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大人有什么事尽管讲,在下知道的一定如实告知。”没等邵俊把话说完,陈其美就连忙应道。
“嗯,那就好。”邵俊缓缓说道,“我问你,最近上海市面上出现的大量假的大清兑换券跟你们有没有关系?是不是你们革命党干的?”
陈琪美一脸愕然。尽管前几日,钱亦名已经向他通报了上海滩最近假钞泛滥的事,并且指出是日本人在幕后捣的鬼。但他没想到,事情现在居然闹到了这等地步,居然有人把制造假钞的脏水泼到了革命党人头上。之前他心里还纳闷呢,怎么天黑之后大街上到处都是衙门里的人,各个路口都开始戒严了,原来是……他急忙道:“邵大人,您说的这件事情我真不知道,作为革命党在上海的总负责人,我敢保证我的人绝对不会这么做!”
“没有就好。”邵俊正色道,“陈先生,我邵俊在这上海滩也混了好多年了,上海滩什么地方、什么人没有一个我不清楚的?假钞这件事关系重大,你们革命党人现在没做最好,希望将来也不要去做。一旦被我发现,你们革命党掺和进这件事,到时候就别怪我邵某人不客气了!”
“是的,是的,陈某人一定照办!”陈其美吓得大气不敢出。
“另外,”邵俊说着,突然把嘴贴到陈其美的耳根上,小声言道,“难道你们革命党人就这么窝囊,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被人陷害当枪使?”
讲完,他就带着手下走了,只留下陈琪美一个人坐在屋内,消瘦的脸庞上滚落下来豆大的汗珠。
“心甘情愿被人当枪使?他最后跟我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脸色苍白,全身精气神都像是被抽干了一样,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反复琢磨着邵俊的话。
走出琴楼别墅,领头的那个差役在一旁小声问邵俊:“大人,刚才为何放了那个家伙?”
今晚的行动,邵俊都是带的几个平时比较信得过的差役,所以他不遮不掩地说道:“革命党跟假钞这件事没有关系,抓他们干嘛呢?”
手下听了也知趣地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这个邵俊如何从洋枪队又回到了衙门?这还得从数日前清廷破获的一件案子讲起。
那天晚上,在巡防衙门葛长生亲自带队指挥下,华界八里桥路附近突然来了大批的捕快和衙役,这些人很快将路边一栋民宅给围了。
原来葛长生得到消息说在八里桥路附近的一间民宅里发现了几名鬼鬼祟祟的革命党人,好像没日没夜地在印制什么东西,因此他怀疑这些革命党人跟最近的假钞案有关。于是在葛长生的指挥下,衙役们冲进了那间民宅,没过多久,民宅里传来噼里啪啦一阵枪响,枪战维持了五六分钟才停止,随后不久,衙役们抬着五具尸体出来,其中两个就是革命党人的尸体,另外三个是衙役的尸体,还有三人中枪受伤。
这一切其实都只是他自导自演的把戏罢了。上海道台徐宝山是编剧,他是导演,而两位主演是他花大价钱买来的替死鬼,这年头只要肯出钱,多的是大把的人愿意当替死鬼。敢情这葛长生找来的两个替死鬼都不是简单角色,居然还打死了三个衙役
演戏就要演全套的,要演得不留任何破绽,葛长生为这次的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激战过后,衙役们在民宅的阁楼里找到了几台印刷机,还有大量的油墨、纸张以及一些刚刚印好的假钞。他立即让人找来了几家报社的记者并主动爆料。
于是乎第二天,上海滩各家报馆都长篇累牍报道革命党人企图利用假钞来扰乱大清的经济,目前已破获其中一个窝点。
此事发生后不久,葛长生立刻召来了邵俊,他这个被发配到顾家宅洋枪队的边缘人此刻也就咸鱼翻身了,不仅官复了原职,而且还被委以重任。据葛长生所说,上海道台徐宝山是在电话里亲自点将,让他在五天内将制造假钞的革命党人统统缉拿归案。
“五天时间这么短,怎么可能呢?”“假钞案怎么可能跟革命党有关?”如果换在过去,邵俊说不定会有一连串的疑问脱口而出,可这次,当自己的上司葛长生转达徐宝山的指示要求时,他一句话也没说,面无表情地受领了任务。
官官相护,一丘之貉。经历了这么多事,邵俊对这个腐烂到底的官场算是彻底看透了。此前跟林长枫等人在一起时,自己便已经知道这次假钞的罪魁祸首就是日本人,可徐宝山、葛长生那些狗官不仅睁眼说瞎话,还硬生生的导演了这么一出,把屎盆子扣到了革命党人头上,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这些狗官跟日本人穿的是同一条裤子,狼狈为奸。这个时候让委任他负责假钞案,摆明了就是想让他到最后背这个黑锅。想想看,即便日后真相大白,大家都知道了是日本人干的,那些狗官轻轻松松地就可以把所有责任推到他,邵俊这个负责人身上。
收队后,邵俊一个人边走边想着心事,浑身上下感觉到了阵阵寒意刺入骨髓。他把手插进兜里,抖动了一下身子,喃喃自语道:“该死的林长枫,尽叫我干这些没屁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