石干半晌不语,看到前面不远处有几只羊聚在一起,猛的喝道:“那少年,我今次路过,不过要看看金刀,若要用强时,非但唾手可得,便是山洞里女娃儿的分心箭又有什么作用!”说完手脚并动,众人眼前一花,只觉得天昏地黑一般,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头如雨点一样落在羊群草地周围,尘土飞扬,几只羊转眼间被砸成肉饼。
少年勃然变色,抡起刀要上来拼斗,重华和扎哈连忙将他拦住,诚恳道:“小兄弟,这位前辈本无恶意,是你仗着金刀将他逼得紧了,你须容他出了心头这口气,你尽管放心,他是不会和你争这把金刀的。”
扎哈也在一旁劝说:“金先生和石前辈都是客人,金先生神通广大,说不准能治好你姐姐的腿疾呢。”
少年听了,略一停顿,双手把刀捧上:“我信大师,你若能治好姐姐,愿献此刀。”
重华接过刀来,很是沉重,看上去黑黝黝的毫不起眼,但注目稍久,便觉得眼涩,又把金刀推给少年:“小兄弟英雄帅气,正应配此宝刀,你姐姐的腿疾还得看了再说。”
少年此刻方露出感激之色,引着他等走向石室,大声喊道:“姐姐,扎哈大师回来啦,还带了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