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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白河桥 李玉娇(出版) 3887 2024-01-19 10:09

  河堤上的风硬得像刀子,割得人的脸生疼生疼,一道细得像眉毛似的月牙害羞一般躲进了乌云里。走在前面的霍东山突然停下脚步,一只手高高向上扬起,示意身后的队员就地卧倒。他半蹲在地上,侧耳听了听,除了流水声和桥上行驶的汽车声,没有其他动静。霍东山飞快地目测了一下,他们离白河大桥还有一百多米的路程,已经能隐约看见桥头堡伸出的重机枪。霍东山抬起胳膊,看一眼腕上的手表,时间是凌晨一点过一刻,此时应该是守桥士兵最疲惫的时刻。他向下一挥手,下达了继续前进的命令。

  因为高桥幸子意外逃脱,用她做鱼饵钓薛翰臣上钩的计划以失败告终,霍东山心里很清楚,强行实施炸桥计划成功的把握并不大,但没有办法,在上级的一再催促下,也只得硬着头皮行动了。霍东山摸一把背在身上的炸药,矮下身子向桥头疾行,距离大桥还有四五十米远时,行动小组全体卧倒,改为匍匐前进。鬼子的探照灯光不时从他们头顶扫过,巡逻队的脚步声也清晰可闻。向前爬行了三十几米后,霍东山一个侧滚翻离开堤面,顺着大堤的斜坡滑到河水边。按照原订计划,从现在起他们要进入水中,泅渡到大桥下面埋设炸药。

  时令已经接近冬季,白河水冷得刺骨,一进入水中,就好像有无数只钢针从四面八方扎到身上。行动小组成员咬紧牙关,努力抵抗着严寒,小心翼翼向大桥摸过去。霍东山第一个游到了大桥下面。他手扶着桥墩,把头浮出水面,边换气边寻找炸药包安放的位置,其他队员也陆续赶上来,聚集在霍东山身边,等待他下达命令。

  一束灯光就是这时候照到他们脸上的,强烈的灯光刺得几个人根本睁不开眼睛,头顶上响起一阵拉动枪栓的声音。鬼子兵叽叽吐啦的喊声从上方响起,有人用中国话说了一句:“举起手来,缴枪不杀。”

  说话的人是高桥一郎,自从大桥建成后,他就担负起了守桥的任务,每天晚上都带着手下进行巡逻。

  霍东山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大喊了一声“潜水”,一个猛子就向河里扎下去。只要进入水中,就能有机会逃脱出去。他手下的弟兄也跟着潜了下去。但他们一个也没能逃开,一张巨大的鱼网从水底升起来,把他们像鱼似的困在了里面。

  霍东山等人的尸体两天后的下午被悬挂在市府广场的旗杆上。

  四个人在被处决前都经过了严刑拷打,身上的衣服被皮鞭撕扯成一堆沾满血污的碎布片。一阵冷硬的寒风吹过来,四具尸体就像钟摆似的左右摇晃起来,霍东山大概有一段时间没有理发了,油污的头发从头顶垂下来,遮没了他有棱有角的国字脸。十几个老百姓慢慢聚拢过来,远远地指点一阵,议论一阵,又渐渐地散去了。一群乌鸦呱呱地叫着,在广场上空盘旋不去。

  毛草一个人挽着菜篮子走过来,她慢慢停住步子,仰起头向上看,霍东山的尸体就像一根钢针扎在了她的心上,她闭上眼睛,泪水夺眶而出。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高桥一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慌忙抹去脸上的泪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高桥一郎冷笑了一声,摇摇头说:“毛草小姐,不要悲伤了,还是赶紧回家吧。”

  毛草低下头,逃跑似的离开了这里。此时正好有一只乌鸦闪电似的俯冲下来,降落到了霍东山的身上。高桥一郎仰头看了看,又摇摇头,转身也离开了。

  高桥幸子搬进了哥哥的住处,这之前她和翰臣又吵了一架,起因是哥哥告诉她,翰臣和春望茶馆的春望嫂的关系暧昧不清,幸子又一次脾气大发,摔掉了几只茶杯后,便悻悻地离开了翰臣的家。

  现在,幸子就坐在高桥一郎家的那张古老的红木桌边愣愣地盯着墙壁发呆,那面墙上挂着一郎的军刀和写着“武运长久”的日本旗,但幸子眼里看到的却不是这两样东西,而是翰臣的脸,翰臣的脸色苍白,像失血过多的病人。

  “你认识一个叫春望嫂的女人吧?”幸子冰冷地问。

  薛翰臣目光呆滞,愣愣地看着幸子,一句话也不说。

  “男人怎么都这么无情无耻?”幸子提高声音嚷道,随手摔掉了几只茶杯。

  可翰臣依然呆呆地,一句话也不说。

  不知过了多久,幸子返过愣儿,目光从墙上拔回来,低下头,默默地掉下了眼泪。

  又过了一阵,幸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迈步走进院子,院子里冷冷清清,满目都是初冬的苍凉。幸子左右看了看,然后推开院门,走到了大街上。

  幸子上了一辆人力车,她要去找毛草,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和毛草说说话。很快,毛草的住处就到了,她付了车钱,然后敲开了院门。

  毛草对幸子的到来感到十分惊讶,她连忙让座,还给幸子沏了茶。

  “幸子,你来我这儿二少爷知道吗?”毛草问。

  “不知道,我和他吵架了,已经搬出来住到哥哥家了。”幸子也说不清为什么,她就是想和毛草说说心里话。

  “为什么会这样呢?”毛草问。

  “因为翰臣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幸子说。

  幸子把翰臣和春望嫂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毛草摇头苦笑,赶紧说:“幸子,你错怪二少爷了,他和那个春望嫂是清白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你。”

  “我也想不明白。”幸子说。

  “幸子,我比你还清楚,二少爷心里真的只有你一个人,我不骗你。”毛草说。

  “也许是吧,我也知道自己可能做错了,但不好意思再回去了。”幸子低下头说。

  “有啥不好意思的?俗话说得好,灯不拨不亮,话不说不明,只要你俩见了面,把话说开了,一天的云彩就全散了。”

  幸子没有搭腔,她知道这次争吵或许会很快过去,但她和翰臣之间的感情却很难再和从前一样了。她突然转移了话题,笑笑问:“毛草,上次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不是也喜欢翰臣君?”

  毛草迟疑了一下,还是毫不隐瞒地说:“我确实喜欢二少爷。”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从十五岁起,俺就喜欢上他了。”

  “翰臣君知道你喜欢他吗?”

  “他当然不知道,我哪里敢让他知道哇,我一个使唤丫头,咋敢向他说出这种事?”

  “毛草,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他的?”

  毛草又迟疑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你别误会,他不是有意要这样做的,那天晚上他喝醉了,把我当成了你。”

  幸子低下头,沉吟了一阵,一头扑在了毛草的怀里,二人相拥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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