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三十一分,白璐瑶挥手叫了一辆黄包车,“法租界海格路大胜胡同。”
上海人管小巷叫“弄堂”,正如北方人管小巷叫“胡同”。大胜胡同是上海几千条弄堂里惟一以“胡同”冠名的弄堂,离静安寺路不远,白璐瑶跟梅姨的接头地点“临安茶楼”就在那里。
这是趟“长差”,车夫很开心,轻快地跑着。进入法租界时,可能是因为眼前的白璐瑶是个很优雅的中国女人,租界里的巡捕看都没看就让她们进去了。
大胜胡同宽宽的弄堂里没有一个人,白璐瑶打发了车夫,在弄堂里缓步走着。那些小洋房的围墙上,夏天青青的爬山虎此时已经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只留下枯黄的藤蔓依然牢牢地吸附在墙上,紧紧地罩着灰色的墙壁。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这爬山虎,曾经也是绿得那么灿烂,深秋的风一来便渐渐失去了光泽,只有等到来年春风再起时才会重新美丽起来。在白璐瑶心里,自己的第一次春风便是林长枫,这个男人把春风吹进了她的心田,给了她无限的温暖和遐想。有时候她真的不敢想象,不敢想象他们之间的关系今后会发展到什么地步。两个人目前什么都还没发生,只限于精神上的爱恋,偶尔也就是拉拉手、亲亲嘴,每次林长枫想进一步接近时,她心底总有另一个声音在提醒她,自己是一个革命党员,无论如何现在不能让工作以外的事来扰乱自己的心情、那会影响自己今后的判断。
可即便如此,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起那俊朗的脸庞,和那双清澈的眼睛,哪怕只是多抱抱他或者也多牵一下他的手。
她断然摇了摇头,不行,不管什么时候工作是第一位的!想到这里,白璐瑶加快了步子,向着前面不远的临安茶楼走去。
走进茶楼,白璐瑶直接来到二楼一座叫天水阁的雅间。
“咚咚咚,咚……咚……”
三短两长的敲门声是他们接头的暗号。少顷,门开了,一身青色旗袍的凤姨出现在白璐瑶面前。
“快进来吧。”她在白璐瑶进门后用警觉的眼神瞟了一下四周,然后关上了门。
雅间中间的桌旁,背对着门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头戴一顶方格鸭舌帽,身穿黑色皮夹克、灰色格子呢裤,见白璐瑶进来,那人慢慢转过身来。
“钱先生,您也来了!”
白璐瑶一见是钱亦名,内心不禁有些小兴奋。对于这位自己上线的上线,她始终充满了好奇,特别在上次和欧阳娜在黄浦江边遇到日本忍者追杀,钱亦名一人击退数敌之后,白璐瑶更是对这个看上去貌不惊人的上级充满了仰慕之情。
钱亦名看到一脸兴奋的白璐瑶,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时,茶馆的跑堂伙计推门进来:“哟,三位客官要点什么?小店有正宗的临安东沟云雾茶、赛龙井。”
“那就来一壶赛龙井吧。”钱亦名说,“再来一碟五香豆、花生米、白瓜子。”
“三位,要不要再来点昆山奥鸭面如何?小店新请了个昆山师傅,从前在长兴馆做的。”
“谢谢,不用了。”钱亦名不假思索地回答。
接着,就听跑堂伙计用上海话吆喝道:“要么来哉,泥楼雅座两位客人要一壶赛龙井,五香豆、花生米、白瓜子各一碟来……”
打发了跑堂伙计,钱亦名转过头来,开门见山道,“璐瑶同志,这次找你来,是想了解一下最近有没有林森的下落。”
白璐瑶摇了摇头,“没有。自从上次在吴淞口码头消失后,再也没有露过面。不过,我们最近发现日本人在印制大量假钞,可能想扰乱上海的金融市场,林长枫怀疑,这背后有林森的影子。”
“哦?有这情况?”钱亦名跟凤姨听了都显然一惊,相互对视了一眼。钱亦名追问道:“消息可靠吗?我是说日本人在扰乱上海金融市场的这件事。”
白璐瑶柳眉一蹙,不紧不慢说道:“消息应该可靠。因为邵俊从巡防衙门那里查到了日本人好像正在实施一个什么白银计划,而林长枫在去日本陆军医院营救傅青衫时,发现了那里的地下仓库存放着大量纸张和印刷油墨。我们由此推断,最近市面上的假钞,跟日本人绝对脱不了干系。”
“小日本看来终于按奈不住了。”钱亦名喝了一口茶,喃喃自语道。
“日本人为什么要这么干?”凤姨在一旁问。
“很简单,就目前而言,他们就是想彻底搞垮中国的经济,下一步嘛……就难说了。”钱亦名言道。
“下一步,老钱,你的意思是说,日本人的野心还不止于此?”凤姨跟钱亦名在上海搭档了这么多年,早已形成了一种默契,她知道钱亦名言语背后的深意,但却有些不愿相信。
钱亦名思忖片刻,说道,“不错,日本人的野心不是一般的大,这个国家最近这几年简直成了一台发了疯的战争机器,跟俄国人打,跟朝鲜打,他们的意图已经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