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仙祠闭门一天后,第二天便重新开门。
冬日桃花开的奇景,让从庐江城到吕仙祠庙门外,看热闹的行人慕名而来络绎不绝。
庙祝长空子谨记陈渊嘱咐,在信众询问吕仙祠庙外,冬日桃花开奇景的原因时,只说自己不知。
民间虽然有小道消息,说吕仙祠中出现的奇景,恐怕和前一日在庙中出现,看上去有些疯癫,被庙祝收留的那个邋遢少年有些关系。
说不定那位邋遢少年,真是仙人吕仙公弟子。
不过终究只是小道消息而已,并没有多少人当真。
……
这日。
庐江城。
一座宽敞华丽,其内有亭台楼阁,水榭花园,长廊遍布的府邸中。
一个明眸皓齿,穿着翠绿长裙,头戴珠翠,青丝如瀑,脖颈修长的美丽少女,正依偎在亭台内的围栏边,双臂枕着脑袋,看着眼前的人工湖湖面怔怔出神。
她正是三年后的秦江月。
“老爷。”
就在这时,一个脚步声传来。
伺候在亭台台阶旁,留着双丫髻,穿着红色本身襦裙的丫鬟采荷,恭敬的声音惊醒了正在发呆的秦江月。
只见身穿锦衣华服,头戴高冠,身形高瘦,颌下有着一把山羊胡,目光冰冷,看上去极有压迫感,年过五旬的庐州知府秦守直,点头回应丫鬟间,大步走进了亭子里。
“爹。”
被惊扰的秦江月,有些心不在焉地叫了一句来人,又将目光看向了湖面,连刚刚枕着脑袋的双臂,都没挪动一下。
原本看上去极有威势的庐州知府秦守直,在见到自己女儿秦江月的一瞬间,立即变了一副神色,目光变得和蔼起来。
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女儿,他有些心疼道:
“江月,区区一個农家少年而已,你又何必如此!”
秦江月却如同没听到他话一般问秦守直:
“爹,女儿给您的地址,您派人去找了吗,可找到那位陈公子了?”
秦守直如实道:
“你说的平凉县,爹已经派人去找过了,甚至找到了他们家中,可是据回来禀报的人讲,他家中兄长和嫂子说他已经三年没有回家了,说不定已在路上遭遇不测了。”
秦江月闻言神色微变,立即坐直了身子,随后不禁悲从心起。
看到女儿的神色,秦守直实在不忍欺骗女儿,便又道:“不过……”
秦江月闻言急切道:“不过什么?”
秦守直道:“不过为父派去打探消息的那人,从陈渊兄嫂口中得知,他本是去隔壁临江县舅父家中借读的,所以那人又去了一趟临江县陈渊舅父家中。”
秦江月急切问:“可曾寻到陈公子?”
“根据陈渊舅父一家人所说,陈渊三年前根本就没去过临江县。”
秦守直叹气道。
秦江月原本微微好转的神色,听到这话又一股悲伤不禁袭上心头。
她虽出身于官宦之家,父亲是庐州知府,但是却也知道出远门的危险。
这年头无论是山贼盗匪、野兽妖鬼,或是一念恶起的普通乡民。
对于独自出门的人来说,都是巨大的危险。
即便是身份尊贵如她,在有侍卫亲随保护的情况下,也遭遇妖人差点死在那驿站中。
更别说一个独自在外,无任何自保之力的少年书生了。
“江月,那陈渊三年没有回家,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若是你愿意的话,庐州甚至是整个天下的青年才俊,都能任由你挑选,你就不要再挂念着他了。”
看到了女儿眼中的悲伤,秦守直劝解道。
他本来就不认为,那个名叫陈渊的农家少年,能够配得上自己女儿。
对方虽然救了女儿一命,但恩情归恩情,不可与女儿婚嫁混为一谈。
若对方活着,他大不了许对方一个好前程,以重金相谢,即便帮助对方踏上仕途,牵线搭桥为对方说一门婚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却绝不会同意女儿嫁给对方……
“爹,你想到哪里去了,女儿让爹去寻找陈公子,只是想报三年前的救命之恩而已。”
秦江月内心悲伤之余,却解释道。
自从三年前,在庐江城上空一别后,她脑海中对于那位陈渊陈公子,一直记忆尤深。
眼见三年之期已过,对方却没有按照约定来庐江城。
她便让父亲派人,去对方所在的平江县,寻找那位陈公子。
谁知道这一找,却找出一个噩耗来。
“爹,伱说那位陈公子,会不会跟随那位高人去修行了?”
秦江月突发奇想道。
毕竟当日那位高人施法,将她送回家里后。
那位名叫陈渊的少年,却还跟随在那位高人身边没有离开,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谁又会知道呢!
“这个可能性有,但是不大。”
秦守直摇头。
高人收徒对资质悟性心性都有要求,他不认为一个农家出身,读过几本书的普通少年能得高人青睐。
秦江月回来后,也曾将自己的遭遇讲述给秦守直听,秦守直听完却一脸疑惑。
因为他自己当时根本就没有找到高人,去搭救自己的女儿。
他的确知道有真本领在身的两位高人,但是他和这两位高人的交情都不深,带着重礼上门求了两次,礼物虽被高人收下,却婉言拒绝出手。
无奈,当时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将庐江城周围的神仙庙宇都拜了一个遍,谁知道竟真发生了奇迹。
不仅有高人出面,救下了自己女儿不说,还将自己女儿安全送回来了。
秦守直的话,让秦江月神色一黯。
秦守直说完这话后,这才有些后知后觉的懊恼,自己不该打破女儿的希望。
秦守直连忙道:“对了,江月,据说城南吕仙祠外,发生了腊月桃花开的奇景,无事的话你可以去那吕仙祠散散心。”
秦江月神色有些木然道:“知道了,爹,无事的话,女儿会去的。”
看秦江月一副悲伤样子,秦守直也不好再说什么。
“伺候好小姐。”
在吩咐了丫鬟采荷一句过后,便叹气离开了。
只剩下坐在亭台围栏边,神情悲伤的秦江月,以及伺候在旁的丫鬟。
……
陈渊为了避免麻烦,本来准备这两日隐居在“吕仙祠”后院,足不出户,一心修炼。
后来吕仙祠重开后,他发现穿着一身蓝色道袍,重新梳洗打扮后,已经变成了一个俊秀少年道士的他,除了会吸引一些少女妇人的注意外,根本便没人关注。
于是他第二天,一大早便出门了。
虽然来吕仙祠中也有两天了,他却还从未出门过。
“我出去一趟。”
给庙祝长空子打过一个招呼后,逆着拥挤的人群,陈渊走出了“吕仙祠”。
举目一看,可以看到吕仙祠外,那七株细者如碗,粗者若桶的桃树边,围满了从庐江城内而来,身穿锦衣华袍的达官显贵,在对着那七株桃树高谈阔论。
有猜测这奇景的由来者,也有对着桃树吟诗作对的读书人。
甚至在边缘处,还能看到富家公子小姐们,专门停放奢华马车以及高头大马的区域。
陈渊不管不顾,穿过拥挤的吕仙祠门前,来到了官道上。
辨别了下方向,往左手边走不到五十丈,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只见此处因为每日都有从城内前来祭拜的信众,以及官道上赶路的行人经过往来,凡人群聚集之所便有聪明之人,不仅修建了大片房屋,还有人在这里开了店铺,做起了买卖。
吕仙祠周围,已然形成了集市,粮铺、酒铺、客栈统统都有,竟已经有了小镇的雏形。
陈渊看到一间,用布写着方正“烩饼”二字,挂在门前旗杆上,充当招牌的店铺,里面坐着三五客人,便走了进去。
店铺主人是个精瘦矮小,腰间系着围裙,肤色黝黑,看上去憨厚老实的小个子中年男人,听到动静抬头一看,见是位穿道袍的年轻道士。
一边忙着手中活计,一边招呼陈渊道:“小道长先坐,可要来上一碗烩饼?”
陈渊问:“你这烩饼,我怎么没在其他地方见过?”
老板笑道:“小道长有所不知,我这烩饼乃是从关中传过来的,以羊肉烩之,用秘法去除腥膻味,可谓是汤鲜味美,小道长只要吃过一次保准忘不了。”
陈渊问:“多少钱一碗?”
老板道:“一个大钱一碗。”
这个世界,百姓间使用的货币,都是铜板。
贫苦百姓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传说中的金银。
大永朝至今上任了十七任皇帝,除了第一任太祖皇帝,所发行的大永重宝外,后世皇帝发行的都是种类繁多的通宝。
这些通宝因为铜钱大小、重量不同,被叫做折二钱、折五钱、折十钱。
除了重宝被叫做大钱外,通宝统统被叫做小钱。
一千个大钱,则被称作一贯钱,约等于一两银子。
而一枚折二的小钱,能买到一个大肉馅的包子,一枚大钱一碗烩饼,算不上贵也算不上便宜。
陈渊看了一眼老板放在灶头,即将给客人端上桌,那碗烩饼中快占了一半的羊肉。
顿时觉得,这一个大钱花得值了。
他忍不住心中馋虫道:“那给我来上一碗。”
老板闻道:“好勒,客人先坐,稍等一下。”
陈渊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没等多久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烩饼,便被老板给端了上来。
上面点缀着一层葱花,陈渊闻了一口,只觉得香气扑鼻。
顿时便拿起桌上竹筷,忍不住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像是前世的羊肉泡馍。”
陈渊吃了一会儿后察觉。
不过老板居然说,这羊肉烩饼是从关中传来的,那也就没什么稀奇了。
同样是关中,说不定两个世界,有什么相似的联系呢。
吃完这一大碗羊肉烩饼,陈渊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由内而外都散发出一股愉悦的感觉。
他扶着鼓胀的肚子站起身来正要付钱,却见那老板询问:
“小道长,敢问刚刚可是从吕仙祠中出来的?”
原来这老板眼尖,看到了陈渊是从吕仙祠方向走过来的,再加上对方身穿道袍是个道士,才有此一问。
陈渊道:“不错,我从吕仙祠中出来,不过我不会在此地长留,只是借住在那吕仙祠中一段时间而已。”
谁知这老板却道:“既然小道长是从吕仙祠中出来,且暂住在吕仙祠中,那便是长空子庙祝的朋友。”
“我们这些商贩之所以能在此地做生意,都多亏了这座吕仙祠,以及长空子庙祝的照拂,这钱我不能收,就当我请客,小道长觉得好吃了,下次再来就行。”
陈渊却笑着没有接话,从兜里掏出了一枚大钱放在桌上,转身就走。
看到陈渊如此,老板顿时急了,拿起桌上的大钱,就想追上去。
但是转过身的功夫,却发现这少年道士,已经在人群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独剩下老板在原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