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下监牢出来的时候,姜赟的脸上,挂着些许的微笑。
刘法对此感到非常的奇怪,他从始至终都跟在姜赟身边,李从义和虎子的话他也是一字不落的听到了。
李从义说的话不用多说,这家伙临死之前都没有再说什么有用的出来。
而虎子大概也是因为不愿意相信现实而陷入了崩溃状态,胡言乱语一番之后就开始自闭,也是一句有用的都没说。
总得来说,这躺进地下监牢,可以说是半点收获都没有,但姜赟的表情看上去却很开心。
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姜赟还有什么其他的收获不成?
跟着姜赟往自己的书房走,路上刘法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
于是他忍不住对姜赟问道:“殿下,您看上去有点高兴啊。”
“没错,我是很高兴。”姜赟毫不遮掩的对刘法说道:“怎么,这么明显么?”
“嗯……”刘法点了点头:“有点明显。”
姜赟闻言呵呵的笑了一声,也没有继续说话。
他不继续说,刘法可是要继续问下去的。
不搞清楚姜赟到底因为什么开心,他自己心里也安不下来。
于是他便继续问道:“殿下,咱们这次去地牢里面见了李从义他们两个人,到头来,依微臣之见,是半点收获都没有的。
既然是这样,您为什么会这么开心呢?”
姜赟笑了笑,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刘法道:“老刘啊,你看上去也不像是方厌那种人,怎么连这都想不明白吗?”
刘法隐隐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但自己具体究竟遗漏了什么东西,刘法却想不出来。
他只好伸出手,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尴尬的笑道:“殿下,恕微臣愚钝,微臣实在是没想明白。”
姜赟左右看了两眼,见附近没什么人在,就朝着刘法的方向走了一步。
随后,他在刘法身边低声解释道:“伊宫仇、王志、于连、白悦光这四个人,在此之前,我们是完全都不知道的吧?
关于这四个人的事情,李从义他们俩,可是半个字都没跟我们说啊。
尤其是伊宫仇这个人,他可是李从义他们的直属上司。
李从义这边做什么事情,那可都是在伊宫仇的指示下完成的。
伊宫仇这个名字,是叶葵,叶姑娘告诉我的。
而说句老实话,我其实对她也不怎么信任。
理由显而易见,毕竟她在这之前,也是一个想要我命的人。
前不久还是我的敌人,现在又跑来跟我说要我帮她。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就算相信,也只能是半信半疑。
今天我来见李从义他们的真正目的,其实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要来验证一下,叶姑娘给我的信息准确与否。
如果她是在骗我,那李从义他们的反应绝对不会如此之大。
看到李从义吐血的那一瞬间,我心里头便已经知道,至少在伊宫仇这件事上,叶姑娘没有欺骗我。
既然如此,那就说明,目前为止,叶姑娘所给出来的情报,都是值得相信的。
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啊?”
其实姜赟说到一半的时候,刘法就已经茅塞顿开了。
只是姜赟兴致勃勃的继续说下去,他也不好打断。
认真听到最后,刘法朝着姜赟拱了拱手道:“殿下,是微臣愚钝了,微臣确实把这件事给忽略掉了。”
“呵呵,放在之前,你这样的疏忽可是要受到惩罚的哦。不过么,今天我心情比较好,就不惩罚你了。”
姜赟笑呵呵的说完,便一招手,一扬头,对刘法说道:“走,咱们回去,今天我来不仅仅是为了确认情报。
同时也是要召集大伙,共同商讨一下,明天的作战有关的细节之处。”
刘法拱着手答应一声,两人便一前一后的朝着书房走了回去。
回到书房的时候,里面坐着的几个人一人捧着一杯茶正在闲聊。
关汉平瞧见叶葵腰间挂着鞭子,隐隐觉得那鞭子的造型有些眼熟。
就顺口问了一句,叶葵回答说,这是她师父的遗物。
对此关汉平也只是‘哦’了一声没有多说。
不过,那鞭子在他的心中印象非常的深刻。
那似乎,就是当初与他交手的,璇玑门中一位实力强劲的长老的所持之物。
关汉平是个老江湖,虽然避世多年,可常识还是有的。
叶葵的身份现在还不能说是百分百的自己人,贸然跟她扯上关系,难免会惹得自己沾上一身的腥臊。
虽说姜赟一定会相信自己,可让别人对自己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实在是没什么必要。
等到姜赟和刘法一前一后的从外面走进来,书房里的几个人便纷纷站起身,朝着姜赟又是拱手,又是点头的行礼。
姜赟心情不错,就笑着回了一句:“不必拘礼了,跟平时在家里一样就好。”
众人闻言,这才安心落座。
谢山河瞧这姜赟的表情,跟他刚刚离去时的严肃天差地别,就好奇的问道:“殿下,发生什么好事了?”
姜赟瞥了他一眼,笑道:“我说,到底你们的眼睛是真的很尖,还是我表现的过于明显了?
怎么你们一个个见到我就觉得我遇到好事了呢?”
“您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这肯定就是遇到好事了啊。”
方厌也在一旁傻乎乎的笑着补充道:“殿下啊,您要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就跟我们也说说呗,让我们也高兴高兴。”
“你们想知道?”
“嗯嗯!”
“想知道我也不告诉你们。”姜赟翻了个白眼:“不要贸然打听上级**,这既不礼貌,又不符合规矩!”
“……”
方厌和谢山河对视一眼,两人纷纷吐了吐舌头,心想说不定要受罚了。
不过呢,姜赟毕竟今天心情不错,所以他只是笑了笑,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自己找了张凳子坐下,从一旁的天监府吏员手里接过一杯热茶,抿了一口。
随后,等到刘法落了座,他就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开口说道:“我先来说明一下。
在场的几位,在明天的行动当中,都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
这也是我今天带你们过来的目的。
那么,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开始讨论有关明天作战的具体细节吧!”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正襟危坐,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哪怕是方厌这种啥都不知道的愣头青,在这个气氛的影响之下,也表现的十分严肃。
姜赟的目光扫过了在场的众人,见每个人都是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他像个多大的领导似的,满意的点了点头,缓缓开口说道:“可能你们之中有的人还不清楚明天具体要做什么,我先来解释一下。
拜叶姑娘所赐,我们现在知道了对我们一直图谋不轨的组织中,有一些成员,现在就潜伏在京城之中。
他们的目的,可能是杀人灭口,也可能,是要把如同叶姑娘这种的行动人员给带走。
秦百川毫无疑问就是他们的行动人员之一,而他的尸体就在不久之前被人在金水码头附近发现,并送到了太安府衙。
太安府少尹鉴定过后,说是有八成能够确定这具尸体就是秦百川本人。
徐少尹本身是个比较严谨的人,他说有八成的可能,那么这具尸体是不是秦百川,就不用多想了……”
姜赟说到这儿,低头沉吟片刻,同时也是给认真倾听的众人一个消化的时间。
随后,他抬起头来继续说道:“目前我们所知的行动人员中,除了已经死掉的秦百川,还有被关在都水院地牢之中的李从义,那个外号叫虎子的男人,以及,现在坐在我们身边的叶姑娘。
就在刚刚,李从义也是气绝身亡。所以,四个人之中,就只剩下了叶姑娘和虎子还活着。
李从义和虎子被我们抓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
我想以他们神通广大的能耐,一定也非常清楚,短时间内,他们无法对李从义和虎子下手。
所以现在,他们最大的目标,就是还能够‘自由行动’的叶姑娘。
得知秦百川的死讯之后,叶姑娘便明白他们背后的那群人是要开始杀人灭口了。
所以她万般无奈之下才找到了我,并且给我提供了很多的情报。
方才我也验证过,叶姑娘所提供的情报基本上来说都是可以相信的。
具体的情报呢,这里涉及到一些机密,我不会公开来说,一会儿等我把要对你们说的说完,我会私底下跟都水丞说一下。”
说到这儿,姜赟看着刘法道:“都水丞,一会儿我要是忘了,你记得提醒我一下。”
“微臣晓得了。”刘法起身拱手说道。
“继续说……”姜赟抿了抿嘴:“综上所述,在之前与他们交锋的过程中,我们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并不能够主动出击。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这一次,有了叶姑娘的帮助,我们就比他们主动很多。
对方并不一定知道,叶姑娘已经跟我们展开了合作,这是我们唯一的优势。
虽然听上去有些微不足道,但这也足够让我们先敌而动。
如今敌在暗,我在明。想要让他们现身,就需要丢出去一个足够有价值的诱饵。”
姜赟说到这儿,看了眼叶葵,缓缓说道:“我想即便我不说明,在场的诸位,应该也都知道,我所说的这个诱饵是什么吧?”
闻言叶葵苦着脸垂下头去,知情的谢山河也是露出了一丝苦笑。
他们都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想要引蛇出洞,这几乎是唯一的选择了。
“明天即是元宵节,叶姑娘和谢山河两人会假扮成情侣,在街上闲逛,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一旁伺机而动。”
姜赟说到这儿,便看着方厌道:“方侍卫,明天你的任务,就是跟在他们俩的身后,不要离的太远,也不要贴的太近。
只要让他们的身影能够出现在你的视野范围之中,一旦有什么突发状况,你能够第一时间赶到就可以了。”
说完,姜赟又看向关汉平,拱拱手道:“关老,这件事也要麻烦您一下。
若是可以的话,希望您明天也能够与方厌一同行动。”
关汉平摆摆手道:“殿下太客气了,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老夫带着女儿在您的家中添乱添了那么久,为您做事是理所当然的。
更何况,这也是跟谢小子有关的事情,就算您不吩咐,老夫也会想些办法的。”
“啊?跟我有关?”谢山河指着自己的鼻子,茫然的眨了眨眼。
“不就是你小子带回来的人吗?怎么跟你就无关了?”关汉平翻了个白眼:“而且你小子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要是你不小心让人给乱刀砍死了,老夫这山下的不就成了上当受骗了吗?”
谢山河努力回忆了一下,他记得自己似乎答应过关汉平,会在关汉平不在的时候替他照顾琴儿来着。
想到这儿,谢山河的脑门子上开始冒汗。
好家伙,要不是关汉平说起这件事,自己好悬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得亏是关汉平先提起来的,这要是他问自己自己答不上来,那一顿皮肉之苦定然是再所难免。
两人的交谈结束,姜赟看看谢山河,又看看关汉平,最后,对关汉平笑着说道:“关老您愿意帮忙,那真是太好了。
既然这样的话,晚辈倒是有个建议。
您不妨与方厌两人扮成主仆,这样一来,既不会太引人注意,出现在街市上也非常的自然,您看如何?”
“全听殿下吩咐。”关汉平抱拳道。
“差不多都安排完了,接下来就轮到了我这边了。”
一边说着,姜赟转头看向刘法:“老刘啊,现在二十八宿里一共有多少人能够参加这次行动?”
“回殿下。”刘法思考了一下后,回答道:“差不多能有个六七十人左右。”
“才六七十人?”姜赟皱眉道:“怎么这么少?”
刘法苦笑一声道:“殿下有所不知:“自从上次您一番训话之后,咱们吏员的办事热情是空前的高涨。
一部分吏员为了追查那个向姓女子的下落,主动跑到了外地去收集情报。
四十多个人分成了十个组,朝着十个不同的方向进发,他们自己说如果一个月的时间内,什么都没有发现的话再回来。
当时微臣想着反正留他们在京城里,也调查不出什么来。
毕竟,京城里面能调查的地方都已经调查的七七八八了,能查出来的东西,都已经查的是差不多了。
所以,微臣就批准了他们的行动……
可没想到,这才刚过一天,您就……
不过六七十人,其实也不算少了,并排走在街上那也是挺引人注意的了。”
“没错啊殿下,人若是太多,反而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依卑职来看,六七十人恐怕都有些多。”
刘法话音刚落,就又有一个声音从一旁响起。
姜赟扭头一看,见是一只手拄着拐杖的韩尚君正靠在门口。
姜赟见了他,便起身道:“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会儿了。”韩尚君笑着说道:“从您说‘敌在暗,我在明’的时候就到了。”
“来了也不说一声,快给他搬张凳子来。”姜赟冲方厌努了努嘴。
方厌虽然不清楚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但是听他们的自称,以及这里的人跟姜赟对话时的态度来看,方厌隐隐觉得,说不定在这里的所有人,阶级都要比自己还高。
眼前这个瘸子跟姜赟说话的时候,语气颇为随意,看上去也是个狠人。
所以方厌赶紧就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韩尚君,左右看了两眼,没见到空椅子了,于是就干脆站在了姜赟身后。
“给大伙介绍一下。”姜赟指着韩尚君,笑呵呵的说道:“这位是我手下的智囊,有堪比孔明之才,大家要是有什么疑惑之处,可以尽管问他,他主意多着呢。”
韩尚君赶紧惶恐的摆着手道:“哎呀!殿下过奖啦!卑职哪里有什么孔明之才,可不敢这么说。
孔明他老人家要是知道卑职这样愚钝的人都能与他比肩,恐怕都要气的从棺材里面跳出来了。”
“还挺谦虚。”姜赟笑着说道。
“咱不说这个了行不,殿下,咱们继续说明天的事情吧。”
韩尚君的突然加入,令除了刘法和谢山河以外的几个人都有些纳闷。
不过听了姜赟的介绍之后,众人才理解般的点点头。
当初秦若素带着谢山河第一次见韩尚君的时候,谢山河就觉得秦若素对这个韩尚君有些过于尊重了。
但是现在这么一看姜赟对他的态度,谢山河又觉得秦若素那么尊重韩尚君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孔明是何许人也?这是一个就连粗鄙的乡野村夫,都知道的人物。
姜赟并不是一个很喜欢称赞别人的人,他能说这人能够比肩孔明,这已经是谢山河从姜赟嘴里听过的最高赞誉了。
“那好,咱们就继续说明天的安排。”姜赟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韩尚君:“方才你在外面听了那么久,有没有什么感想?
你觉得我的安排,有没有什么疏漏之处?”
“这……”
“不用担心,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想让你跟都水丞帮忙挑刺的。”姜赟笑着说道。
“其实别的倒是没什么,整个计划总得来说,还算没太大的问题。”
韩尚君犹豫了一下,抿着嘴说道:“只是,卑职比较在意一个问题。”
“你说。”
“明天,是元宵节。
京城的御街,以及东西两市,都会举办灯会,这几个地方,应该是车水马龙的场景。
而金水河畔大概也是会人满为患……
不知殿下准备在哪一处行动呢?”
姜赟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回答道:“御街……以及金水河畔。”
韩尚君舔了舔嘴唇:“万一……卑职是说万一。
万一那些人,真的按照您的计划出现,并且咱们与他们真的爆发了冲突……
您有没有想过,这两处的百姓应当如何处置?
倘若是提前告知他们的话,免不了会打草惊蛇。
但要是让他们蒙在鼓里,真到了爆发冲突的时候,百姓惊慌失措之下,必定会爆发出一场更大的骚乱。
而且,每年的元宵灯会,基本上都是摩肩接踵的场面。
您难道不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与那些想要叶姑娘的命的人爆发冲突,会伤及无辜吗?”
一番话,让书房内的气氛陷入了极其微妙的沉默之中。
这个问题,并不只是韩尚君想过。
在场的这些人里,试问又有谁没有想过呢?
除了方厌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之外,哪怕是谢山河,他心里也有想过这个问题。
叶葵甚至在之前姜赟跟她说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问过一次。
但是在这里,韩尚君却是唯一一个敢问出来的人。
刘法扶着额头,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从方才姜赟在地牢之中的表现来看,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他眼里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屡次三番的失败已经让晋王殿下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以前的他很自信,也很积极,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自己受到伤害,也不会允许老百姓们遭受损失。
但是现在,为了达成目的,他已经不在乎老百姓们的损失了……
这一切,或许都要从除夕的那个夜晚开始说起。
刘法再度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想起当年,在他还是个天监府的小吏员的时候,曾经听当时的皇帝姜怀安讲过的一个故事。
一个姓潘的女子,跟一个盒子的故事。
除夕之夜的奉武镖局就是这个盒子,而晋王殿下亲手打开了它。
从此他便再无回头路可以走,他只能硬着头皮在这条越来越艰难的道路上,前行下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漫长,而紧张的沉默过后。
是姜赟幽幽的声音。
“但是……”姜赟看似是在问韩尚君,实际上,他也是在对自己发问。
”我能怎么办呢?我还能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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