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
在冷飕飕的刀光下赫然出现一张黝黑几近枯萎的脸。
平安陡然收刀。尽管屋内漆黑一片,敏锐的视觉还是凭借着刀光看清楚了那人的面目。那人居然是肺痨刘。
肺痨刘的双目却是十分精神,于黝黑中窥视着平安道:“没想到我们又在这里见面了。相椁和童晓晓怎么不见?”
平安叹道:“他们在安全的地方,这个你不必担心。”
随后又对肺痨刘说:“你的内力极好,我就不相信毒药能要了你的命,事实果然如此。只是我不明白,你什么时候来小城的,为什么选择在此落脚?”
肺痨刘说道:“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冷芙蓉是我的儿媳,我是她丈夫的亲生父亲。我不选择在此落脚,难道还要去别的地方。”
话音未落,居然无休止地咳了起来。一时间那令人厌烦的咳嗽声充斥着整间屋子。平安下意思地伸手捂住了口鼻。
肺痨刘于黑暗中上前一步,出手一把拽住平安的衣角道:“老朽想求你一件事,不知大侠能否成全?”
平安惊讶道:“刘老前辈好歹也是江湖上的名宿之一,当年力助六君子轰动一时,在下仰慕先生久矣,若先生有何吩咐尽管讲来,在下一定竭力而为。”
肺痨刘咳了一声道:“若我有何三长两短,请你把我和我儿子葬在一起,想我肺痨刘戎马一生,协助皇上举事,却没料到到头来竟成了朝廷的通缉要犯,实是惭愧!”
平安不由感叹。肺痨刘实在可怜,居然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惨结局。可悲可叹!
琢磨了一下,说道:“先生放心,要是真的到了那步境地,我绝对照办就是。”
“还有一事,”肺痨刘说道,“我已打探出我媳妇的关押地点,时机一旦成熟便要实施营救,到时我希望大侠助一臂之力。”
平安说道:“这个自然。嫂子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定当竭力而为。”
肺痨刘又去找来一支蜡烛点上。霎时屋内亮堂了起来。虽然光线不是很明,平安还是看到了肺痨刘黝黑近乎枯竭的脸上,泛起了一丝久违的笑意。那笑里满是苦辣和辛酸!
平安看着肺痨刘,不由动容道:“我有一件事想问老先生,你可知道童菲现在何处?适才大街上说话的那个清兵传令官说她是窃取guó jiā jī mì的危险分子,并且已经逃到这里来了。想必老先生应该知晓。”
肺痨刘抬目扫视了一下周围,脸上泛起一抹异色,说道:“我也只听说过童菲已经摆脱清兵的追捕逃来此地,究竟藏身何处并不知道,若是老天能眷顾于你,定能和她会合,要是你们没缘分,见了也是枉然,只能陡增伤悲。年轻人,感情之事急不来的,还是耐心等。兴许属于你的将永远属于你。”
平安沉默。肺痨刘突然目光一转,望向他手里的大刀,重重地咳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在他看来,话说多了也是无益,还是别说为好。
平安不明白肺痨刘盯他大刀看的用意何在,叹了一声说:“刀者,冷器也。要是走江湖的人没有大刀之类的兵器在手,遇上麻烦事还真是不好应付。我真是不明白,先人为何要制造这种让人见了晕血的东西,非要用来杀鸡杀狗杀畜牲。”
肺痨刘笑笑道:“打造这样的兵器是人的私欲膨胀所致。如果彼此之间相互包容相互理解,不存在欺下瞒上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互相索取的现象,这些兵器也就没有用处了。可惜世界上的事情并不是这个样子的。这是我等小民无法逃避的残酷现实。担心有何用,不担心又有何用。还是随遇而安。别想那么多了。”
肺痨刘说到这里,也不管平安的反应是什么样的状况,转身走到灵前,从香案上拿起一个供果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那是一个颜色绯红的橘子,表皮泛着蜡质般的光泽。
平安说道:“想必令郎最喜欢吃橘子了。”
肺痨刘叹一声道:“不错,我儿子平常最喜欢吃橘子,由于目前正是春季橘子紧缺,我这是费尽千幸万苦从宫里弄出来的。为了弄到几个橘子,我差点被官兵格杀在宫里面。我以为我儿子平安无事,谁知来了竟是这般场面。真是苍天无眼啊。”
平安说道:“令郎在九泉之下定会感谢老先生的。”
肺痨刘将橘子放回原处,又转头盯向平安手中的大刀,脸上的肌肉明显地抽搐了一下,说道:“阁下的大刀在江湖上可谓是独一无二,堪称一绝,不知能否让与老朽试一下身手?老朽以前也是一个刀客,可惜很久没练怕是要生疏了。”
平安疑惑道:“老先生是要我手中的刀?”
“没错!’肺痨刘说完伸手去取。
满是皱纹青筋暴突的右手竟如鹰爪般五指张开,直向平安手中的大刀抓来,速度快如闪电。
平安大惊,猛地将刀往回一抽,同时身子往旁边跳开,道:“前辈万万不可!”
肺痨刘居然冷笑道:“大侠别怕,我只是想借你的刀用上一用,别无其他目的,你尽管放心便是。”
平安道:“你不是肺痨刘,而是僵尸俊秀!要不是你坚持要我手里的刀,而且出手奇快的话,我还真有可能上了你的当。因为肺痨刘出手没有这么快,也不会对我的刀如此感兴趣。只是我没有料到会是你。你模仿得太像了,不但形态像极,就连说话的口气也模仿的惟妙惟肖。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这聪明,这都看出来了。佩服。”僵尸俊秀冷冷一笑,说了一句腹语。
平安忽道:“我明白了。”
僵尸俊秀说话的声音再次从肚子里传了出来,嘴未动,声音却是那么的明显刺耳:“你明白什么?”
平安说:“你害怕我手中的刀,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把刀绝对是你的致命克星。”
“错!”僵尸俊秀道,“我是在试探你的刀法,看来你的刀法不过如此而已。我可以放心了。”
话音才落,手中已多了一把刀。刀光在平安眼前忽然闪了一下,紧接着便有一道凌厉的刀芒逼近平安。僵尸俊秀已然全力出手!他要一击制敌!
平安看得出来僵尸俊秀不仅轻功绝顶,而且刀法精湛,想要胜他只怕难上加难,况且自己有伤在身,内力尚未完全恢复,与之硬拼性命堪忧,三十六计走为上。虚晃一刀转身就走。
岂料僵尸俊秀迅速扑上来,一刀朝他后背砍去。
“嗤!”平安后背的衣服竟被僵尸俊秀一刀割开,挑下一片白色的布来,所幸逃逸得快未曾伤及皮肉。尽管如此,平安还是大吃一惊,额上冷汗直冒。按照交战惯例,若是僵尸俊秀继续追杀,平安必难逃过此劫。料不及偏在此时,僵尸俊秀突然停住不前,眼睁睁地看着平安逃走。这又是为何?
平安走了几步没感觉到后面动静,甚觉奇怪,忍不住回头一望,竟然怔住了。僵尸俊秀站在那里,脸上的颜色由苍白变得黑紫,嘴角流出一丝乌黑的血来。原来是僵尸俊秀已经中毒。
僵尸俊秀恨声道:“肺痨刘,你这个老家伙,居然在酒里下毒害我。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你死了还要拖我下地狱来陪你。你这个小人!”
僵尸俊秀话刚说完,便听到后面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
仿佛是一个即将要死的肺痨病人在咳,还拖着长长的尾音,叫人不寒而粟,诡异得很。原来是肺痨刘!他居然没死!
僵尸俊秀知道是肺痨刘,大吃一惊,脸上的肌肉在痛苦地抽搐着,慢慢地转过头去。走到门口的平安也只惊讶得回头一望。烛光下,只见一个脸膛黝黑形容枯竭的老者从靠近香案的侧门里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还在不停地咳着。
他和僵尸俊秀之前的伪装看起来像极了一个人,但是神态有着细微的区别。那老者正是肺痨刘。肺痨刘身后紧跟着相椁和童晓晓。原来是肺痨刘被那小孩救了,之后带小孩来到了这里。没想到小孩居然是袁世凯的细作。冷芙蓉杀死小孩也是迫不得已。为此肺痨刘感到很后悔。毕竟那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袁世凯利用他为自己收集情报也太卑鄙了。他恨死了袁世凯。
肺痨刘扭头去看相椁和童晓晓。相椁双目精赤,面带微笑,但那微笑里还伴有一抹冷色。童晓晓的神色却流露出了鄙夷,似乎此屋子里的所有人唯她独尊。也难怪,她是这里的唯一女性,有那种表情不足为怪。
僵尸俊秀惨然大笑,笑声也是从内心深处爆发出来的,如深山潭涧的怪兽垂死哀鸣,恐怖之极。
“他总算是要死了,这个鬼魅一般恶魔。”肺痨刘又咳了一声说道。
平安看了看相椁和童晓晓,没有说话,而是手执血刀站在门口,静静地注视着僵尸俊秀,意欲把唯一的通道堵死。僵尸俊秀已然中毒极深,妄想逃逸实在是不太可能。但是平安还是不敢大意,他看得出来僵尸俊秀虽然中毒,但还不至于危及生命,双目依然神采烁烁。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将他除掉,否则必会留下隐患。
不过还有一事不太明白,相椁和妹子怎么会跟肺痨刘在一起?
僵尸俊秀看着堵在门口的平安,噗地喷出一股血来,道:“肺痨刘,我明明是杀死你了,你又怎么能活过来?”
肺痨刘嘿嘿一笑,这一笑牵动了他的肺腑,咳出一股血痰道:“你所杀的只是我的一个替身罢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所以不得不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