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k href="/r/book_piew_ebook_css/6768/509936768/509936790/20200509142102/css/" rel="stylesheet" type="text/css" />这日二人东行至广德镇,堪堪在客栈安顿下来,猛闻“噼噼叭叭”的爆竹声响遍全镇。令狐冲夫妇大惑不解,此时虽说年关已近,却总有一月多时方至除夕,如此古怪民风,倒是闻所未闻。待小二奉茶进来,令狐冲寻问何故,那小二道:“二位客官初来乍到,是故有所不知,近半年来,敝镇连连闹鬼,每至子夜,那鬼便窜入民宅,不知用何手段,竞使十数名黄花闺女失了贞操,有时更强占人妻,先奸后杀,端的凶残至极。镇东张屠夫最是勇猛,数次率人捉鬼,却只见那鬼直若黑色蝴蝶,飘然间便失其踪,竞连鬼毛也未抓到一根。敝镇但有妻女之家,端的人人自危。总是苍天有眼,方才那鬼被不知何人砍了头,挂在镇南示众,一侧尚有四个血字,叫“蝴蝶色鬼”。你道奇是不奇,那‘鬼’竞然是人!起初众人兀自不信,直到被那色鬼奸污过的十数名闺女妇人前去辨明无误,敝镇才有这般欢腾。
此时人人烧香,家家念佛。客官可知是念什么佛?”
令狐冲笑道:“什么佛?”
那小二肃然道:“便是念那斩杀恶鬼的万家生佛了!”待小二离去之后,令狐冲笑道:“采花色魔,便是这般下场。幸得不戒大师那一刀,否则田伯光田兄只怕也是结局不妙。”
盈盈脸一红,碎道:“偏是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冬月将近,令狐冲夫妇回到杭州。
盈盈虽早辞去日月教教主之位,但继任教主向问天与任我行父女一向交好,与令狐冲更是曾义结金兰,不由分说,便把西湖孤山梅庄划为令狐冲夫妇的私产。年余前令狐冲与盈盈拜堂成亲,广邀天下英豪,尽住此间,却也不算拥挤,梅庄之大,可想而知。
孤山梅庄向为日月教领地,昔年东方不败篡夺教主位,便是将任我行囚于此间地狱牢底,令“江南四友”看守。后向问天使计助任我行脱困,黄钟公含羞自裁,黑白子无意中被令狐冲废了一身武功,只秃笔翁和丹青生投附任我行方才无碍。两个看门人,“一字电剑”丁坚也是鬼使神差,被令狐冲一撞之下肋骨寸断,尽废武功,“五路神”施令威总算得以保全。令狐冲与盈盈成亲之时,早替黑白子和丁坚治愈伤势,又将先前“算计”梅庄个中情由言明,一切自是受了向问天指使,令狐冲自始至终总是蒙在鼓中,虽前隙尽释,但黑白子和丁坚,总是无望恢复武功的了。
好在向问天虽桀傲不驯,倒也算个胸襟宽广的当世奇男子伟丈夫,因救任我行脱困时对孤山梅庄所使手段殊不光明,继任教主之后,便将自己苦心孤诣弄来以诱“江南四友”入毂的北宋范宽真迹“溪山行施图”、唐朝“草圣”张旭笔走龙蛇的“率意贴”和心中所记神仙鬼怪所下的围棋名局二十局图谱录出,分别赠给丹青生、秃笔翁和黑白子,更将昔日曲洋自蔡邕墓中掘得的《广陵散》曲谱当众焚烧于黄钟公墓前。正所谓“有所失必有所得”,江南四友一生沉溺于琴棋书画,黄钟公失了性命,却得上古神曲九泉作伴,黑白子失了武功;却得天下绝传的神仙棋谱,秃笔翁丹青生失了大哥,便得绝书名画。他四人之好艺远胜于好武,各获天下至宝,早尽除怨恨之心。是故令狐冲和盈盈成亲之后,仍令“江南三友”和绝令威、丁坚看守梅庄。只是如此优雅所在,昔日东方不败所派每日到西湖牢底给任我行送饭之人,却是被割了舌头并刺聋双耳,那委实太煞风景。盈盈心存侧隐,在离开杭州与令狐冲远赴华山之前,着丹青生给足那又聋又哑老人晚年盘缠,打发其回归故里安度余年,每日替林平之送水送饭之事,却是交给了武功尽废的“一字电剑”丁坚。
陡见令狐冲夫妇归来,“五路神”施令威大喜若狂,语无伦次地道:“庄主!圣姑!你们……你们千万别进来,我..….我……”
说第二个“我”字时,人已若一阵风窜进庄去。
令狐冲心下大奇,不知庄内出了何许怪事,施令威状极亲热,那是决非作伪,却又怎要关照千万别进庄去。看盈盈时,盈盈笑道:“向大哥把此庄划归咱们,你便做了庄主,那倒气派得紧。”
令狐冲道:“什么庄主。我连掌门也不想做,区区庄主有何气派可言。”
盈盈道:“那又自是不同,当掌门要冒刀剑之险,做庄主却是纳享清福。”
正说话间,猛见一干五、六人奔了出来,当先一人鬂长及腹,满面醺醉之态,紧随其后那人矮胖秃顶,长衫上黑迹斑斑,之后是施令威、黑白子、丁坚。丁坚身后,却是一个身怀六甲,年约二十的少妇。施令威原来是去叫众人出迎。
走在头里的丹青生和秃笔翁令狐冲夫妇自然识得,只是跟在最后那孕妇,却是眼生得紧。
丹青生和秃笔翁疾奔过来,分执令狐冲左右手,一个大叫道:“令狐兄弟正是贵人多福,旬日前我又以三招剑法从西域莫尔花彻那儿换了三桶美酒,昨日堪堪运到,哈哈,我正愁无人品尝……”另一人则同时高声道:“半个时辰前突然茅塞顿开,写得一幅《怀素自叙贴》,比昔日墙上那幅《裴将军诗》又更进了一层,我正苦于无人品评,走走走,令狐冲兄弟,如此绝妙书法,怎可孤芳自赏!”
令狐冲笑道:“酒嘛,我令狐冲倒是能喝,但于书法一道,令狐冲胸无点墨,只怕有负三庄主厚望了。”
丹青生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看字哪有饮酒重要,纵是昔日号称‘草圣’的张旭,也是要饮了酒后才能动笔的!”
秃笔翁道:“那也不见得,怀素身入空门,自是不饮酒的,然其狂草也自不弱于张旭。”
丹青生道:“好好好,就算二者一般重要,但令狐兄弟却更偏好酒道,总是要先品尝了我的酒再论其它。”
令狐冲笑而不答,盈盈却道:“饮酒观书,总是稍后之事,这位姐姐是谁,你们怎么不先为我夫妇引见引见?”
丁坚连忙道:“蒙圣姑垂问,贱内姓殷,草字兰花。”那殷兰花也连忙施礼,道:“殷兰花拜见令狐大侠和圣姑。”
殷兰花本系西湖歌女,丁坚武功尚存之时,便早与她相识,她虽不会丝毫武功,却是贤娴明理之人。丁坚养伤之时,令狐冲曾差施令威去请人前来护理,施令威与丁坚素来交好,怎不知丁坚心意,并不多言,便将这殷兰花给请了来。丁坚虽伤势甚重,但有这殷兰花悉心照理,心情大为舒畅,不过半年,便能在般兰花缠扶下下床走动了。丁坚心情郁闷时,殷兰花便唱江南小曲儿给他听,心情舒畅之时,便给她讲述自己未投入梅庄之时叱咤江湖的往事。时日一久,二人已心头均情暗生,并未秉明令狐冲等人,二人私结秦晋,直到令狐冲夫妇远赴华山,殷兰花早有身孕,这才知会丹青生等人。丁坚虽失武功,但得如此贤妻安度下半生,总算是终生有靠了,秃笔翁、丹青生、黑白子和施令威俱各大喜,也不广邀贺客,却风风光光地替他们办了一场喜事。是故令狐冲夫妇并不识得殷兰花。直待施令威简略的将诸般情由道出,令狐冲夫妇才一齐给丁坚夫妇道喜,盈盈更将自己头上一根镶着祖母绿钻石的发簪取下送给殷兰花,算是迟到的贺礼。
令狐冲笑道:“可惜我令狐冲穷得叮鸣,无甚贺礼相赠,这样吧,待有闲暇时,我便将‘破剑式’传给丁兄,聊作防身之用。”
“独孤九剑”虽有九式,但剑是百兵之王,“破剑式”专破天下各门各派剑法,端的非同小可,昔日令狐冲内力尽失,与向问天联手,兀自将天下黑白两道数百群雄斗了个杀掠而退。丁坚也是内力尽废,但若习得此式,纵是天下一流使剑好手,要伤他也自不易了,这实在是大喜之事。
丹青生早捋须大笑道:“丁坚的造化真不浅哪!若习得了令狐大侠的‘破剑式’老夫的什么‘泼墨披麻剑法’,只怕使不上十招便要给你破了!哈哈,不过那无关紧要,老夫第一好酒,第二好画,第三才好剑法,最末一项给你破了,第一二项丁兄总是破不了的。”
秃笔翁也道:“老夫的书法一道他也破不了。’
丁坚却并不显得大喜过望,只淡淡地道:“丁坚生性愚鲁,又怎可习得令狐大侠精奇剑术的半分皮毛。”
丹青生一愣,正欲出言反驳,一直未开口的黑白子忽然道:“令狐大侠和圣姑远道归来,总不成终在这门口听你们罗嗦个不休吧。”
黑白子在“江南四友”中位列老二,虽武功尽失,但黄钟公死后便数他为尊,他此言一出,秃笔翁等人连忙称是。当下盈盈挽着般兰花,与众人一同入座。稍作寒喧,施令威自去差人备办酒宴。令狐冲觑空问林平之近况,丁坚道:“先时他终日哭骂,眼下已然无碍,每日送去的鱼肉酒菜,总也是吃个精光了。”令孤冲心下大慰。
丹青生硬将令狐冲拖进自己酒室,此番光景又自与昔年令狐冲向问天所见不同,但见百余桶天下各种美酒之侧,酒室的左角竟贮有一大块三尺见方的坚冰,令狐冲微微一笑。丹青生道:“古人言‘葡萄美酒夜光杯’,葡萄美酒我自不缺,夜光杯也有数对,但古人又怎知此酒加冰又别有一番滋味,不说古人,纵是老夫自命饮酒行家,若非昔日得你指点,也是兀自不知。只是二哥他功力已失,再不能时时帮我以‘玄风指’制冰了,是故月前我以一幅范宽《溪山行旅图》临摹画,从关外换来这块坚冰,咱们正可淋漓畅饮。”
令狐冲之于酒道,本是从绿竹翁和祖千秋处听来的,虽极少亲身体味,却也记下了不少,当下道:“四庄主如此将冰块置于酒室,只怕有些不妥。”
丹青生早将令狐冲视为酒道大行家,此时听他如此说话,面色倏变,连忙惊问其故。令狐冲道:“凡天下名酒,均各有藏法饮法,如汾酒及诸般窖酒,最是性烈,该以阴气调之,天为阳,地为阴,故宜深埋地下,百年后阴阳调和,入口醇厚。而似这百草酒和猴儿酒,因酿造之法奇特,酒中阴气略胜,饮用之时,除相配特种酒具之外,若是略作加温,那便入口温软,令人通体舒泰。至于梨花酒和竹叶青,只须在阴凉干燥处藏之百年,烈性自会稍稍挥发,昔日白乐天诗云:‘红袖识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饮梨花酒当用翡翠杯最妙。竹叶青所藏时间越久,其味便越加轻灵厚重兼备,其色也越加碧如翡翠,正所谓‘灯红酒绿’饮用竹叶青酒,最妙的是使用朱色玛瑙杯,这叫做‘酒绿杯红’,与“灯红酒绿’四字相比,一雅一俗,大不可同日而语。”
丹青生道:“令狐兄弟果是酒中仙家,亦是金玉良言,但这冰块却因何不可存在于酒室?”
令狐冲道:“冰乃至寒之物,与酒共存一室,本须以阴气调合的汾酒窖酒,猛受寒气侵袭,正是欲速则不达,会使酒味变酸。百草酒及猴儿酒则阴上加阴,纵加热温,已失温软之性。梨花酒和竹叶青则难以散发烈性,饮之辛辣有余而醇厚不足。唯一不受寒气侵袭者,便是在那酷热的吐鲁番酿造的上等葡萄美酒了。”
丹青生听得汗如雨下,连连摇着令狐冲肩头道:“幸得令狐兄今日赶来,否则没来由的毁掉了我百余桶好酒,你当真……当真与我的救命恩人无异!”令狐冲笑道:“四庄主言重了。”
丹青生道:“不重不重。对了,这冰已在酒室置了二十七日,尚未酿成大错吧?”
令狐冲道:“那倒无妨,除非已放半年以上,那就有些不妙了。”
丹青生大喜,道:“令狐兄弟稍候片刻,我马上赶回来敬你十大杯!”也不等令狐冲回话,径自过去抱起那巨大冰块,摇摇晃晃的出门而去。令狐冲心头骇异,那三尺见方的冰块少说也不下千斤,更兼滑不唧溜,丹青生居然能将它抱走,那份内力,也当真是惊人了。
满屋酒香四溢,令狐冲恨不得立时便拍开一桶,饮它个痛快,但丹青生久去不归,客不管主,他倒也不好太过放肆。直过了半盏茶时分,丹青生才端着一大碗碎冰,苦着脸进来,道:“令狐兄,还请你救我二哥一救。”
令狐冲大惊,心道黑白子武功尽失,若有人与他为难,那倒是危险之极。当下连忙道:“是谁吃了狼心豹胆,竟敢到弧山梅庄撒野,走走走,我令狐冲倒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谁知丹青生道:“不忙不忙,说过的话岂可不算,咱们饮了这十碗酒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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