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刻之后,姜赟和刘法两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失去了一名优秀的部下,对姜赟和刘法来说,都是一样的痛心。
不过很快,姜赟就又指着叶葵向刘法介绍道:“还没有跟你说……
这位叶姑娘,是八大派中,璇玑门的弟子……
也是六天前,那天夜里对我行刺的人之一。”
“什么?!”
此话一出,方厌以及刘法皆是到抽一口凉气。
昨天谢山河带着叶葵来找姜赟的时候,方厌在门口站岗。
轮到了他,他整整一天的时间,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站自己的岗。
虽然他也有听到院里有骚乱,不过他见那么多人都在,也就没有靠过去。
等有人来接班的时候,已经累的不行的方厌就直接回到房里睡觉去了,除此之外他是什么都没干,也没听说。
然后今天一大早醒来,就被姜赟叫着来了都水院。
可以说家里唯一一个不知情的人就是他了。
而刘法吃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若说不知情,这些人里最不知情的就是刘法了。
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是在晋王府内发生的,而除了姜赟遇刺后的第一天刘法与韩尚君去过一趟晋王府之外,这俩人就再也没到过晋王府。
他们也不是千里眼,顺风耳。
晋王府里发生的事情,身处在都水院的他们又怎么可能知情呢?
方厌一听说叶葵就是那些刺客之一,当时是猛的跳起。
拔出腰间的佩刀就挡在了姜赟与叶葵之间。
结果被刘法拽着胳膊拽到了一旁:“你别捣乱!”
方厌梗着脖子道:“我怎么捣乱了?!我这是为了保护殿下啊!”
“你特么有病啊?就你这后知后觉的劲,等你保护殿下的时候,殿下估计都已经遇刺身亡了!”
刘法听了方厌的话之后气不打一处来。
大内侍卫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像这样的二愣子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真要说怪的话也没法怪在他们的头上,毕竟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从小就被选中,然后精心调教出来的。
这些人的武功实力绝对是没话说的,那肯定是一顶一的高手。
但是,因为从小就在宫中,或是在训练之处长大,对于这些人情世故,他们并不是特别的了解。
方厌就是其中一个代表性的人物。
虽然刘法不知道方厌的武功如何,也不知道他平时都是什么样子的。
但是,姜赟能把叶葵带到这种地方来,至少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叶葵现在已经对他没有什么威胁了。
而方厌,甚至连这个都还不清楚。
“你少说废话,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刘法呵斥道:“殿下既然能把这位叶姑娘带过来,那么不论她是不是刺客,都说明她至少现在是值得信任的。”
闻言方厌便是伸出手挠了挠头。
好像刘法说的确实如此……
此时姜赟瞥了眼挠头困惑的方厌,随后对刘法说道:“具体情况,之后我会详细说明。
总之,先让叶姑娘他们在这里歇息一下,我要去见见李从义。”
“哦,好……”刘法立刻点头道:“那殿下请随微臣来。”
随后,刘法又唤过一个附近的天监府吏员,让他负责招呼叶葵等人,自己则跟着姜赟朝着地下监牢的方向行去。
谢山河也算是天监府的一份子,只不过这家伙对天监府熟悉的程度还不如他去偷过一次的地方。
从打被姜赟招安之后,谢山河在这个天监府里面满打满算也就呆了两天。
其中有一天还是被秦若素殴打的躺在床上度过的。
所以,他也心安理得的当起了客人,丝毫不在意那个天监府吏员用多么无语的目光看着他。
另一边,在刘法的带领下,姜赟再一次来到了地下监牢。
才走到关押着李从义的牢房外不远处,姜赟和刘法,就看到一个身影抱着头蹲在外面。
两人对视一眼,刘法也是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随后,两人便快步朝着那身影走了过去。
走近一瞧,两人这才发现,蹲在牢房外面抱着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梁文。
此时的梁文那是一脸的痛苦,甚至是姜赟和刘法的脚步声在他的耳边响起,他都没什么反应。
刘法赶紧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怎么了这是?你怎么成这幅样子了啊?”
见到了刘法,梁文就跟溺水之人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他立刻站起身来,双手猛的按在了刘法的双肩上,使劲的摇晃着,悲愤的道:“都水丞!我受不了啦!我不要再审讯这个王八蛋啦!”
一边说,梁文一边满脸的痛苦。
被他摇晃着的刘法先是一愣,随后赶紧说道:“你矜持点!殿下可是在一旁看着呢!”
“什么?殿下?!”
梁文一听,就把目光转向了在刘法身旁站着的姜赟。
“看上去你的状况很糟糕嘛。”姜赟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过没关系,啊,从今天开始,你审他也可以,就把他关在这里当臭狗屎也可以。
现在他口中的情报对我们来说已经不再是必要的了。”
三人说话的地方就位于关押着李从义的牢房外面,说点什么话,里头听得也是一清二楚。
姜赟一说完这番话之后,李从义就在里面大喊道:“你放屁!”
姜赟嘴角微微的翘了一下,随后他背着手,缓缓走到了李从义的牢房前。
带着一脸从容淡定的笑容,姜赟朝着李从义微微招了招手,笑眯眯的说道:“哟,老李,看上去还蛮精神的嘛。
看来这两天伙食不错,把你吃的恢复了元气啊。”
“呵呵,这都是托了你那个没啥本事的手下的福,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他立刻就担惊受怕的不得了。
昨天应该是我被关进来之后吃得最饱的一天了。”
李从义不无得意的说出这番话之后,就冲着姜赟发出一阵怪笑声。
但也不知道是被口水呛到了还是怎么样,笑了没两声,李从义就开始咳嗽起来。
以前,李从义还伴随在姜赟身边的时候,动不动他就能听到这咳嗽的声音。
这声音让他有些担忧,又让他感到安心。
可是现在,时过境迁。
原本亲密无间的主从,现在却已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还是在咳嗽啊。”姜赟望着他,笑着说道:“还以为以前你咳嗽都是装出来的,现在看来,你确实有这个毛病。”
“用不着你管……咳咳……咳咳咳咳!!”
“干嘛要这么敌视我呢?我们之间,应该也没什么太大的矛盾吧?
只不过是立场上的冲突而已,好歹也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了半个多月,你难道,对我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呵呵……呵呵呵……”
李从义咳了半晌,听了姜赟这句话之后,竟然神奇的止住了咳嗽。
他冷笑几声,缓缓说道:“你竟然觉得我会对你怀抱着感情……你真是太自以为是了。”
“为什么这么说?”
“不为什么。”李从义冷笑道:“如果你说我所知道的情报对你来说没有必要的话,那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加入大内侍卫。
如果你知道这个,那我对你的态度,你应该也不难理解。
所以,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姜赟笑了笑,点点头道:“或许,我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伊宫仇总会告诉我的。还是说你觉得伊宫仇的嘴,会比你的更硬呢?”
“?!”
姜赟此话一出,即便是没有直接与李从义进行交谈的刘法,梁文二人,都明显感觉到李从义紧张了起来。
“伊宫仇?那是什么人啊?”
梁文忍不住低声对身旁的刘法问道。
“我也不晓得。”刘法摇了摇头,同样压低声音回答道:“不过,殿下今天带了一个姓叶的女子过来。
他说那女子曾是六天前的夜里对他行刺那些人中的一员。
我觉得,伊宫仇这个名字,大概就是那个女子告诉的殿下吧。”
“原来如此……”梁文点了点头,突然变得有些激动:“看这混蛋的样子,伊宫仇这个人一定是颇具身份的存在。
否则的话,也不会叫他如此的紧张。”
“……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李从义沉声问道。
“这你就别管了。”姜赟摇了摇头道:“我是不可能告诉你的。”
“……”
“哦对了,顺便再告诉你一个消息,也不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来说,是好是坏。”
姜赟微笑着说道:“秦百川死了,是我们之外的人杀的。
他死的非常凄惨,据说是王志、于连、白悦光这三人之一做的。
如果你还当他是你的好朋友,好同事,那你不妨多给我们提供些信息。”
李从义嗤笑一声,刚要说话,姜赟就继续说道:“不过你就算不提供这个信息也没什么。
反正你们很快就会见面,不过到时候的话,你再想说些什么可就来不及了。”
姜赟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在李从义心中很有分量的人物,他不慌那是不可能的。
他不知道姜赟到底是从哪里得知这么多的消息,难道是虎子承受不住酷刑告了密?
但这怎么可能!虎子可是一等一的硬汉,就算是刀子捅到了他的身子里,他都不可能会说半个字才对。
可是……若不是他说的,那还能是谁呢?
是叶葵吗?但叶葵之前已经跟着秦百川逃跑了啊。
而且她的身份又是四个人里最隐秘的,放到外面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姜赟他们再怎么怀疑都不应该会怀疑到她的头上啊。
这边是信息闭塞之后的处境。
无论什么时代,情报永远是最重要的。
知道的多的人,跟知道的少的人,在处理同一件事情的时候,会使用两种截然不同的处事方式。
李从义并不知道叶葵是主动来找的姜赟,他仍旧以为现在只有自己和虎子在姜赟的手里。
自己没有说出来,这李从义自己是清楚的。
换言之,能说出这些人名的人,除了虎子之外,似乎也没有别人了。
可李从义怎么都不愿意相信是虎子出卖了大家,虎子应该是自己认识的人当中最讲义气的一个了。
就梁文这堪称挠痒痒一般的审讯方式,李从义才不觉得是虎子出卖了大家。
但除了虎子之外,还能是谁呢?
一面李从义内心觉得,虎子绝对不会说。
另一面现实又告诉李从义,有人出卖了大家。
种种因素叠加在一块,使现在的李从义脑袋变得极度混乱。
本身他就是靠着一口气撑着,才一直撑到了现在。
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坚持到头来竟然是毫无意义。
胸中憋着的一口气就这样消弭于无形,李从义顿觉气血翻涌,张嘴就是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姜赟望着胸口染上血渍的李从义,不慌不忙。
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本身对你并没有什么恶意,看在主从一场的份上我也曾想过再给你一次机会。
可你执迷不悟,怀抱着你那不切实际的想法苦苦坚持。
你的精神值得赞誉,但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不说的事情,不代表这件事就永远不会被人知道了。”
姜赟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继续说道:“我看你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如果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或者还有什么想去做的事情,不妨告诉我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就替你去做了。
也算是我们之间,主从一场,我对你最后的情分。”
“……我……我希望……”
李从义吐了口黑血之后,整个人就肉眼可见的变得虚弱无比。
他喘气的声音如同破风箱一般,带着肺里传出的呼噜杂音,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希望……你……你能……”
每说一个字,李从义就好像失去了几分生命力一般。
他越是说下去,身体就越是无力。
那声音,也越是细不可闻。
想要听清他所说的话,或许,只有走到他身边才能听得出来。
不过,姜赟却并没有这个打算。
从牢房顶端的一处小栅栏中照射进来的阳光,洒在了姜赟的下半张脸上。
他就这样背着手,一动不动的站在牢房的外面。
阴影中的双眼虽然盯着李从义,但姜赟却没有半点想要进去听听他在弥留之际,要说些什么的打算。
与其说他是在等着李从义说出临终前的遗言才站在这里,倒不如说,他是想要亲眼见证李从义断气的瞬间,才没有离开的。
梁文和刘法看着姜赟,随后又看向嘴里咕哝着,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的李从义。
最后两人对视一眼,一齐吞了口唾沫。
几个月前,姜赟刚刚接手这天监府的时候,那是多么的阳光,多么的积极向上啊。
几个月下来,姜赟的变化那也是肉眼可见的。
譬如现在他所表现出来的这种阴沉,放到以前,那可是谁都未曾见过的面孔啊。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随着一声悠长的叹息,李从义的身体,猛然间就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突然间落了下来。
只不过因为双手还在被铁链拴住,所以他的身体也没有落在地面上。
而是一种像是被锁链吊起的尸体一般的状态,耷拉在牢房之中。
“另外的那个人呢?”姜赟站在牢房外面,盯着李从义许久。
最后,在刘法准备上前看看姜赟是不是已经失神了的时候,姜赟却忽然间问道。
“啊?哦!”
刘法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立刻醒悟过来。
毕恭毕敬的对姜赟说道:“殿下,为了防止他们两个之间通过呼喊的方式串供,那个人现在被关在另一侧的地牢之中。
殿下若是想要见他,微臣这便带您前去。”
“嗯。”姜赟点了点头:“带我去一趟吧。”
刘法随即又带着姜赟迅速前往那个虎子所在的地下监牢之内,从始至终姜赟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他淡定的甚至令人感到恐惧。
刘法搞不清楚姜赟到底在想什么,不过,就算他能搞清楚又如何?归根结底,他也只是姜赟的一个下属而已。
姜赟想做什么事,他是拦不住的,也没资格去拦着。
一路领着姜赟抵达了虎子的牢房前面,姜赟又是背着手,站在外面,打量着牢房里头的虎子。
如果自己记得不错,这个人应该是身材高大壮硕,如同一堵高墙一般的男子。
可是现在,这人竟也瘦的成了皮包骨头的模样,整个人也是极度虚弱的样子。
他靠着墙壁坐在地上,脑袋时不时往下狠狠的一垂,看来是精神不振,正在打瞌睡。
姜赟四下看了两眼,见旁边站着一个狱卒,就冲他招了招手道:“把这间牢房的门给我打开。”
那狱卒一听,连忙上前把牢门上的锁打开。推开门之后,就退到了一旁去。
姜赟背着手走进去,随后他站在虎子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伸出脚,踢了踢虎子的脚掌,冷冷道:“喂!醒醒!”
虎子一开始还只是吧嗒吧嗒嘴,把脑袋换了个方向侧着继续打瞌睡。
可姜赟却没有那么好的耐心等他睡醒,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脚踢在了虎子的脑袋上。
虎子是大梦初觉,一激灵,一抖腿,就清醒了过来。
他想伸出手揉揉脑袋,只不过双手被枷锁束缚着,他也没法揉。
虽说猛然间挨了一脚,换谁来都会十分的气愤。
不过呢,毕竟自己是阶下之囚,这样的待遇平日里也不少,所以虎子并没有太在意。
挨了一脚他也是一声不吭,只是抬眼打量着面前那个踢自己的人。
看到是姜赟后,虎子内心颇为惊讶。
因为在此之前,姜赟可是一次都没有来见过他。
虎子虽然不是很聪明,但他也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直以来都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姜赟忽然间来到了自己的面前,这只说明一个问题。
出事了。
“为什么不说话?”姜赟看着虎子,淡淡的说道:“看到我,你难道不觉得很意外么?”
“……”
“殿下,这王八犊子就是这德行。”
虎子仍是一声不吭,一旁的狱卒就解释道:“从打被关进来的那天起,这混蛋玩意就一声都不吭。
有屎有尿全都是往自己裤子里拉撒,就算是饿了也不会说一个字。
要不是睡觉时候还能有打呼噜声传出来,这混蛋就跟个哑巴没半点区别。”
“原来如此。”姜赟点了点头,随后望向虎子道:“这么说的话,你也是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了。”
“……”
“告诉你一件事吧,李从义全招了。
你们的领头上司是伊宫仇,听他吩咐做事的一共有四个人,你、李从义、秦百川、叶葵。
我说的没错吧?”
“?!”
虎子大惊失色,这些事别人可不知道。现在姜赟知道了,那难不成老李他真的把什么都说了?
“秦百川前几天被杀了,于连干的。
我不知道这个于连跟你们之间有什么关系,我也没有问李从义,他也没有主动说。
不过,他好像正在寻找你们几个,准备把你们挨个杀掉。
如今你还在这座大牢里面,于连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这儿来。
你大可放心的住在这里,至少你的性命问题不用担心。
不过,这并不代表你就有了一块免死金牌了。
如今,我想知道的,我大概都已经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李从义展现出了他的价值,从今天起他便是我的座上之宾。
可你的话么……如果你不能体现出你的价值的话,我觉得把你送给于连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我跟他是不可能化敌为友的,但是看在我把你送给他,帮他完成任务的份上,他应该会感谢我一阵子吧?
至少这段时间里面,我也可以放心大胆的去调查他们了。”
姜赟说到这儿,忽然露出一丝笑容,看着虎子说道:“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合作——就像李从义那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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