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的风铃作响,清脆悦耳。
有位白衣公子哥,手拿折扇,靠在座椅上,脚交叉搭在桌子一角,闭起眼睛,听着这屋中唯一的响动,显得极为享受。
良久,门发出咯吱声,有两人从门外走来,一大一小。
大的四十左右,胡须飘荡胸前。
小的不过二十,但眼中神采奕奕,当在看到公子哥的一瞬间后,心神震动,随即便迅速低下头,不敢再看,亦步亦趋的跟在前头那名中年人的身后。
中年人则是刚从城头返回的赵竹。
让人意外的是,他并未回去星月楼,而是绕道来了这偏僻的地方。
眼前的公子哥喜欢清净,赵竹思来想去,只能将其安排在这,也幸好因为兽潮的原因,城内大多数人都闭门不出,所以此地比起以往,便更加的寂静。
这里倒也没有下人什么,只有公子哥一人。
赵竹走上前。
公子哥也在这时将脚收回,站起身来,喊道:“赵叔。”
赵竹连忙道:“少楼主折煞属下了,属下可当不起这一声赵叔。”
公子笑道:“赵叔为星月楼任劳任怨这么多年,整个星月楼无出其右,小侄喊您一声赵叔,是应该的。赵叔也不需在意什么少楼主,在这,只有赵叔和侄儿。”
赵竹无奈,但心中,却是喜滋滋的。
能被星月楼少楼主封左喊一声赵叔,那可是楼里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福气。
江杭市井间早有传闻,说星月楼少楼主封左来了江杭,只是一直无人得见,久而久之,便被当作是传言,做不得真。
哪知,封左早已来到了灵涯洞天的星月城中,并一直坐在这院落,很少出现在世人眼前。
用封左的话来说,就是他很懒,懒得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而他做喜欢的做的,便是躺着。
他可以静静地不动,躺上五天。
只是很少如此,因为他喜欢躺着晒太阳。
而太阳一到了晚上便没了,所以他不会躺上五天。
当然,若有月光也是可以。
不过月光终究比不得太阳的光芒。
封左道:“赵叔,您怎么有闲心来我这了?”
赵竹道:“少楼主,我有一事,特别来和少楼主说。”
封左笑道:“难道是关于梁步的?”
赵竹一惊,说道:“少楼主已经知道了?”
封左道:“略有耳闻,听说他是赵叔您的左膀右臂,办事极为牢靠,在这星月城中,除了赵叔您外,便是他的权柄最大。”
赵竹道:“哪有什么权柄不权柄的,说到底,一切都是为了星月楼。只是这几天,我发现梁步有些不太对劲,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我让人去查,也未查出来。”
封左道:“赵叔,他是星月楼的人,您让星月楼的去查他,这跟肉包子打狗有什么区别。”
赵竹一拍脑袋,尴尬道:“看我这脑袋,都给忙糊涂了。”
封左道:“赵叔,刚才我看见梁步和卜元青在一起,他们以前认识?”
赵竹摇摇头,“不认识,梁步从十年前起就一直呆在星月城中,再无出去过半步,不可能和卜元青认识。卜元青此人我也知晓,听说被称为江杭郡年轻一辈最强的散修。而且我也派人在找他,之前一直没有什么结果,直到他出现在灵涯洞天时,才被我派人出的人寻到蛛丝马迹。至于少楼主说的,邢三已经告知于我。”
赵竹嘴中的邢三,自然就是跟着他一起进来的年轻人。
赵竹道:“你来和少楼主说。”
“是。”
邢三答应一声,上前弯腰道:“属下邢三,见过少楼主。”
封左摆摆手,说道:“免了,直接说事。”
邢三道:“启禀少楼主,属下一直负责监视梁步,这几天他并无什么异样,直到刚才,属下发现他带着吴寒三人去了城南的一座院子,因为怕被梁步察觉,属下并没敢接近,只是远远的望着,而等梁步出来后,吴寒三人却不见了踪影。”
封左道:“你可曾进院子查看?”
邢三道:“属下深怕跟丢了梁步,便没进院子。出来后,他又去城北、城东两处地方,而后才来到少楼主当时所在的客栈。”
说到这,邢三便住了口,当时封左也在客栈,所以便不用他多嘴。
封左道:“之后他又去了哪?”
邢三道:“回星月楼,再没出来过。”
封左看向赵竹,说道:“赵叔,好像没异样,至于吴寒,听说是星月城在阵法一道上造诣最深的阵法师,之前您不是让梁步去将全城的阵法师找来,想来他不过是再执行您的命令。”
赵竹道:“我确实是说过这种话,只是现在想想,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封左道:“可能是赵竹因为兽潮的事,导致压力过大,有些疑神疑鬼了,不过赵叔此举,乃是为了星月城,并无过错,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赵竹沉吟一会儿,随即道:“既然少楼主这么说,那看来是我多心。少楼主尽管放心,有属下在,绝不让一头妖兽,跑到这星月城中来。”
封左笑着点点头,站起身道:“星月城有赵叔,是星月城的幸事。”
之后两人又说了些家常话,差不多一个时辰左右,赵竹才带着邢三离去。
关起门的一刹那,邢三松了一口气,就如背上背着的山峰悄然滑落地面,整个人,轻松了一大截。
再怎么说,里面那位都是星月楼的少楼主,地位就是十个赵竹也比不了。
毕竟赵竹只是星月城中星月楼的楼主,似这等楼主,天下还有数百个。
赵竹恐怕连前五十都排不进去,能被少楼主喊一声赵叔,以后能在分楼主面前,吹嘘个把月。
可想而知这位少楼主地位有多高,而面对这等人物,邢三怎么能不怕。
不过心中也有些不屑。
终究是太年轻了些,还是太过稚嫩。
不过年轻人行走江湖,谁都如此,还得是吃一堑长一智,若能侥幸不死,最后才能成为老江湖。
被人称作老奸巨猾。
而这四个字,在邢三这,可不是什么坏话,而是至高无上的好话。
因为他正朝着四个字努力前行。
而赵竹,则神色不变,就连近在咫尺的邢三,也没有留意。
一个不足为道手下罢了。
赵竹双手负后,缓缓离去。
眼下兽潮围城,妖兽不要命的往里冲,幸好有狱火炎阵,若如不然,恐怕还真得被这些畜生攻破星月城不可。
星月楼也不必回了,还得继续去城头盯着。
他在那,就如一根定海神针,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
毕竟他在这星月城中经营上百年的时光,威望是无人能比的。
毫不夸张的说,他就是说屎是香的,那便没人敢说屎是臭的。
而在他离去后,屋中的封左,敛去笑意,往后一倒,便稳稳当当的坐在了座椅上,双脚重新搭在桌上。
但手中的折扇,没有再打开,而风铃也不再作响。
其实这星月城,他是一点都不想来,怎奈家族定要派他来,美名其曰为磨砺。
但封左知道,什么磨砺,简直是狗屁不通。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到了今天,他也没什么怨言了,反而乐得清静自在。
这么一想,他便又觉得来对了。
只是刚才赵竹的来访,既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他本以为,赵竹要过上几天才来。
毕竟眼下兽潮在外,赵竹身负整个星月城数十万人的命,决不能有半点马虎大意,不然整座城,都得跟着赵竹陪葬。
这可是半分玩笑也开不得,若真成事实,恐怕得背负数千年都洗脱不了的骂名,是真正的戳脊梁骨。
赵竹这么爱惜羽毛的一个人,想必绝不会让这等事情发生。
不过赵竹的尽心尽力,倒是让封左有些意外,毕竟之前他去了很多地方,那里的分楼主,都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两个态度,百十张脸庞,怎么变幻都可以。
而且那些地方星月楼也并非封左想象中的那么强,还有其他势力压着。
而在这星月城中,妥妥的就是星月楼一家独大。
虽然城池是星月楼建造,但也不乏鸠占鹊巢的事情发生。
就如第三十城、第二十四城、第十八城都已经被外来势力侵占,而建城的势力,根本没有半点话语权,还得仰人鼻息,苟延残喘。
而能守住星月城的赵竹,不管怎么说,手段还是厉害的。
不然就像某些人,就是给他一座天下,也会被他弄的支离破碎,最后成为亡国之君。
封左闭目静坐一会儿,一个时辰后,骤然睁眼,嘴角挂起了一丝冷笑。
他从座位上站起,看着紧闭的房门,看得极为入神,而那里,却什么都没有,也不知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看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随即他身影一闪,离开了屋中,从窗户口而出。
他的身影,如风一般轻盈,偶然走街上过的行人,只觉有风吹面,但凝神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行人摇了摇头,只道是自己眼花了,便没有在意,继续赶路。
他倒是不怎么担心兽潮,毕竟这么多年了,星月城从未被破,他对此,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