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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 身祭天书 05

天下惟峰 杨牧之 6580 2024-01-19 10:45

  庚子月,乙巳日,汴梁皇宫后苑。

  “雷允恭,代我送赵大人。”赵胜雪轻道。

  “微臣惶恐!”赵泗轩慌忙跪拜,长公主使人相送,乃是给了赵泗轩天大的颜面,赵泗轩安能不惶恐?

  “赵大人,请!”雷允恭上前引路,赵泗轩慌忙又再拜了一拜,俯身退步,随雷允恭向苑外走去。

  出了临华门,二人一路走着,赵泗轩净捡谄媚话语说与雷允恭,聊得好不欢畅,一抬眼,见前方宫女步辇行来,端坐上面的正是杜贵妃。赵泗轩与雷允恭慌忙行礼问候,杜贵妃方只抬眼看了一瞬,便就不理。

  话说二人遇见杜贵妃已不是头遭,只是今日相见,却隐约觉得杜贵妃有些戾气在身。雷允恭毕竟是入内内侍省供奉,这后宫里,因给官家诞下龙子龙女而扶摇直上的不止杜贵妃一个,眼前状况,雷允恭并不奇怪,赵泗轩却心里直犯嘀咕:这以往见杜贵妃,总是如沐春风、和颜悦色,怎地这时冷着脸?赵泗轩心里隐隐发慌,一直思量,只道是哪里事情做得不顺皇家之意?还是后宫派系又起纷争?

  正盘算时,杜贵妃步辇已然过去,紧随步辇之后,是宫中奶娘怀抱着方八个月大的小公主。赵泗轩微微抬头,见步辇正向着长公主所在花苑去了。

  “赵大人?”雷允恭轻声召唤,赵泗轩方回过神来,尴尬一笑起身。

  “赵大人这是怎地了?”

  “失态、失态。”赵泗轩急忙解释道:“方才见小公主已这般大了,才觉一别京城已是许久,感慨光阴、感慨光阴……”

  “赵大人何苦感慨?”雷允恭笑道:“如丁大人、赵大人这般大才,过不了几年,定要回到官家身边的。”

  赵泗轩双眼放光,惊喜道:“果真如此?!”

  雷允恭忽觉言多有失,尴尬笑道:“允恭之见、允恭之见。”

  赵泗轩连忙会意,笑着说道:“泗轩明白。”说罢,立刻又转了话由说道:“这几日下了几场雪,城外西山雪景美不胜收,正是赏景的好去处,雷大人若肯赏脸,泗轩略备薄酒,邀雷大人一同赏雪吟诗如何?”

  雷允恭一听,知道赵泗轩有亲近之意,然方才言语有失,故寻个理由推脱了。赵泗轩不退反进,又道说丁大人备了些南方稀罕物什,教他送与雷允恭把玩,雷允恭假意推脱几句,便默许下了。

  如此,二人感情凭空近了几分,一路有说有笑奔着宣佑门去了。

  后苑。

  赵胜雪怀抱着尚不满一岁的赵志冲,悄声哄逗、十分欢喜。杜贵妃在一旁笑吟吟的,直说些开心话。

  “我瞧着眉眼脸蛋儿,竟有些与志盈相像呢,将来长大了,能有志盈一半美貌,也是迷死个人呢。”杜贵妃说道。

  赵胜雪本名赵志盈,胜雪乃拜师时师父张无梦赐名。赵胜雪见婴孩惹人怜爱,也甚开心,只一笑回应杜贵妃,便又逗着赵志冲说话。

  “若志盈喜欢,我便常抱志冲来玩。”杜贵妃笑道:“要说也奇怪,她人抱时,志冲常要耍闹脾气,大哭大叫,可由志盈抱她,便出奇安静乖巧。”

  杜贵妃言语使赵胜雪更是欢喜,应道:“我也觉得与妹妹很投缘呢。”方说完话,却见杜贵妃忽地不再说话,隐约神情哀伤,赵胜雪直见半晌无有动静,便问道:“怎么?有甚不开心事么?”

  杜贵妃欲言又止,只涩涩地笑了笑,赵胜雪好奇去瞧,杜贵妃方犹豫言道:“还请长公主莫怪。”

  “杜贵妃怎地这般生分?”

  杜贵妃勉强一笑,说道:“只怕言语有失,惹了长公主气恼。”见赵胜雪全不在乎,仍旧与赵志冲玩笑,杜贵妃盘算一下说道:“官家尚道,天下皆知。自长公主幼年,便将您寄于鸿蒙子仙师处,代皇家入道。”

  赵胜雪悠着赵志冲的手臂慢了下来,脸上笑容渐去,杜贵妃仍顶着尴尬说道:“可您这妹妹方出生时,官家便赐名志冲,起初,咱家哪知官家深意?只是前日官家临幸,却说明了由来……”

  赵胜雪停下手臂,只见杜贵妃低头行至赵胜雪身侧三步处,微声说道:“官家说……志冲之名与长公主名讳一起……乃是正合……正合了‘大盈若冲’之意。”

  赵胜雪脸上笑容全去,轻道:“请杜贵妃直言。”

  杜贵妃轻轻点头,说道:“官家心意,不好揣度,只是……怕志冲将来……也要束发入道。”杜贵妃说罢,满面黯然。

  赵胜雪沉默半晌,将婴孩递与奶娘。数月来,她曾不止一次向皇上提及不愿束发入道之事,只是皆被训斥,如今也便隐约死了这门心思。近月来,赵胜雪表面上读书学道,暗中却勤加练习秦庸所授功法。赵胜雪本就天资过人,再加上老道张无梦从旁指点,那先天无极功进展神速,如今行功起来,但入法门,便觉恍然一梦,三五日就过去了。这般下去,要不了多久,便可以“一梦二三年”……

  杜贵妃见赵胜雪若有所思,愁道:“那天下大事,总归是男子们劳心费力,如何偏偏还要落在女子身上?”

  赵胜雪回过神儿来,却见杜贵妃去抹眼角,又道:“长公主容貌倾城倾国,天下人杰谁不仰慕?只因生在了帝王家,便要偏偏受苦,入了三清道门……”

  赵胜雪此时面容微寒,杜贵妃却仍旧说道:“可怜你们姐妹,都要这样命苦么?”

  “贵妃慎言。”赵胜雪轻道:“父亲若闻此言,必定大怒。”

  杜贵妃听之,抱起赵志冲哀叹旁坐,少顷,赵志冲不知是饿还是怎地,哭叫起来,杜贵妃哄了许久,却不见好,也嘤嘤落下眼泪,怨道:“怎地哭得这样揪心呦!”

  赵胜雪不答不语,移步栏旁,仰目湛蓝云天。

  杜贵妃偷瞄一眼,尤自怨泣不停……

  夕阳西落,心中五味杂陈的赵胜雪乘轿往去西山玉清昭应宫,方出天波门外,忽听路旁有男童哭声,侍卫怕惊扰长公主,上前要去驱赶,却不料被赵胜雪喝止。

  赵胜雪走上前一看,墙角处共有三人,一名中年男子似受殴打,满面淤青、头发散乱,倒在地上,瞧着是伤势过重,已然昏迷不醒,一旁一名五六岁男童被十岁左右女童抱在怀中,忍不住哭泣。

  赵胜雪皱眉,亲自上手把脉,众人怕有失皇家体面,本想劝阻,却犹豫不敢言声。赵胜雪说道:“将这伤者、孩童扶到轿上,一并带回玉清昭应宫。”

  侍卫中有奉承贯了的,凑上前说道:“禀长公主,这些难民便由小人打发安置罢了,怎敢触碰公主行轿?”

  赵胜雪面色微寒,侍卫不敢言语,依令而行。

  苏州,城外西南。

  昔苏州刺史钱元璙及外戚孙承佑在此建设池馆两座,端是华丽异常,池阁假山美轮美奂。话说丁谓自杭州断了科考舞弊案,斩各级官员、富户二十余人,返回苏州,随行者除一干属下侍从外,还有钱塘县令张君房。因拟制养神方之事,丁谓将张君房安置在钱元璙旧馆,吃穿用度、婢女奴才尽数配齐周全。

  此时晓月初升,园中静谧宁静,有如处子初睡,好不惬意。忽地一声琴音响起,悠悠传来,似平淡如诉、又似有无相忘,那音声隐意,正合道家静心咒。园中林下,抚琴的正是鸿叶道长,对面阖目而坐的乃是张君房。一曲仙音终了,张君房慢慢睁开眼睛,悠悠说道:“智慧明净、心神安宁。道长仙律,透彻直入心扉,令人躁动归寂,不复扰也。”

  “大人谬赞。”鸿叶道长说道:“非大人不能清净,乃是万般事由来扰,尤耗心思而已。”

  “养神方无有头绪,丁、王二人各相叨扰,难以清净。”张君房轻叹一声。

  “由自去之。闻言赵泗轩已然抵达京城,待有皇宫消息,得知大事,大人再去思虑不迟。”

  张君房点点头。

  “眼下距正月初九已然不远,还望大人摒除杂念,做好准备。”鸿叶道长见张君房低头不语,又轻道:“贫道再为大人弹奏一曲《太上清净经》如何?”

  “有劳道长。”张君房应道。

  一曲琴音悠扬,从鸿叶道长指间弹出,那曲中本无人言,却又隐约似有人语,随音律弥散开来: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唯见於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如此清静,渐入真道……”

  一曲弦音停罢,似万籁俱寂,天地空灵如若无物。张君房缓缓睁开眼睛,正欲道谢,忽地惊道:

  “何人鬼祟!”

  方听张君房大喝之声,鸿叶道长尚未反应过来,却见张君房已然化作数道人影,闪烁往复,最终十数人影合为一体,立在林边。

  鸿叶道长凝眉站起,仔细观察一周,却不见半点人影,疑惑道:“大人……”

  张君房缓缓回头,冷道:“方才有人来过。”

  鸿叶道长惊呼:“这怎可能!”鸿叶道长疾步走到张君房身边,说道:“天下间不可能有武功如此高强之人,能无声无息行至大人身侧十丈之内!”

  张君房抬头眯眼,说道:“魂升于天、魄入于地,三尸游走……”

  “大人是说?”鸿叶道长眉头愈加深重,只见张君房点点头,说道:“来的是一缕神意。”

  鸿叶道长此时方懂,张君房大人精通道家三尸秘法,尤重神意,方才一缕神意闯来,也只张君房可感受得到,这普天之下,怕是没有第二人再能做到。

  “那缕神意可还在?”

  张君房摇摇头。鸿叶道长忧虑说道:“神游太虚,不滞于物……此人武功只怕高绝非常,大人可知此人来意?”

  张君房低头沉思,轻声冷道:“此人武功怕不在本官之下,方才明目张胆祭出一缕神意来此,不知是否有寻衅之意。”

  “天下间,武功与大人不相伯仲之人便寥寥可数,还有谁能有这般武功?”

  张君房摇摇头,说道:“祭出神意,非只武功高绝便可做到。我所知,惟有前辈高人希夷先生于三尸之道领悟精深,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秦庸乃是希夷先生高徒,莫不是他?”

  张君房道:“秦庸虽承希夷先生真传,却未曾习练神意功法,且他在境界武功和道法上与希夷先生相去甚远,绝做不到如此。”

  鸿叶道长思量片刻,说道:“怕是善者不来,大人此时正有天书与养神方之事,易被觊觎,须当时刻谨慎小心。”正说着,鸿叶道长忽道:“又有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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