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心不下你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谢山河的脸上一点异样都没有,就好像这句话说出来,确实就是他心中的想法一样。
理所当然的说完这句话之后,叶葵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很复杂。
她看着谢山河,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片刻的沉默之后,她才说道:“那……那还真是谢谢你啊……
要是没有你的话,这里的事情我好像就说不清了。”
谢山河摆摆手,大大咧咧的笑道:“呵呵,因为我看你之前在晋王府门口的时候,似乎是有点吞吞吐吐,要说什么事,又不敢说的样子。
所以我心里头就有些惦记,毕竟以你的性格,一般来说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不太会像现在这样行事。
因此,我才一路追了过来。”
两人说话期间,方才那些四散而逃的老百姓都已经回到了城门口继续排队。
不过,他们目光,却都是放在了两人的身上。
一个个十分好奇的打量着谢山河跟叶葵,那眼神就像是要从俩人身上挖出点什么似的,很吓人。
谢山河察觉到了这些目光的存在,所以,他便冲叶葵扬了扬头道:“换个地方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叶葵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便跟在了谢山河的身后。
两人一路往回走,走到了民城中大路旁开着的一间茶馆里。
冬天的时候,人们都不是很爱出门。这么冷的天气,出门哪里有在家窝在被子里,或是烤着火来的舒服?
因此,这间茶馆的生意看上去有些惨淡。
穿着厚实外套的掌柜,双手拢在袖子里。
脑袋上戴着一顶皮裘帽子,鼻头和脸颊被冻的都有些发红。
本来躲在柜台里面咒骂着这该死天气的他,见到谢山河和叶葵走进来,连忙换上一副笑脸跑上前来招呼。
“来来来,两位客官,里面请!里面请!”
生意惨淡,为了节省成本,掌柜把招呼客人的伙计都打发回家了,自己来兼任这一部分的职务。
听上去虽然辛苦,但连客人都没有,又有什么好辛苦的呢?
招呼着谢山河和叶葵找到了一桌坐下,那掌柜的便搓着手说道:“嘿嘿,两位客官喝点什么?
小的给您二位推荐的是咱们店的招牌茉莉清茶,这可是极品的茶叶,整个永安城,除了咱们这儿,可就再找不到另外一家有这样极品茶叶的了。”
谢山河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
到了最后,他看向那掌柜的道:“把你们这儿最便宜的茶水给我上一壶就好了,谢谢啊。”
“……”
那掌柜的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不过心里头虽然把谢山河从头到尾骂了一遍,脸上却丝毫不敢带着不敬。
嘴里头也殷勤的说道:“好嘞!客官您稍等,小的这就去给您沏茶来!”
说完,就扭头跑向了后院去准备茶水了。
他一走,谢山河便对叶葵说道:“叶姑娘,之前在城门口那地方,附近人多,我没有敢问。
现在这里也没旁人,你说说,你到底遇到了什么困难吧。”
叶葵看着谢山河,心里头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现如今,她作为弃子孤身一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人能够给她依靠,也没有人能够保护她。
偏偏她所面对的强敌,又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与之抗衡的。
在这个时候,谢山河忽然出现,应该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那忽然亮起的一道光束。
给了她温暖,也给了她希望,让在这漆黑一片的黑夜里孤独彷徨的她热泪盈眶。
“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呢?”叶葵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谢山河的问题,而是轻声反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在意我的事情呢?”
“为什么……”谢山河似乎是没有预料到,叶葵竟然会问出这种问题来。
他伸出手挠了挠头,歪着脑袋思索了一瞬,便回答道:“你觉得我们是不是朋友?”
“朋友?”叶葵看着谢山河,想了想,回答道:“大概……算是半个朋友吧。”
“那便是了。”谢山河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看着叶葵说道:“我这人,有个毛病,那就是做不到对陷入困境的朋友视而不见啊。
不管在你心中,我算是你的半个朋友,还是一个敌人。
至少在我这里,你可是我认的好朋友。
之前我也说过,在晋王府门口,我撞到你的时候,你看上去像是需要帮助的样子。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见到我了之后,转头就跑。
但是,我可不会就这样看着你离开。
如果你遇到了什么状况需要我帮忙的话,你尽管开口,我不一定能够帮得上你,但我一定会尽力帮你。”
叶葵深深的看了眼满脸诚恳的谢山河,忽然间红了眼睛。
一颗眼泪就这样顺着眼眶滑了下来。
想到自己与谢山河相识至今的经历,叶葵有一种世事难预料的滑稽感。
谁能想到,一开始自己铁了心要杀掉的人,如今竟然能够成为自己黑暗世界之中的那一轮太阳呢?
“不好意思,我……有些失态了。”
不过叶葵还是很快垂下头,用手背抹掉了眼角的泪水。
随后,她吸了吸鼻子说道:“感谢你的好意,但这件事你是真的帮不上忙。”
“那你到晋王府去,不是去找我的?”谢山河眨了眨眼,有些茫然的道。
“嗯……”叶葵轻轻点了点头:“其实我一开始都不知道你在晋王府……
所以遇到你的时候我有些意外,很是不知所措,然后我就……”
叶葵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谢山河心里清楚,她没有说出口的话,就是她慌张逃掉的事情。
谢山河苦笑一声道:“好吧……其实我自己也在奇怪。
明明我也没有告诉过你,我现在就住在晋王府,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现在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啊……哈哈哈……”
用尴尬的笑声来掩饰尴尬的局面,这种事估计除了在极度尴尬的情况下,再没什么时候能干的出来了。
不过,叶葵并没有太在意,她看着谢山河说道:“其实,我是去找晋王殿下的。”
“找晋王殿下?”
谢山河心头有些泛酸。
怎么什么人都要去找姜赟啊?
这秦若素刚从昏迷中醒来,就要问一句‘晋王殿下怎么样’,‘晋王殿下没受伤吧’。
明明她自己,都昏迷了好几天啊。
不过谢山河倒也能够理解,秦若素对于姜赟的忠心耿耿那是有目共睹的,而且她的工作就是干这个的,所以也没什么太让人意外的感觉。
但是叶葵她怎么也要找姜赟?她是什么时候跟姜赟扯上关系的?
谢山河有些悲愤,他就想问问凭什么,难道人与人之间的待遇差距就真的有这么大吗!
“你找晋王殿下要做什么啊?”谢山河装作毫不在意的问道。
“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叶葵言简意赅的回答。
“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个……现在还不能说。”叶葵的语气中略微带着一丝歉意:“虽然我很感激你愿意帮我,但是这件事,我必须要见到晋王殿下才能说出来。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这件事非常重大,我怕隔墙有耳,会被其他人听到。”
恰逢此时,茶馆的掌柜拎着一壶茶走了过来。
殷勤的将扣起的杯子转过来摆放在两人面前,随后一人倒上一杯后,就说了一句:“两位客官慢用,有什么吩咐,尽管再叫小人。”
说完,就走回柜台后面去了。
谢山河轻轻点了点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说的倒也没什么问题。
好吧,就让我带你去找晋王殿下吧。”
“真的吗?!”叶葵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她连忙对谢山河说道:“太谢谢你了!”
随后,谢山河一仰脖,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紧接着,他便从荷包里摸出几文钱放在了桌上,对叶葵说道:“走吧。”
叶葵立刻点点头,然后把杯中的热茶一口气喝光,润润嗓子,随后便起身跟着谢山河一起走出了茶馆去。
那掌柜见两人离开,心里头实在是有些莫名奇妙。
这一壶茶还没喝完呢,怎么就走了?
走到桌前一看桌上那几文钱,掌柜的嘴又咧开了。
两杯茶这么多钱,自己可是赚大了。
再说谢山河与叶葵离开茶馆之后,也没往别的地方去,一路径直走回了晋王府去。
晋王府的大门外头是没有人值守的,因为这样容易引起周围老百姓的恐慌。
所以一般来说,守大门的都是在门内。
今天是方厌当值,所以谢山河领着叶葵推门而入的时候,这家伙是愣了一下。
他瞅瞅谢山河,又瞅瞅叶葵,走上前问道:“谢大哥,这位是……”
“哦,她是我的朋友。”谢山河介绍道:“她来找殿下有事情要说。”
“哦哦……”方厌点了点头,然后又接着问道:“那能说明一下这位姑娘的身份吗?
你也知道的谢大哥,现在情况比较特殊,就算你说她是你的朋友,但在我这儿她也是来历不明的人啊。”
谢山河一拍脑门道:“好吧,我刚刚都忘记了。
这位叶姑娘,是八大派之一,璇玑门的弟子。
别看她这样,但是在璇玑门里,她的武功可是数一数二的。
虽然没有位列璇玑门大弟子,但是就连璇玑门中的一部分长老,武功都是不及她的。
如今的璇玑门大弟子与她之间的差距,更是天差地别,不是一个境界的。
所以……”
谢山河是越说越离谱,嘴边都没个把门的。
叶葵实在是听不下去,她觉得说这些根本就没有必要,于是迅速出声打断了谢山河的话,说道:“好了好了,这种事就先放在一边不要再说了。
而且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更何况我也已经很久没有回门派了……”
“啊?上一次咱们遇到的时候你不是还说你是刚从山门里出来,打算去九剑镇的吗?怎么……”
叶葵有些紧张的道:“这个……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之后再跟你解释。
总之,先让我去见殿下吧!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他说!”
方厌见状,便点了点头。
甭管是什么大弟子,哪怕是掌门,自己也得知道她的身份才行。
否则的话,到时候真出了事,问他这个把门的他又一问三不知,那太后估计是要把他的皮扒下来祭天的。
光是晋王殿下这几次遇刺,太后就已经是暴跳如雷了。万一晋王殿下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又不知道是谁干的,那自己的祖宗十八代估计都难逃一劫。
就算是已经入了土的老祖宗,棺材估摸着都要被翻出来烧掉。
方厌觉得自己死就死了,但他可不想牵连自己的家人,他狠不下那个心。
于是,在谢山河介绍之后,他便说道:“那请这位叶姑娘稍候片刻,在下这就去通禀晋王殿下。”
“哎哎,你别去了,让我去吧。”
就在方厌刚刚转身的时候,谢山河忽然伸手拉住了方厌的手臂。
方厌挠挠头,看着谢山河问道:“啊?谢大哥,你去吗?”
“我忽然想起来,叶姑娘的身份有些敏感。殿下不一定愿意见她……”谢山河尴尬的笑了笑:“所以我得去劝劝殿下。”
“对哦,她可是八大派的人哦……”
经由谢山河这么一说,方厌也是幡然醒悟。
“那这样的话,就不能让她去见殿下了。”
“别着急嘛!”谢山河说道:“总之我先去跟殿下说一声,如果殿下说什么都不愿意见的话,那也没有办法。”
谢山河说完,也不等方厌回话,就匆匆朝着姜赟的寝房跑去。
大门口就剩下方厌和叶葵两个人站在原地相互戒备。
“叶……叶姑娘是吧,幸会幸会!”
方厌警惕的看着叶葵,拱了拱手道。
“……承让。”叶葵也是很拘谨的拱了拱手。
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发了一阵子的呆。
方厌是受不了这样的沉默气氛,于是便抓耳挠腮的寻找话题:“叶姑娘你……看上去武功好像很强啊。”
叶葵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刚刚谢山河还在这胡乱说了一通,这是看上去不看上去的问题吗?
不过这话也就心里想想,现在自己在人家的地盘,还有求于人家,自然不能跟人家的手下发生冲突。
这可是会减印象分的。
所以叶葵就也很尴尬的道:“啊……没那么厉害……”
“哦……”
“……”
此后,又是漫长的沉默。
在两人大眼瞪小眼,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话题的时候,谢山河叩响了姜赟寝房的房门。
“进!”
姜赟的声音,从寝房内传出。
谢山河应声推开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反手又将房门关上,看着姜赟嘿嘿一笑道:“殿下,醒了啊?”
说完这话,谢山河才发现屋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姜赟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一张脸臭的厉害,活像是听说欠了他八百两银子的人死了,这笔钱还不上了的表情。
而在床边那张桌前的椅子上,坐着的是同样摆着一张臭脸的闻人大夫。
谢山河这一搭眼,就知道俩人肯定是又吵架了。
其实在这个不大不小的晋王府里,这样的景象已经算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一点都不奇怪。
只是谢山河有点搞不明白,这俩人到底有什么好吵的,怎么几乎天天都要来上一次。
而且,这样的景象,也叫谢山河心里头有些紧张。
他是来帮叶葵说话的,而姜赟的心情要是不好,说不定他就不会答应见叶葵了。
那样的话,可就不好办了呀。
想到此,谢山河吞了口唾沫。
“是谢老弟啊。”姜赟看到走进来的谢山河之后,脸色稍稍有些缓和。
冲谢山河扬了扬下巴,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吗?”
“嗯……”谢山河硬着头皮说道:“是这样的,殿下。
外面有个人要找您,她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说。”
姜赟一听,眉头便皱了起来。
他略一思索,便对谢山河说道:“谢老弟啊,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方厌当值,而不是你吧?”
“嗯……”
“既然这样,如果有来客的话,应该是方厌来告诉我才对。”
姜赟说着,便朝窗外看了一眼,但是窗户是关着的,他啥也没看到。
于是他只好继续说道:“但现在来对我说这件事的人是你,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吗?”
倒不是姜赟故意找茬,而是现在自己所面临的处境确实需要谨慎一些。
满世界都是想自己死的人,无论是那些刺客,还是什么其他身份的人,有太多人想要对自己不利了。
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就遭遇了两次刺杀,虽然每次都能够侥幸逃出生天,但这也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正所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谢山河这家伙从打被自己招安以来,就经常露出一副混吃等死的样子。
在能摸鱼的情况下这家伙绝对不会抬半下脚,姜赟也不是傻子,这一点至少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而现在,谢山河却主动担任起了通报的职务,这难道不反常吗?
以前的他要是遇上这种事,可是会绕着走的。
谢山河苦笑着摸了摸鼻子道:“其实……其实是那位来访者的身份有些敏感。”
“有多敏感?”
“她是八大派之一,璇玑门的弟子。”
“……”
一听这话,姜赟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因为秦百川之死的消息,出乎预料的迅速传播。
再加上之前的李从义,现在大内侍卫**现的所有叛徒,基本上都是八大派弟子。
这个八大派嫌疑最大,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原来如此。”姜赟看着谢山河,缓缓点了点头:“那你特意来说这件事,应该是那个来访者跟你有些关系吧?”
“她……是我的朋友。”谢山河挠挠头道。
“果然是这样。”姜赟轻轻的笑了笑:“因为她是你的朋友,所以你在明知道她有可能对我不利的情况下,也要带她来见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方厌也应该是你让他留在大门口,然后你代替他来告知我的吧?
你这样做是为什么呢?是担心我会不愿意见她吗?”
“嗯……”
心里的小算盘都让姜赟给看穿了,谢山河脸都红了。
他点点头,承认道:“是这样的……不过殿下,您大可放心!
虽然她是八大派的弟子,但我不相信她会对您做出什么事情来。
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并不是那样的人。
而且,殿下。她与其说是过来找您麻烦的,倒不如说是来让您帮她解决麻烦的。
之前在外面遇到她的时候,我见她的样子像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一般。”
从内心来说,谢山河替叶葵背书,背的并不是很心甘情愿。
因为叶葵在自己的询问之下,也没有告诉自己,到底她是要找姜赟做什么。
不过,这个书谢山河还是要背。
他能感觉到,叶葵现在有多么依赖自己。
正如之前他对叶葵所说的,虽然他不一定能帮得上忙,但他一定会尽力去帮。
这可不是客套话,这是谢山河的肺腑之言。
他对朋友,一向如此。
“那么她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姜赟蹙起眉头道:“八大派弟子的身份实在是让我有些抗拒啊……”
“具体事情,说实话,殿下,我也不知道。”谢山河苦笑道:“她只对我说,这件事事关重大,如果不是当面对您说的话,她宁可谁都不告诉。”
姜赟深深的看了眼谢山河,他觉得谢山河说的话实在是太让人放心不下了。
不过,姜赟一直秉持着一个道理,那便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李从义背叛之后,姜赟仍能接受白守贞在自己的身边。
同理,他也不会太过猜忌谢山河。
思考了一下之后,姜赟对谢山河说道:“你去把她叫进来吧。”
“真的?多谢殿下赏脸啊!”
谢山河十分激动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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