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河由东往西,穿泗水城而过,而地府鬼门就在穿城的那座桥下。
在每年的七月半这天,桥上是熙熙攘攘的凡间人群,桥下则是摩肩接踵的游魂野鬼,上面的人欢腾热闹,下面的鬼浑浑噩噩。
往年间都是人满为患,阴阳两界虽然在这一天界限模糊,但是还算和谐有序,没有逃出地府的煞物,也没有怨气浓重的活人捣乱。
唯独今年,不知为何地府中逃出了许多煞物,阳间也有莽撞冲动的人在这一天犯忌讳。
陆钊觉得今年的事情非常蹊跷,往年他没亲身经历过,但是历年的卷册上都没有发生过大事,唯独今年尤其坎坷,他隐隐察觉到一丝阴谋的味道,不是来自许廷,也不是来自周氏,很有可能是地府出麻烦了。
果然,在地府鬼门口迎接他们的鬼吏并不是寻常的低阶鬼吏,而是地府的直属高阶鬼吏。
陆钊认识这位鬼吏,他就是当时那位判官大人手下的鬼吏,一般他们这种高阶鬼吏是不会出这种外勤的,除非地府人手不够了,由此可见问题出在地府那里。
“姚三哥!多日未见,竟亲自前来办差了么?”陆钊遥遥打招呼。
那鬼吏姚三哥本来无甚精神,心事重重的等在鬼门边上,此刻听见有人招呼他,他才抬起头来看向陆钊。
“原来是陆大人!还真是熟人呢!”
陆钊来到近前,先是塞了一把香火钱:“上次我那鬼吏小芹的事儿,还多赖姚三哥帮忙,兄弟我多谢了!”
姚三哥将香火钱揣进怀里,笑道:“哪里哪里,陆大人是判官老爷的熟人,当然就是姚三的贵人,咱能帮一手就帮一手,就是有天姚三能力不够帮不了陆大人了,陆大人可莫忘了旧朋友啊!”
陆钊连连摆手:“哪里哪里,不能不能……”
二人又寒暄几句,陆钊终于问出了心中疑惑。
“姚三哥,为何今年地府会有煞物逃出,下面出乱子了?”
姚三四下瞧了一眼,才叹了口气一一道来。
“前几日,有人大闹地府,打坏了很多关押煞物的牢狱,煞物们四处逃散,所以地府的兄弟们这几天为了追捕煞物,都派了出去,还折了不少兄弟。我昨天追一只煞物,一直追到望乡台,可累死了!今日又是七月半,判官老爷说这边的鬼吏殉职了,临时让我来顶替。”
“姚三哥,可知道这里有只太岁逃出去了?”陆钊见他浑身懒洋洋的样子,猜他可能根本没有尽责职守。
“太岁?没见着。对了,你们泗水城城隍呢?为什么他没来此处坐镇?”姚三打着哈欠,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陆钊,摆明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见他如此懒散模样且又岔开了话题,陆钊心中也就明了,这位姚三哥对太岁跑到阳世这件事以及会造成的灾害根本不在乎,他只在乎判官大人的命令,只在乎自己会不会多做事。陆钊登时没了继续深聊的兴致。
“因为其他几个土地公延误,城隍大人去寻人了,应该半个时辰之内就会赶回来。”
“那就好,可别误了鬼门时辰,到时候判官大人打板子,他泗水城许廷第一个受着。”姚三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事儿,他就是个顶班儿的,干得好坏与他都无干,挨板子也挨不到他身上。
“姚三哥,那我安化县这里还有一些隔壁益安县的游魂,益安县土地前些天被杀了,所以益安县大部分的游魂都在我这里,还望姚三哥给他们也过一下。”陆钊想起那些益安县的游魂,就算有鬼册在身,他们没了土地公的护佑,进鬼门十有八九会受到盘剥,索性在这里投个人情。
说着,他又塞了一把香火钱给姚三,这一把不少,足足顶姚三几个月的用度,姚三很是开心,不仅能收钱还能平白得一个地主公的人情,总归是不亏的。
“既然陆大人说话了,姚三就帮这一个忙!”
陆钊暗暗骂了一声‘混账’,但脸上还是保持着笑容:“多谢姚三哥,多谢!”
于是,丁火、小芹、赤发鬼三个带着一众游魂有序地进入了泗水河桥下的鬼门,犹如一支长长的难民队,一直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才结束。
结束之时,陆钊把赤发鬼喊到近前:“你叫什么名字?”
赤发鬼预感有事情要发生在他身上,当即跪倒:“大人,小人本名叫吴六,天生赤发,所以做鬼吏之后别人总叫小人赤发鬼。”
陆钊上下打量着他,然后点了点头:“好,今晚你们益安县三个鬼吏都做得不错,也就不罚你们了。吴六,你不错!”
吴六原以为陆钊会收留他,从今天晚上的事可以看出这位陆大人要比其他几位土地公更有担当一些,要是被他收留绝对是件好事。但是陆钊只是几句轻飘飘的夸奖,他难免失落,只好又给陆钊叩首:“谢大人饶恕。”
陆钊自然将这些看在眼里,但是他不着急,新招募的员工考核还是要的,总不能见面觉得不错就收下吧,那他铜镜一百个名额一会儿就用光了。
离着鬼门关闭还有一刻钟的时候,泗水河的东边,浩浩荡荡地奔来一大片鬼魂,最前面的是一道金光,正是泗水城城隍许廷,再后面是几道土黄色的光芒上下左右包围着鬼魂群,是李趸几个土地公。
姚三抬了抬眼皮,不无怨气地骂道:“早不来晚不来,非要赶着快要关门的时候来,平白多些慌乱。”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个物什往空中一抛,那是把纸伞,上面刻满了符篆,伞缘儿上挂满了叮叮当当的各种骨头法器。
伞被抛至半空后,伞面‘蓬’一下子展开,由伞内面往下投射出一片的幽光,幽光与桥下的鬼门合二为一,一瞬之间将鬼门由桥洞大小延展到了半空,鬼门入口瞬间大了近十倍。
远处的鬼魂群在许廷金光还有几位土地公土黄色光芒的拖带下,一路冲进了鬼门关,浩浩荡荡如同奔马入栏。
桥底下发生的这一切,桥上凡人对此并无所觉,在他们眼中,河依旧是河、桥依旧是桥,与平时并无二致,只是今晚泗水河上的风有点大,偏冷。
一刻钟之内,许廷好歹是把大半的游魂送入了地府鬼门,还余下一小半的在外面无所适从地原地打转,一个个惊慌不已,他也顾不上了,跌跌撞撞地来到姚三跟前抱拳:“多谢高抬贵手!”
姚三也着实松了一口气,要是说时间到了,鬼门自然关闭,这些游魂进不去也怪不到他姚三头上,但是如果鬼门还有开着,却有大量的游魂被卡在外面,那么无论如何他姚三都得吃排头。
姚三冷着一张脸收好骨伞:“许大人,小人会把今晚的事儿一一汇报给判官大人,到时如何但看判官大人和阎罗大人的意思了,不送,告辞了!”
说完姚三就化作一缕幽光,直接钻入了泗水河桥洞之内,片刻后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