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萧瑟的小兴安岭,被秋霜染得一片片一簇簇如金子般黄,如玛瑙般红,展示着深沉、成熟的色调。**.更新快**
郝主任和陈处长调查结束要撤离的时候,留给场革委两条建议:一是撤消在二连办的所谓“学习班”;二是将王大愣调离三连,根据调查核实到的问题做适当处理。消息传来,知青们群情振奋。有的在宿舍敲盆敲碗吵吵嚷嚷去场部要求批斗王大愣,有的提出请李峻回来主持批判会……还有消息传来说,王明明将被判刑,押送到凤凰山劳改农场劳动改造,这使白玉兰得到一些安慰。这一段时间,贫下中农和广大知青总来安慰她,特别是郑风华,无微不至地关怀着她,使她渐渐增强了生活下去的勇气。
每天傍晚,郑风华从平顶山脚下的钻探点回来,匆匆吃完晚饭,便去约白玉兰聊天、散步、登山……
今天,时近黄昏,郑风华跟着梁伯伯忙碌完,赶回连队,紧忙吃完晚饭,来到了白玉兰宿舍。她已独自一人慢悠悠散着步朝连队西侧的丘岗果园方向走去了。他突然想起白玉兰近几天身体不舒适,急忙朝丘岗果园走去。
丘岗果园距连队只有二里来地,整个丘岗被高高的木栅栏围着,里面栽满了黄太平、沙果、山葡萄等果树。此时,黄灿灿、红殷殷、紫莹莹的三种果实正缀满枝头,等待收获。栅栏外那一簇簇野生的山丁树上的一嘟噜一嘟噜的小山丁子果,已被孩子们摘吃得稀稀落落留在密叶掩遮的枝头。
他连走带跑,气喘吁吁地快到果园跟前时,一眼看见有个人影正吃力地攀爬上了栅栏旁一棵矮墩墩、粗壮壮的三叉丫老柳树,刚在叉丫上站稳,两手一挓挲,双腿一蜷曲,“扑登”一声跳落下来……
夜色蒙蒙,上树时只见背影,站上叉丫后有枝叶掩遮,跳落时一闪即下,看不清面孔和身材,像是成人又像是个顽皮的少年。
郑风华四处撒眸,往日陪伴白玉兰散步的果园旁僻静小路上,不见人影。
他加快脚步,目光又投向那个跳落的人影。只见那人有气无力地站起来,趔趔趄趄跌撞到老柳树跟前,攀住树干上一个小枝条,仰着脸,另一只手又向上伸展,攀住丫叉处,两腿躬起,脚使劲一蹬地面,像是运动着全身筋骨使出所有力气,向上攀爬着。终于,又爬了上去,又像刚才那样,身子靠近一根权干站稳,又忽地跳落下来。那飘扬的秀发,那跳跃时颀美苗条的身段,使又靠近了的郑风华看清了,原来,这就是他急着要寻找的人!
“白——玉——兰——”郑风华急跑着,扯破嗓子似的呼喊:“白——玉——兰——你……”
白玉兰好像没听见一样,又一次站起来使尽力气爬了上去,站在叉丫上甩开手,猛然跳落。一刹那间,郑风华一个箭步蹿上去,把她接落在怀里,被白玉兰的俯冲力撞了个趔趄,没站稳,抱着她一起倒落在了地上。
“玉兰!玉兰……”郑风华把她扶坐起来,莫名其妙地问:“你这是干什么?啊?这是干什么……”
白玉兰有气无力地靠到了郑风华怀里,暗淡的黄昏里,眼神枯涩,满脸布满愁云,显得那样憔悴。一天没见,没想到她的变化这么大。
郑风华着急地问:“玉兰,你说呀,到底是怎么啦?”
“我……”她抽搐一下发酸的鼻翼,眼泪婆娑地说,“我……我……”
郑风华紧紧搂抱一下她:“玉兰,你怎么啦?快说呀!”
她像有满肚子酸楚,又一时倒不出来,满脸凄苦,艰难地翕动下嘴唇,嗫嚅出了几个字:“我……有……了……”
“啊!”郑风华顿时被一种复杂的感情攫住了,“玉兰,这不可能!”
白玉兰仰起泪花莹莹的脸,一种难以表述的翻肠搅肚般的痛苦涌上心头,她使劲倚在郑风华的怀里,呜呜哭出声来。
“玉兰,”郑风华望望远处黑黢黢的山林,努力使自己镇静了下来:“这有什么呢?何必用跳树来折磨自己呢!”
“你——”白玉兰痛心疾首地说,“你再找个姑娘吧,我……”说完,挣开郑风华的怀抱就要跑,被郑风华一把扯住。
郑风华深情地瞧着她:“玉兰,你不知道,你的心有多么纯洁,你有多么高贵!我爱你,我永远地爱你呀!”
沉默,沉默……
白玉兰脸上的泪水越来越多,她望着郑风华充满真诚的眼睛,喊了声“风华”,一头扑进了郑风华的怀里。
伴着连队发电机房里的马达声,朦胧的夜色里,一栋栋知青大宿舍的窗口,灯光闪闪,像一团团青春的火焰,在燃烧,在跳荡。
夜是真正地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