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楼知道,李海静这一走,恐怕很难有再见面的机会了,他说不清自己的心里到底是喜还是忧。
这颗定时炸弹解除了,但叶楼的心情却越来越复杂了。他突然觉得,如果把人生比成一张白纸,那么只要撒上一滴哪怕很小的墨迹,都永远没办法彻底的擦洗干净。
当天的下午,叶楼带着小豆浆从北山的小屋回来,发现李文利正站在院门对面那颗大槐树下,探头探脑的往院子里张望。
他的行为怪异,叶楼心中纳闷。便上前打招呼道:
“文利叔,是有事么?进屋说吧……”
其实不用问,叶楼也能猜的出来,肯定是为了李海静的事。
李文利一脸的尴尬,脸上还是强挤出难看的笑。
“大侄子啊,我是想跟你打听……打听下……”
他顿了顿,摇头叹息。
“我是想和你打听打听,我闺女到底去哪了……”
果然不出所料。
叶楼摇了摇头:
“她走了……去哪儿我也不知道,不过一时半会儿可能不会回来……”
说这番话的时候,叶楼的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他让我转告你,说不用担心他,他会过得挺好的,等过阵子有机会了,他再回来看你……”
很显然,这是谎话。因为叶楼的心里最清楚,导致记忆偏离的毒,一时半会儿的找不到合适的办法消除,但他不愿意看到李文利就这么被这虚假的记忆折磨下去。
李文利的眼神中划过一道希望的光芒,不过很快又熄灭。叶楼不确定他是否真的相信,但自己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
当天下午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飘过了一片黑色的云彩,很快,便遮住了太阳,整个刘家镇笼罩在云彩的阴影之中。
没多大的功夫,稀里哗啦的下起了雨。
雨很大,豆大的雨点拍打在刘家镇的山上、田里、树上、屋顶,以及那跳被人们踩的光亮的小路上。
雨水很快汇集在一起,流入南面那条小溪。
眼看就要到秋收的时候,现在下雨对农作物毫无用处。于是人们都盼着这场雨早点儿结束。
按照人们的经验,越是大的雨,越不会下的长久,可出乎人们意料之外的是,直到吃过晚饭天眼看着就要黑下来的时候,雨还没有一丝一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就这样这场雨一直下了一整整一夜,凌晨的时候,村子里的人们被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声惊醒。人们慌忙的点着了电灯,打开了屋门,用手电筒向外面照射。
外面的雨仍旧稀里哗啦的下着,雨帘被手电筒照亮,院子里已经汪起了一层水,正哗啦啦的朝院子外面奔涌。
那阵轰隆隆的声响是从南面树林传来的,很显然是平时那条文静的小溪,在这大雨中变成了大河。
每年夏天的雨季几乎都会这样,雨水从东山上流淌下来,夹杂着沿途干枯的树枝和石头,一路奔涌向西。
对此人们在已经习惯。可这次却不同,人们都清楚的感觉到,河水奔腾的声音比往常的大了很多,仿佛脚下的地面,都在跟着震颤。
就这样,一直到天亮的时候,雨才渐渐的小了一些,但早起的人们惊讶的发现,河水已经灌满了整个南面的树林,院子门口的那条小路,也已经浸泡在昏黄的河水之中。
有些人家堆放在远门外成堆的柴禾被冲走,有的人家的院墙年久失修,甚至在这场大雨中被冲的坍塌。
雨虽然比昨晚小了很多,但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河水仍旧在上涨,那真轰隆隆的奔涌的声响,仍旧震撼着人们的心。
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记得,多年前曾经有过类似的大雨,雨水引发了山洪,冲垮了好几家的宅院。
对于他们来说,当年的惨状仍旧历历在目。
于是人们在赵村长的带领下,披上雨衣,戴上草帽,扛着铁锹和镐头,推着小车担着扁担,不过顾外面的雨还在稀稀拉拉的下着,冲出了院子。
有人到北面的山坡去取土,有人到村部的后面去弄石头,有人在家里拿来袋子,把土装了进去,被用来阻拦即将冲进院子里的河水。
整个村庄沸腾了起来,那些平时里各怀鬼胎的人们此刻达到了空前的团结。
男人们冲在前面,挥舞着手里的工具,大声的喊着号子。
女人们躲在后面,帮着传递干活的工具,帮着整理被水中心院子的烂树枝。
这样一直折腾到下午,雨才渐渐的停住。天上的云彩被一阵风吹到了山的那头,久违的太阳,出现在西面的山头。
水渐渐的褪去,我进了树林里。村子里的小路以及多数人家的院子,都塞满了雨水退去后的淤泥。
人们都累坏了,纷纷的瘫坐在墙头,大口的喘着粗气。
太阳落山的时候,叶楼和他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他娘做了一锅疙瘩汤,又炖了一大碗的白菜炖粉条,给他们俩烫了两壶酒,他们实在是太疲惫了。
吃完饭之后,叶楼转身去了西面的屋子躺下休息,刚刚有点犯迷糊,就听见院子外面有人说话:
“老叶兄弟啊……弟妹……”
叶楼听得出来,是老村长的声音。不过他们喊的是自己的爹娘,可能是找他们有事。
叶楼实在是太累了,索性躺下没动。
他的爹娘已经接了出去,果然是老村长,身后还跟着杨会计,还有几个村干部。
她们的面色凝重,没人吭声。一见面,村长就抓住了他爹的手,叹了一口气,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他这反常的举动,把叶楼的爹娘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老村长,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老村长又叹了一口气说:
“叶楼是个好孩子呀,咱们刘家镇欠他的……”
叶楼的爹娘一脸雾水,并不知道老村长说的到底是什么。
他爹皱着眉头问道:
“老村长,您这话是从哪说起呀……我们家孩子他……”
老村长抬手抹了抹眼泪,直起了腰身,一见他脸色苍白,眼圈泛红,崩了崩嘴,又对叶楼他爹说道:
“你们老两口放心,将来你们俩的老,咱们刘家镇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