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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天荒 韩乃寅(出版) 7097 2024-01-19 10:09

  王明明出车回来,天已擦黑。他把车停在车队门口,一进车队办公室,听说白玉兰服毒自杀正在小医院抢救,一怔,从心底呼出一口凉气,心里琢磨:要是抢救不过来,可就沾大包了!

  他像火烧心似的走到家门口又折回来,退几步后来来回回打了好几个转儿,像小偷一样溜到小医院,紧贴着墙一点点蹭到急诊室窗侧,就着灯光往里一瞄,发现郑风华正守护着白玉兰静脉点滴。他心想,这里这么肃静,大概没有生命危险了。他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朝家走去,刚拉开外屋门迈进一只脚,王大愣气哼哼地从卧室跨出来,劈头盖脸地问:“你怎么的那个白玉兰啦?啊——?”

  “我……我……”暗淡的灯光给王明明蒙上一层阴影,他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怎么的呀……”

  王大愣听到通讯员传来的各种议论,心里也没有底,见儿子神色不对,料到这里定有文章。他暴跳地逼问:“你老实点儿给我说!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常,王明明不怕爸爸发脾气,哪怕是大发,也不在乎,他发他的,自己尽管噘着嘴,拉长着脸表示反抗。今天,他却像避猫鼠一样,变得躲躲闪闪、战战兢兢了。

  王明明知道事情不妙,一旦有个三长两短,还要靠爸爸周旋躲避。他以为爸爸摸着了底细,慌了神:“我本……本来想……到……鸡……舍和她唠唠,看她是否有意,如果有,就答应和你说说,再让她回……连队机……关……她到鸡舍房后去解手,我……”

  “住口,混帐玩意儿!”王大愣火冒三丈,“你真他妈的混蛋透顶。省里来的工作组正在二连调查,过两天就要来这里,你算是又给老子添彩啦!”

  “哎哟哟……”丁香从屋里跟着王大愣出来,翕动翕动嘴唇瞧瞧王明明可怜的模样,又翕动翕动嘴唇瞧瞧王大愣暴躁得像要跳滚沸的油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半天才说:“事到如今,吵吵有什么用?得想想办法……”

  “呸!”王大愣狠狠抢白丁香一句,“有什么办法好想?”

  丁香:“除非把白玉兰娶到家来,这事才算两全齐美!”

  “废话,”王大愣仍然大气不消,“要是能让你娶到家里来,她就不会服毒寻死了!”

  “看来,白玉兰的命是没问题了。”丁香眨眨眼说,“可不一定因为服毒就娶不进来。我听几个想死没死成的人说,没死时是一时糊涂要寻短见,要断气的时候又后悔。她白玉兰已经失了身,我就不信他郑风华那小子能讨个让人掏了灰的老婆……”

  晚饭后,李晋他们再次去小医院看望白玉兰时,见她已脱离危险,也知道了她服毒的真正原因,气得咬牙切齿。他们走出小医院,转悠到小学校的篮球架底下,气没处发泄。

  “什么他妈的干部子弟,纯粹是恶棍流氓!”丁悦纯气得直喘,“我看哪,到二连找省里的两名干部去告这个王八犊子!”

  马广地在一旁烧火:“对,让白玉兰写封上访信。我看,要是遇上清官,这上访信挺好使!”

  “郝主任和陈处长这两个人不错。”李晋点点头,“这事得找白玉兰商量商量,还不能嚷嚷大劲儿,能保密就给白玉兰保保密。”

  这时,潘小彪跑来报告:“这阵儿,几个宿舍都呛呛得像开锅了。说得最多的是白玉兰见郑风华进了学习班,就刷了他,勾巴上了王大愣的儿子。没等结婚,就像薛文芹和钱光华那样在一起干了缺德事儿。薛文芹叫民兵抓了奸,疯了;白玉兰呢,被人发现了,觉得没脸活了,就服了毒……有人还说,白玉兰勾巴上王大愣的儿子没错儿,她妈都吃了王大愣家的请!”

  “扯王八犊子!”李晋气得句句带骂,“卑鄙,纯粹是放他妈的臭屁。准是那些围着王大愣屁股转的溜须匠造的谣!”

  马广地一挥拳:“走,告王大愣这狗日的去!”

  “不行!这事得好好寻思寻思,弄不好,咱别打不着狐狸还惹来一身臊。”李晋踱着碎步转了几个圈,说,“上次,省局让总场来调查王大愣以权谋私给老伴白输知青血的事,明明是真的,倒查成了清正廉洁!真他妈的出了鬼,鬼就出在他处处有证据,你就血没招呀!听刚才潘小彪讲,连队又出了这么多谣言,说不准王大愣那些花花肠子又在耍什么鬼名堂呢!”

  “那……”马广地建议,“咱们直接到场部公安分局告他个狗日的流氓强奸罪!”

  “说得轻松,你当是踢里吐噜吃面条呢,这么痛快?”李晋冲着马广地,“公安局听你的?嘿,你别看那牌子是什么公安局小兴安农场公安分局这么顺下来的,衣服,也是一码色套下来的,他们腰里别的枪也是县里发的,可这人却是农场的。王肃和王大愣是这关系,你知道场公安分局和他们是啥关系?”

  丁悦纯心急火燎地说:“那,咱也不能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干瞧着呀!我看呀,打不着鱼,也要给他们搅和搅和水,让这帮鳖犊子玩意不得消停,别以为咱知青好熊!”

  “对,给他妈的猛搅一阵!”潘小彪咬牙还觉得不解恨,“你们哥几个要是有话,我豁出蹲笆篱子,打他王明明个全身万紫千红!”

  “不!不!咱这点儿小本事,就是揍趴下他,只解个小恨;打死呢,还得偿命。到小学校去抓王大愣那回事,现在想来就很愚蠢……”李晋把他们仨扒拉到自己跟前,撒眸下四周悄悄地说,“我的意思是这样……”

  丁悦纯听后有点担心:“县公安局能不能和咱们耍花枪?”

  “逮不着一点儿蛛丝马迹!咱们不能怀疑一切呀!”

  潘小彪顿时撸胳膊挽袖子:“李晋大哥,就照你说的办。他妈的,我豁出来干了,非给咱知青出出这口气不可!”

  马广地一想起王明明糟蹋了白玉兰,就恨得牙根直疼。追求是追求,人家实在不干就得死了心,怎么也不能来邪的呀!他有点耐不住了:“李晋,分头行动吧?”

  “好!”李晋嘱咐大家:“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他们散开后,立即分头行动。

  丁悦纯和马广地去找白玉兰和郑风华,商量连夜写控告王大愣的儿子王明明为非作歹的流氓罪行;李晋和潘小彪策略地去询问王明明明天出车去县城来回载运货物的地点。

  第二天一早,李晋和潘小彪带上控告信,老早搭车进了县城,按照探听到的消息,在县生产资料商店对门小餐馆里围着靠窗的餐桌一坐,买了半斤酒、一盘花生米和一盘拌凉菜,慢条斯理地对饮起来。他们等着王明明到粮库卸完小麦后,来这生产资料商店装化肥运回去。

  他们俩对饮着,商议着昨晚的计划如何不落空。

  “来啦!”

  李晋刚咂一口酒,低下头去夹一粒花生米往嘴里送,就见潘小彪急促地捅他一下,他抬头往窗外瞧时,连队的大解放已戛然停在了生产资料商店的门口,王明明推开驾驶楼门跳下来,径直朝店里走去。

  他们瞧准王明明迈进了店门,扔下手里的筷子蹭蹭蹭跑到汽车跟前,按照事先分工,李晋顺手拽开车门,从前风挡玻璃窗框上端的铁夹上摘下驾驶证揣进兜里,潘小彪已拿出准备好的钳子,三下五除二便拧下了车头前面挂写有车号的小长方条车牌,顺手递给李晋,拼命地跑进县公安局。他和收发员打个招呼,说有紧急情况,登登登地跑上二楼,找到挂有“局长”牌子的办公室,莽莽撞撞地推门闯了进去一看,一位五十多岁年纪的公安干部正坐在桌前翻阅文件。

  “同志……您……”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是……公安……局长……吗?”

  “是,您有什么事情?别着急,慢慢说。”

  潘小彪喘几口气,稍稍平静了一下,说:“局长同志,生产资料商店门前有个坏蛋,快……快……”

  局长问:“怎么回事?”

  潘小彪支吾着说:“一会儿再说,别……别让他……跑……了……”

  “好,我们马上去人!”局长从治安股招呼出两名干警,一起骑上备停在门口的军用三轮摩托车,像出弦的箭一样向生产资料商店飞去。

  摩托车按着潘小彪的指点,停到了汽车前面。

  王明明已向店主任打了招呼,让组织人立即装车,自己便钻进了驾驶楼,坐好后,后身往靠背上一仰,眯缝着眼睛,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打什么“鬼点子”。

  “喂——”一名干警首先发现汽车上没有牌照,拉开车门问:“什么单位的?检查一下驾驶证。”

  “噢——”王明明一怔,睁开了眼睛,“小兴安农场三连的车。”接着下意识地伸手要去前风挡玻璃窗框上取驾驶证,突然发现小铁夹两个薄铁片紧紧夹捏在一起,慌慌张张地说:“不对呀,今早出车,我还检查了,驾驶证夹放到了上头……”

  “不要演戏啦!”干警声严厉色地说:“你的车连个牌子也没有啊!车到底是哪来的?”

  “怎么能呢?”王明明急忙跳下来,一看,果然不见了车牌子,刹时慌了手脚。

  “还怎么能呢?怎么不能呢?”干警挖苦道,“还想瞪个大眼珠子和我玩轮子,你还有什么狡辩的?走吧,跟我走一趟!”

  王明明极力争辩:“是啊,这车是小兴安农场三连的,我干三年多啦!不信你们可以打电话问问嘛……”他说着瞧瞧旁边的局长和另一名干警。

  潘小彪已不知什么时候溜了。

  “少啰嗦!”另一名干警也发怒了,“跟我们走!”

  局长对身边的干警说:“你把车开到咱们局后院。”接着,指使王明明上了摩托车,自己随即跟上来,干警上去开车,一直开到公安局门口,然后把王明明带到治安股安排审讯去了。

  局长回到办公室坐下刚批阅完一份文件,潘小彪拎着车牌子,李晋紧跟在他身后推门走了进来。

  “局长,我们俩是小兴安农场的下乡知识青年,我叫潘小彪。”他说着指指李晋说:“他叫李晋。首先要请你原谅,是我们俩把那个司机的车牌偷摘下来,又来请你们把他带到这公安局的。”

  李晋顺手从兜里掏出驾驶证,放在桌子上:“这也是我们从驾驶室里偷摘下来的。”

  局长惊慌地瞪大了眼睛:“啊?你俩是干什么的?怎么竟敢开这么严肃的政治玩笑,简直是胡闹嘛!”

  “局长同志,绝不是胡闹。”李晋把早就打好的腹稿滔滔不绝地背了出来:“那个司机确实是小兴安农场三连的。他虽然不是盗车犯,却是一个比盗车犯倍加可恶的强奸知青犯!”

  男儿有泪不轻弹。李晋激昂而悲愤地讲述着白玉兰遭迫害的过程,流下了眼泪,把局长也带进了那凄楚的酸苦境界……说完,他把白玉兰的控告信递放到了桌子上。

  局长问:“你们说的都是真话?”

  “局长,千真万确。请你替我们知青主持公道吧!”李晋诚恳地回答,“现在,白玉兰还在三连的小医院急诊室里点滴,你们可以派人去调查呀……”

  “你们为什么不到农场公安分局去揭发呢?怎么要这么干?严格说,这种做法是很不妥当的。你们是知识青年,是有知识有文化的,知道吗?”

  “知道,局长同志。我们知道这样做首先是对你们公安不恭。可是,实在是没有办法。”李晋要尽量讲得近人情,能让这位局长理解,“那地方山高皇帝远,亲连亲,故连故,我们向农场革委揭发过一个问题,结果呢,派去工作组一调查,却变了。”他接着建议:“局长,我们建议你们立即审讯王明明!”

  “好吧,把车牌子和驾驶证放在我这儿。”局长思忖一下,说,“你俩的名字我都记住了,一个叫李晋,一个叫潘小彪。你们俩先回去吧,有事我们再找你俩。”

  李晋和潘小彪走后,局长把白玉兰的控告信读完,立即安排人审讯,王明明对强行与白玉兰发生两性关系供认不讳。他说为了“生米做成熟饭”,娶白玉兰为妻,就动手了,这不是强奸。他还一口咬定白玉兰的妈妈已答应将姑娘许配给自己。审讯员让他看完询问笔录、签完字又摁上手印后,教育他说,违背妇女意志的这种行为就是强奸,至于白玉兰妈妈许配一事,与此案无关,且属于包办婚姻,应受到批评教育……

  当天,局长就听了审讯王明明的情况,并看了审讯笔录,研究决定,将王明明收容审查。并由县局派人携同小兴安农场公安分局去三连立案调查,然后再做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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