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出乎叶楼的意料之外,其实跟李文利去西面的院子的时候,李海静从后门躲进了玉米地,叶楼心里就已经明白,他躲的并不是李文利,而是自己。
所以当他出现在叶楼面前的时候,叶楼居然一时间愣住,不知所措。
可他还是忍不住上下的打量李海静,仿佛是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
李海静的长相跟那个时候没有太大的变化,只不过脸上并不像当初那样始终挂着笑容。
她穿着一件宽松肥大的衣服,遮住了腰身。
“你怎么……在……”
叶楼试着找出话题来,可一开口便立刻变得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叶楼哥……”
还是李海静首先开口,不过她始终站在原地,并没有靠近叶楼一布。
“其实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她的声音仍旧像原来那样,清脆温柔,如涓涓的泉水,顺着叶楼的耳朵流入他的心里。
其实他认识李海静不是一年两年了,自从李海静来村里开了这家理发店,叶楼便是她的常客。
可此刻他突然觉得,在面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时候有些尴尬,叶楼不敢直视李海静的眼睛,甚至不敢抬起头来继续看她。
“道别?你这是要去……去哪儿啊……”
叶楼努力的问道。
“你之前一直住在……住在西面的院子?”
这是叶楼最关心的问题,也是他最想不通的问题。
李海静点了点头。
“那院子原来是我表姨的,他搬走了之后就始终没回来。我来这边开理发店,他便让我去她的房子里住,一开始我嫌弃那太偏了,自己住着有些害怕,便始终没去过……”
叶楼这才明白,原来当年离开刘家镇的那个陈寡妇,是李海静的表姨。
“本来没打算告诉你的,要不是文利叔他胡说八道的,非说我是他的女儿,站在我的院门口喊我给他开门,恐怕你也不会知道我住在哪,我也不必离开了……”
看来像李文利这样的记忆偏移,竟然还会把真实的现实与他虚假的记忆结合起来。
虽然叶楼心里一直纳闷,但现在不是问这件事的时候。
“那……你要去哪啊……”
“去南方,我托熟悉的老乡帮忙找了一份工作,这阵子就走了……”
“南方……”
叶楼下意识的往了往南面的大山。
叶楼曾在很小的时候,爬上南面的山顶,站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眺望远方。在他的记忆中,每一次的眺望,都只能得到同样的结果,那就是一片雾气蒙蒙。
雾气遮住了一切,他什么都看不到。恰如眼前的李海静,她要去的南方在叶楼看来,就如同投身那茫茫的迷雾之中,再也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你和嫂子要结婚了吧,提前恭喜你……”
李海静的脸上努力的露出笑容。但叶楼还是可以分明的看出,那笑容一点都不自然。反倒有些凄凉。
现在回头想想,其实李海静对叶楼,一直是有感情的。回忆起平时那些有意无意的玩笑,或许都是李海静内心真实的想法。
只不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叶楼因为贫穷而自卑,所以他从不敢认为李海静的玩笑是真实的。他也只能把这当成玩笑。
其实说句心里话,抛开那时候叶楼无法藏匿的自卑不谈,但就说他对李海静的印象,还是相当不错的。甚至有时候在一个人的夜晚,他也曾臆想过很李海静走到一起。但臆想只是无端的龌龊的胡思乱想,叶楼没勇气将其变成现实。
所以,此刻的叶楼一时语塞,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了。
不过他的心里始终有个疙瘩,那就是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不敢问,因为他无法接受结果。
没发生?那还好,只能怪两人友缘没份。
可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呢?怎么办?娶?根本不可能。
“那……我走了……文利叔好像不太正常,你抽空去看看他吧,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
李海静说完,并没有挪动脚步,抬头盯着叶楼的眼睛。
叶楼感觉到好似有两只手,从她的眼神中伸出来,试图把自己抱住。
叶楼差点妥协,不过他还是往后退了半步。点了点头,道:
“哦……那你自己保重……”
一句保重,犹如一道坚固的墙壁,彻底把两人分开。
虽然叶楼不忍心如此,但这却是他唯一能做的。
他又闪了闪身,给李海静让出了一条路。李海静却没挪动脚步,仍旧看着他。
可她的脸色却起了明显的变化,刚才还在努力的微笑,可眼下,却满是悲凉。
她的鼻子抽动的几下,眼泪围着眼圈转。
“天都黑了,我现在没处去,我能在你的屋子里住一晚么……”
她说这话的声音很小,小的像蚊子。
叶楼没法拒绝,即便是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夜黑了,求着借宿一晚,也都没法拒绝,何况是李海静。
于是他只好机械的点了点头。掏出钥匙,打开了小屋子的门。
李海静走了进去,他却没跟进去,而是顺手在外面关上了屋门。
屋子里的灯亮了,淡黄色的光透过玻璃窗子,撒在叶楼的脚下。
叶楼蹲下身子,索性坐在了窗前的地面上。小豆浆看了看他的主人,似乎懂得了他脸上的凝重。乖巧的依偎在他的身旁,一声不吭。
就这样,屋子里的灯亮了一整夜,叶楼和小豆浆在门外坐了一整夜。
夜晚的黑暗,就这样淹没了窗外的叶楼和窗子里的李海静,这一抹淡黄色的灯光,是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唯一纽带。
但这灯光实在是太脆弱了,实在是太短暂了。等到天光亮起的时候,便会彻底的消失。
叶楼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身后的林子里,像往常一样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那声音清脆,一如面带微笑的李海静。
屋门开着,屋子里空荡荡的,被褥叠放的整整齐齐,李海静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