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时辰后,脸肿的跟个包子似的韩明终于返回韩家。
那一巴掌的威力,远超他的预料,此刻脸上还火辣辣的疼,话都有些说不清楚。
敲响大门,下人走了出来,才一见便被吓一跳,眼中带着打量的神色不断看来看去,好像不太敢认。
韩明怒道:“看什么?瞎啦,不认识少爷我了,滚开。”
推开挡路的下人,韩明径直走了进去,这些家伙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下人则心有余悸,满眼的不可置信,顶着猪头的人,哪像是自家少爷。
下人摇摇头,叹息一声,换做老爷夫人也认不出来啊。
但没办法,谁让自己是韩府的下人呢,就这个命了。
关起大门,连忙跟了上去。
韩明穿过院落,来到书房,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看着坐在凳子上的韩应山,委屈至极的说道:“爹,你可得为我作主啊,你儿子叫人给打了,你看看,都肿成这样,刚才连下人都认不出,我挨打了倒没事,只是他们打得是我韩家,是爹你的脸啊,以后出去,外人就会说韩家人被打了,韩家两个屁都不敢放。”
韩应山眉头微皱,他已经执掌韩家二十年,早已达到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看着自家儿子那臃肿的脸,漠然的说道:“我告诉你很多遍,不要大呼小叫,不要毛燥,就你这样,以后怎么辅佐你大哥?!”
韩明在外人眼中虽然猖狂至极,但在韩应山面前,还不敢造次。
他低声说道:“今天不是带人出去嘛,本想着把那叫李道一的小子给弄死,谁想到他们中的有一个人,一个喷嚏就把我的人吹得不见了踪影,临走还给了我一巴掌,我足足跑了五个时辰才到家,爹,你说这种人怎么会和李道一在一起?那小子不是没有什么背景的吗?”
韩应山知道这件事,对付一个小子,自然不需要他出手,派韩明去,为的就是锻炼一下韩明,哪想到会变成这个结果。
难道那叫李道一的真有了不得人在背后给他撑腰。
韩应山沉吟,觉得这个想法应该没错。
不然为何那小子无法无天,连申家和柴家的人都敢惹,没点底气说不过去。
只是,申家为何不说清楚,还是本来就不知道?又或者是不想说?
看到韩应山沉默不语,韩明乖乖的站在一旁,连坐都不敢坐。
每当爹露出这副神情的时候,就证明在想很重要的事,除了大哥,还没人敢打扰。
韩明虽和韩正一母同胞,但韩正要大他十岁,而且还是长子,在这江杭中,能和大哥扳手腕的,只有沈家的沈凌,至于另外三家,长子都不怎么成器,起码不是和前两人一个层次的人物。
沈凌和韩正已经是能直面老一辈的人。
良久,韩应山终于开口说道:“打你的人你知道叫什么吗?或者说穿着打扮如何,长什么样?”
韩明想了想,他哪里会注意到这些事情。
当时他志得意满,胜券在握,这些小事,都不放在心上,谁想到那不是一只蚂蚁,而是一条蛟龙。
起码在他心中就是这样人,一个喷嚏吹飞上百人,自家爹应该也大概能做到吧。
但实话实说肯定不行,那样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怂包。
韩明道:“当时他速度太快,看不清。”
韩应山抬头看了一眼,沉声道:“真的?”
韩明咬牙道:“真的、”
韩应山道:“等会儿去祠堂跪着,没我的话,不准起来,也不准吃饭。”
韩明身躯颤了一下,上次跪祠堂,足足跪了大半月,之后连路都不会走,只能躺在床上任人伺候。
但他也不敢反驳,在这韩家,父亲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至于长老,连屁都不是,当初父亲初掌韩家,可是杀了不少的长老。
到现在,能说得上话的长老,也就三个。
韩明这才不敢再隐瞒,而是说道:“他穿的就像个猎户,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或者要比我大一点,模样真没看清。”
韩应山点点头,“去吧。”
韩明一咬牙,转身离开书房,去往祠堂。
自己被打成这样,老头子也不说一声,反而让自己去祠堂跪着,这叫什么事?
不行,等会得和娘亲说一声,不然真跪上十天半个月的,谁受得了。
在他走后,韩应山沉默不语,一人坐在书房中。
这时,从外进来一个老人,应有八九十岁,但精气神还不错,也没有佝偻着身躯,走起路来,极为有气势。
见状,坐着的韩应山连忙站起身,低声叫道:“赵老,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爹又有什么话要你带来?”
赵景回道:“打伤韩明的是秦辰,老爷让我来告诉家主一声,还需小心一些,这秦辰底细没人知晓,实力在这三年已是突飞猛进,家主若要对李道一动手,还应避开才是。至于这李道一,不过是个长陵郡来的毛头小子,家主大可放心。”
韩应山应了一声知晓。
这赵景在他小时就一直更在父亲的身边,自从他坐上家主之位后,赵景便和父亲离开了韩家,在郊外的院落中笔试不出。
虽然如此,但影响力仍在,若是韩家出现什么大的变故,便是老爷子在背后主持大局。
赵景说完之后转身而去,其实这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只是秦辰当初给江杭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是真正的堪称无敌,这等人物必然有莫大的气运在身,而且来历不明,万一是哪个古老世家培养出来的弟子也说不定。
所以不调查清楚,很少有人敢动手。
韩应山在送走赵景之后,便让人找来韩正,这个儿子,才是他最重视的,从小打大,家族倾尽资源培养,韩正倒也争气,各方面都极为出众,有些地方,还要胜过他这个当爹的。
不一会儿,韩正便独自前来,弯腰叫了一声爹,便静静地的站在一旁。
韩应山最欣赏的也是韩正这一点,不多话,也不多问,做好该做的事,谨守本分。
虽然这是他儿子,但绝不能因此而挑战他,不然再怎么优秀,也是个坏种。
执掌二十年韩家,还远远不够。
韩应山道:“正儿,你弟弟之前办的事情,你想必也知道,只是秦辰的出现,让事情变得有些复杂,这件事从现在就交给你,你不是一直想和秦辰比个高低,只管放手去做。”
韩正沉声道:“是,父亲。”
韩应山道:“也别太忙,抽空去看看你娘,她一直念叨你。”
“是。”
“去吧。”
“是。”
韩正漠然的离开这个地方。
韩应山笑了笑,两个儿子,一个沉默寡言,做事极为牢靠;一个放荡不羁,却难有担当。
不过一个足以,两个真要如此,恐怕只会弄得个手足相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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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江杭城,和往日并无二别,该怎么样还是怎样。
只是在这繁华之下,到底会上演多少事情,无知知晓。
有些事情,不过说了就往,有的最多也只能持续个把月,或者是半年,只有震动江杭的,才是值得津津乐道的话题。
屋中,被李道一废掉的申俞性格大变,已有数名婢女死在他的手中,生前无一不是遭受了各种折磨。
此刻他声音稍微大一点,都会让那些暗自庆幸自己活下来的婢女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申俞坐在床上,旁边是个赤 身裸 体并已经伤痕累累的女子,脸上挂着泪痕,双眼通红,正小声抽泣着。
申俞神色阴鸷,看什么都不再顺眼,以往女人就是他最大的乐趣,眼下不能再行那鱼水之欢,无疑是要了他的命。
现在的他,就一个劲的想着把李道一抓来,也让其尝尝做不成男人的滋味。
“滚,都给滚!”
他大吼起来,伺候的婢女们连忙退下,有中逃出魔窟的感觉。
“人呢,都死哪去了?我知道,你们都在私底下嘲笑我,我知道,我都知道,说,你是不是其中一个,肯定是,不然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要不说,我那舍得折磨你。”
申俞换了副嘴脸,看着床上的人,伸手摸了上去,力道大得出奇。
女子不敢叫喊,只能默默忍受。
申俞温柔的问道:“你说,我是不是男人,是不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女子点点头,哽咽着说不出来。
申俞笑了笑,突然间变得凶狠起来,“那你为什么不说啊,为什么?哭了,你为什么哭,是我太粗鲁了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女子看着眼前人,这就是个神经病,但她不敢说,因为她不想死,只求能尽快离开这间房子,或是离开这个地方。
啪。
申俞一巴掌打在女子脸上,怒骂道:“贱女人,居然恬不知耻的爬上我的床,想当少夫人,你做梦去吧,我现在就弄死你,现在。”
女子满脸的惧怕,只是脖子已经被手掐住,她想求饶也没法。
正当女子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时,申俞突然又松开手掌,坐在床沿,整个人阴沉至极。
而就在这时,王芙惜走了进来,看着被打碎的瓶瓶罐罐,让人将床上的女子丢出去,随后说道:“今日府中来了一位公子哥,说是从西赵游历至此,有妙方能将你治好,你随我去看看。”
申俞顿时抬头,抓住王芙惜的手说道:“真的吗娘,真的能治好。”
王芙惜被他捏的有些痛,将手抽了出来,“这娘哪知道,不过有希望总是好的。”
“行,那人在哪,娘,那人现在在哪?”
“急什么!在大堂等着,跟娘走。”
王芙惜前方带路,申俞连忙跟在后头。
只是还没等她娘两走到门口,就听一声怒喝传来。
“秦辰,你还敢来我申家,老夫今日便劈了你。”
话音落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那动静,令得屋内的桌椅摇晃起来。
“老匹夫,你居然没死?不就是死几个儿子,你至于这么激动,你要是想他们,我送你下去就是。”
“哇呀呀,黄口小儿,老夫要拿你点天灯。”
交谈中,动静是越来越发。
王芙惜立刻按住申俞,没有再往前走出一步。
那声音她很熟悉,一个坐在大堂等候的公子哥,一个是申家七爷申业。
这申业有五子三女,个个天赋异禀,远超作为家主的申启丘这一脉,有人说申业早晚会成为申家家主,再不济其子女也会掌控申家。
哪想到上一次去了灵涯洞天,五个儿子全惹到了叫秦辰的人,结果一个都没活着回来。
申业当场就昏了过去,至于其他人,就不知是几人高兴几人愁了。
此刻听到秦辰就是那公子哥,王芙惜哪敢让自己儿子出去,这不是找死嘛。
申俞也不是没脑子的,听到这动静和话语自然是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两人躲在屋内,只求此事赶紧平息。
“老匹夫,我这一棍如何,是不是能送你一家团聚。”
“我#%&*¥……”
“打架就打架,你骂人做什么,有没有点气度。怎么,打不过想一起上?我就不陪你们完了,先走一步。”
“小贼那里走,给我追。”
申府一时之间混乱不堪,人来人往,声音嘈杂至极。
过了一会儿,王芙惜才敢带着申俞走出去,当看到那些下人是,招来一人问清缘由,知道人已经走了之后,她才长舒一口气。
幸好刚才没过去,不然也不知现在还有没有命在。
只是自己儿子恐怕是不能痊愈了。
一想到这个,她就满肚子的火气,连带着看申俞也不怎么顺眼。
就指望着这个儿子能争点气,给自个添上几个孙子,儿子争不过长子,那就孙子来。
那句老话不是说得好:英雄出少年。
眼下希望破灭,王芙惜恨不得转身抽申俞几个大嘴巴子。
申俞自然不知道娘亲时怎么想的,他现在很不爽,非常不爽,整个人阴沉的令人胆寒。
紧接着,就看到追出去的人返回,看其神态,应该是没有追到,无功而返。
申业落地后,恰好就在申俞旁边,许是看着这胖子碍眼,一挥袖就将其打飞老远。
王芙惜满脸怒色,自己的儿子,自己打得,别人打不得。
只是看到申业森寒的目光是,她偃旗息鼓,这才记起眼前人可是有资格争夺家主之位的申业,而不是其他脉没脾气的主事人。
申家算不得遭逢大难,不过是被人光明正大的走进来打砸一通罢了,还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那小子倒也溜得快,不然能不能离开还得两说。
此刻已经成为废墟的大堂,申启丘冷静的让人有些害怕,这就犹如进山打猎,看到一只沉睡的猛虎,即便对方不动,也能令人心生惧意。
申浦站在一旁,说道:“这秦辰比三年前又强了不少,这变化一道,越发炉火纯青,若非七叔回来的早,只怕正要被他蒙混过关。”
申启丘淡漠道:“不少?我看是强的太多,你在他面前,撑不过三招。”
申浦没敢回嘴,被自家爹教训,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何况说的也没错。
“爹,这秦辰怎么突然来家里,我们都还没找他的麻烦,他就敢自己送上门来,是不是不太对劲。”
“不对劲?!人家来了,又走了,说到底,就是我们申家太废。”
申启丘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申家小辈中,就没有谁能比得上沈家的沈凌,再怎么下去,以后,就真要被沈家压在头上。
申浦没有言语,这话身为家主的申启丘说的,申浦说不得。
申启丘道:“你弟弟怎么样了?”
申浦道:“变了个人,死了好几个婢女。”
申启丘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去告诉他,再死一个人,我就把他丢进水牢。”
“是,不过二娘那里?”
“就说是我说的,她要是敢阻拦,让她来找我,还真敢翻了天不成。”
申启丘离开废墟前,多看无益,得尽快解决此事。
他相信,明天的江杭,绝对是这几个月来声音最多的一天,申家被秦辰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那些人绝对会这么说。
申家别的可以不管,但这件事不管,以后别人提起申家,就不再如往常带着敬畏。
威严扫地的后果,很严重。
东边的梁国,皇帝被人随意换,军中将士敢拿起开玩笑,民间百姓敢直呼皇帝名字,那高高在上的人物,已经没那么了不起。
敬畏强者,本就是世间恒古不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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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杭郊外的林间,有一处地面微微往外拱起,形成一个小土包。
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前面,呆呆的看着,眼中有些哀戚。
这土包是一座坟墓,可惜连墓碑都没有一块,也没人来扫墓,或许用不来几年,这里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再无人知晓这是墓地。
人们可以随意踩踏,甚至是屙屎撒尿。
土包下,葬着的是男子最爱的女子,只是他从未拥有过她。
转眼间,再见已是天人相隔。
男子轻声道:“柔娘,我来看你了,我已经不是穷书生了,只是,你怎么就不能再等一等。”
男子仿佛能看穿土堆,直接看到下方的女子。
只是这么多年,女子的尸骨恐怕早已化为黄土,哪还能看到。
男子长叹一声,当初两人相遇相识,直至相爱,哪想到就因为一个穷字,终不能相守。
女子嫁做他人妇,最后落到风尘,死于风尘。
而他则金榜题名,为官一方,仕途虽然坎坷,但终究是走到了今天。
男子负手在后,冷声说道:“吴知礼拿掉杨家,抄没家产数百万两,你说这柴家,会不会只多不少。论起富庶,三个长陵都比不过一个江杭。”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计松回道:“恐怕是柴家更胜一筹,只是这里不比长陵,要动柴家,不易。”
“不易?!那我还真想试试,当年在我眼中的擎天巨柱,到底是不是坚如磐石。”
男子便是新任的江杭太守司徒然,三天前刚到。
吴知礼拿下长陵巨头之一的杨家,他便要灭掉江杭擎天巨柱之一的柴家,新仇旧恨一起算。
司徒然长于江杭,自然知晓柴家的庞大,不过他能到这来,最终是为了什么,他一清二楚,临行前,他入宫见过陛下。
计松道:“大人若真要做,倒不是可不以,只是眼下各方势力云集江杭,若是除了差错,不太好收拾,听说青丘狐族也派人来了,九星玄鹿一族更是坐镇江杭,大人还需更谨慎些才是,免得阴沟里翻了船。”
若换做常人,自然不敢跟一位太守大人这么说话,只是计松可不是下属,而是王刺中的七星之一。
王刺成立后,就交由七位出类拔萃的人负责,对应天上的北斗七星。
而计松,就是玉衡星,位列第五。
司徒然说道:“灵涯洞天便是个好机会,这一次听说是灵涯洞天最后一次开启,柴家一定会夺下一个,甚至是更多的座位,若是家中子弟尽数折损灵涯洞天,柴家或许就会轰然崩塌,没了优秀的传承人,家族中的那些酒囊饭袋只不过是摆设,墙倒众人推,明白这一点,柴家这根擎天巨柱,也不是纹丝不动。”
计松道:“若是有任何需要,大人只管吩咐。”
司徒然摆摆手,“不敢,计大人可是七星之一,若真有需要,计大人愿出一二,我就已经感激不尽。”
计松笑了笑。
他们王刺只听命一人,便是皇帝陛下,一个太守想使唤他们,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这次的事情,他会全力协助司徒然。
如今在江杭的王刺成员不下一百,别看人数少,但没一个低于蕴灵境。
而这一百人身份各有不同,永远都不知道谁是王刺,或许路边一个乞丐就是也说不定。
这些人,是真正的善于隐匿。
司徒然在这土包前呆了足足一个时辰,随后才离开此地。
并让人重新修缮。
计松并没有跟着他一道离去,而是带人去往另外一个地方,在那里,有一个贵不可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