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安化镇东侧的小孤山,自从发现金乌石矿脉的消息不胫而走,便有越来越多的修士前来淘金,使得山顶的临时交易会渐渐发展成常态。每日午后从未时到酉时的两三个时辰间,总有大量修士云集于此,极有宗门子弟,也有数量更多的散修,互通有无,淘换所需。
这日,在山顶的东北边缘地带,正站着两个未参与任何交易的旁观者。
一个正是苍穹派的立派之祖苍穹道人,另一个则身穿玄黑色星纹道氅,身材高大异常,足有八尺五寸之高,站在瘦小的苍穹道人身旁,仿佛一尊巨大的神像。
两人看着人声鼎沸的交易市场,热闹却不杂乱,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那身材高大的老道士,抚须点头不已,显得颇为满意。
苍穹抬头看了看他,然后无奈地转动了几下脖子,叹道:
“年纪大了,稍微动动就脖子发酸。怎么样,徐君那小子管理得还不错吧?”
高大道士低头看着苍穹那头浓密的黑发,笑道:
“不错。那小子看着有些一根筋,但做起事来的确是把好手。那么,这处交易点就完全归你们管理了?”
苍穹乐呵呵道:“安西州道正司的韦道正已经点头了,经营牌票已经下发了。虽然每个摊位的抽成不多,但终究是一个细水长流的买卖。照这样发展下去,每年仅这里的收入,就能填补派中一年近半的日常开支了。”
高大道士笑道:“为师是没管过一派的吃喝拉撒,这点上就给不了你太多建议了。”
苍穹道:“师尊说笑了。您怎么说也昆仑一峰之主,虽说不需要像徒儿这般费尽心思开源节流,但也需要向门派争取本脉的资源的嘛。徒儿要向您学习之处多矣!”
高大道士神采奕奕,坦然消受了自家徒儿的彩虹屁,转身看着东南方向的高大山脉。中间那座直插入云的踇隅山,上半截已经藏身于翻涌不定的云海之上,余下的下半截,依旧巍峨雄壮。
他看着踇隅山,慢慢收敛神色,问道:“下一次犇潮的时间,推测出来了没?”
苍穹闻言,道袍轻微一鼓,在二人身周设下一层透明禁制,垂手道:
“经过十余年不间断地观察,徒儿推测出,慢则三五年,快则明后年就极有可能出现了。”
高大道士白眉微动,“太笼统了。就不能测算得更精确些?”
苍穹苦笑道:“徒儿尽力了。师尊您是知道那牛妖王的恐怖的,它对人类实在太不友好了。我们试探了几次,只要稍稍深入踇隅山或者跨过踇隅河,就会立即遭到报复。徒儿倒是能及时抽身,但您那些徒孙们可就不行了……”
高大道士听后,仿佛被戳中了内心的柔软点,语气登时软了下来:“小崽子们都没出什么事吧?”
苍穹笑道:“师尊放心。我们行事很小心的,之后就再未去触碰红线。不过,多亏徐君那小子够机警,选择从西边的虎啸林迂回绕道,在踇隅草原西南地区的边缘地带,秘密找到了一处绝佳的观测地点,这才有了如今的观测成果。”
高大道士赞赏道:“又是徐君啊。看来你苍穹派是后继有人了。稍晚把那小子带过来,让为师试一试他的资质,看看能不能修习天罡北斗拳。”
苍穹闻言大喜,叉手拜道:“多谢师尊恩赐!”
老道士摆摆手,不以为意道:“别急着谢我。你也知道这门拳法对资质和毅力的要求有多高,为师可不敢保证会给他学习的机会,毕竟就连你自己都没得到过这个机缘。”
苍穹笑吟吟道:“徒儿明白。师尊您有此心,就已是那小子的造化了。”
二人相视而笑,老道士话锋一转,朝踇隅山努努嘴,问道:
“那真玄派,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苍穹敛容道:“虽说梁枋师亲口确认,真玄派乃是那个璇玉子云游至此,临时起意的筑观清修,但徒儿一直不敢彻底放下戒备,已经吩咐下面的人,在观测牛群动向的同时,也会继续留意山上指玄观的动静。”
老道士缓缓捋须,目视着远处的巍峨雪山,仿佛能洞穿一切也似,沉凝道:
“天熙熙皆为利来。一些矿脉的收益而已,就能搞得天下人心浮动。若是他们知道自己所追逐的,相对于这踇隅山后的秘藏,只是些蝇头小利的话,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呢?”
苍穹听得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这些矿脉的收益真不算小,足够养活一个数千人规模的一流大宗门一个甲子了。您老人家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老道士将这话听在耳中,轻咳一声,冷声道:
“我说你小子以前不是挺洒脱一人吗?怎么当了立派老祖,就成了钱眼儿里的账房官家了?为师都要觉得当初在掌门师兄面前拍胸脯保证,力荐你到安西路开宗立派,赶在天下其他门派反应过来之前,替本派率先在这里站稳脚跟,是不是明智之举了。”
苍穹打个稽首道:“徒儿不敢!年轻时不觉得,等到自己当了家,才知道了当家的难处,所以有此感慨。何况,那踇隅山后面的秘藏是多么重要,徒儿又岂会不知?”
老道士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弯腰拍了拍宝贝徒儿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你知道为师的良苦用心就好。虽说仙盟已是今时不同往日,各项盟约的出台,绝大部分是用于限制修行界各大宗门的扩张,但咱们昆仑山乃天下第一大宗,只要不是明着来,偶尔打一打擦边球,谁也不敢乱说什么的。”
苍穹心照不宣地笑而不语。
“对了,你说那个璇玉子为什么能够在踇隅山修行数年,而不被那牛妖王轰下山?”
“详情徒儿也不知道,估计是那璇玉子与牛妖王私下达成了什么交易。否则的话,就凭那老牛妖的脾气,是不可能捏着牛鼻子放任人类在其地盘上拉屎撒尿的。”
“嗯,想来想去,还是这个可能性最大。”老道士挺直腰杆,耳提面命道,“那真玄派你可要好好盯着,一旦有风吹草动,要第一时间禀报。本派对中山山脉秘辛的探寻,已经持续了三代人、数百年之久,为此甚至连续陨落了两任掌门。这可是门派最大的利益所在,谁胆敢阻拦在前,哪怕是那老牛妖,都只有死路一条!”
苍穹唯唯。
老道士见自己话说得重了,露出一丝笑容,关照道:
“这次仙盟大会可是在你的地盘上举办,好好表现。还有子龙这臭小子,若是还吊儿郎当,不好好修炼,就替为师好好管教管教。切切不要因为他是为师的远方亲戚,就心慈手软。毕竟咱玉霄峰一脉,最是信奉‘铜皮铁骨棍棒出’。告诉他,若是敢在这次仙盟大比上输一场,为师就亲自出手教训一次!”
苍穹仿佛得了圣旨一般,喜眉笑眼道:“恭领师尊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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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玄观中院的厢房内,闭关中的游离,已经连续一旬时间未出门了。
十一月在安西城内,他又服用了一颗补炁丸,按照师父璇玉子的关照,补炁丸虽然总体药性十分温和,但对于人身奇经八脉而言,反而是名副其实的猛药,因此需要隔半年才能服用一次,可以一次服用两颗,也可以分开服用。
按照璇玉子出具的使用说明,意味着游离每天正常修炼,只能炼化大约百分之一的药力。
可这段时间下来,游离欣喜地发现,自己炼化药力的速度明显在加快,提升了足足一倍有余。
究其原因,与他在游历期间的多次生死搏杀直接相关。
“难道是每一次的生死厮杀,都能充分调动自己的潜力,压榨身体的潜能的缘故?”游历完成了今日份的修炼后,在休息的间隙,进行着自我总结。
这应该只是其中的一方面,还远远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游离一边想着,一边仔细复盘了这一次的游历过程。
与那王窕和苍穹派的梁胜、姚日新的冲突,他其实并未使出全力,充其量是增加了一些施展经验而已。
随后在雁过山斩杀赤脚郎华生,则是此行的第一场搏杀。那华生毕竟是筑基后期养神境圆满状态的修士,游离依靠心荡神驰术绝地反击,才磕磕绊绊地克敌制胜。以至于后来面对那巨兽重蒙的残魂时,还是靠着心字印的帮忙,才堪堪度过危机。
随后与“灵幽三鬼”的猫鼠游戏,反而算是大战之后的调剂了。
其后与萨乌教的小试身手,再到后来跟随师兄刘在,前往青川河谷接应兄长游大山所在的商队,与那萧鹏的厮杀更是险象环生。
等等……
想到这里,游离突然察觉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补炁丸药力在体内炼化、吸收速度加快的时间节点,好像就在青川河谷一役之后?”
他反复回想着当时的情形,并将那一战之后的行止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遍,最终通过排除法,得出了一个令自己惊讶万分的结论。
于是,他低头看了看挂在脖子上的大金链子,不禁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