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店内，黑暗压抑的环境就让杜燕歌感到一整不舒服，他从没见过如此怪异的服装店，头顶是大块扭曲拉长的椭圆材料组合成的天花板，像是教堂里的壁画，但内容却不是天使、圣徒或是龙，全都是些脑袋形如章鱼一样的怪物，躯体庞大，遮蔽天空和宇宙。

　　墙壁也是绘满了拔地而起的石笋和青绿色的远天，往下看，弧形的贴脚线和深色玻璃地板连在一起。

　　店员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坐在柜台后面，显得孤零零的，手里摆弄着一架由多个圆环组成的小玩具。指甲涂成黑色，和泛着银光的铁环对比鲜明。

　　“会演戏吗？”江稻谷瞄了一眼助手。

　　“没问题。”

　　……

　　两人装作顾客在店里流连，品头论足。

　　“我们走吧，这些衣服真能穿出去？不会被当成怪人？”杜燕歌忽然扬声说。

　　小姑娘噘着嘴，看向他。

　　“你懂什么？这是克苏鲁风格的纹饰和图案，别用你的那套价值判断去解读另一种文化！”江稻谷抱着胳膊，声调压得很低，像是憋着怒气的样子。

　　“文化？我看城乡结合部那群土嗨最喜欢这种怪模怪样的服装了。”杜燕歌粗着嗓子喊。

　　柜台小妹伸着头，本想反驳两句，但看到杜燕歌熊背狼腰，凶神恶煞，心里害怕，一句话不敢说。

　　两人争吵愈烈，引起了在一边挑选衣服的杜威的注意。

　　因为发条小橙子横死，水果组合面临充足，整个工作室都要洗牌，他也滞留锡城没法离开。

　　经友人推荐，来这间风格独特的服装店看看，没想到遇上了两个傻瓜。

　　争吵声传进耳朵里，他的眉头渐渐皱起来了。

　　特别是在听到杜燕歌把克苏鲁和哥特风格混为一谈，眉毛几乎竖立！

　　“朋友，你和这里格格不入，你不应该呆在这里，请你出去！”杜威走过来，礼貌中又带着一点不客气。对杜燕歌说。

　　“怎样？你咬老子？”杜燕歌瞪起眼睛，煞是吓人，他和缩手缩脚吊儿郎当的市井流氓不同，强劲的筋肉撑起身体轮廓，整个精悍逼人，像是一头大熊。

　　“表哥，少说两句……”江稻谷赶忙踏出一步，拽住杜燕歌的手，口中劝道。

　　“你瞪我没有用，我再说一遍，这里不适合你。”杜威咬字清晰。

　　“老子告诉你，我最他妈讨厌的就是剃得很新的莫西干，第二讨厌的就是娘炮，真不巧，你两样都占了，今天老子要让你爬着出去！”杜燕歌怒吼一声，挥臂想要摆脱江稻谷，没想到胳膊一甩，正好打在他的眉骨上，鲜血直流！

　　“呀！”柜台小妹尖叫一声，拿起手机哆哆嗦嗦想报警，但一想，这两人不是同伴吗？那就是误伤了，报警好像没有用，看到血流如注，赶紧去找药箱。

　　可服装店里哪里会备这种东西，找来找去只有清水和餐巾纸。

　　“没事吧，弟弟！”杜燕歌摸着脑袋喊。

　　“没事，哥，你先回去冷静冷静，我头有点晕。”江稻谷喘着气，摆摆手支开了他。

　　看到杜燕歌一溜烟不见了，杜威一双眼睛看在江稻谷身上，道歉说：“不好意思，他本来是想打我的。”

　　“那我也得拦着，他就是这种个性，粗人，没办法接受纤细的东西，”江稻谷笑了笑，伸出手，“我叫江稻谷。”

　　杜威也报了名字，忽然对他起了兴趣，“我听你言语之间，对克苏鲁神话颇有见解，你也算是来对了地方——这间服装店看上去不起眼，但在特殊圈子里很有名气，我便是慕名而来的一位。”

　　“特殊的圈子？难道是洛夫克拉夫特的崇拜者？”江稻谷眼睛一亮。

　　“包括但不全是，这个圈子是数量众多的猎奇爱好者和神秘主义者组成的，我们崇尚风格奇诡的绘画和文学，包括声乐、纹章、昆虫、动物等等，凡是异于寻常的，我们都会感兴趣。”杜威微笑着，侃侃而谈。

　　“我不知道这样一个圈子呢，不过谈起洛夫克拉夫特、虚渊玄，我还是能说上一些的……”

　　江稻谷熟练的跟他攀谈起来，眉上的血却没有止住的迹象，浸湿了整张纸巾，只好去小诊所做了一个简单的止血处理。

　　随着交谈的进行，杜威心里暗暗吃惊，原以为是个一只脚入门的暗黑风格爱好者，和那些沉迷哥特风格却连如何界定都不知道的‘叶公’一样，但几句话过后，江稻谷就表现出深厚的知识储量，占据了谈话的主导。

　　“说到底艺术始终源于现实，并非那么虚无飘渺的存在，也不是某个冥冥中的伟大意志的授意，那些克苏鲁生物的脑袋——很像章鱼不是吗？哈哈，附近有家海鲜店，正好是饭点了，要不我们过去边吃‘克苏鲁’边聊？”杜威发出了邀请。

　　江稻谷脸上不动声色，心里暗自欣喜。

　　原来杜威只是对张大游这些明着找他的警察有所防备，本身性格倒不孤僻。

　　或者说知音难觅，一下子遇到能理解自己的人，就放下了戒备心。

　　锡城离海还隔着两三个城市，但这点距离对现代运输业来说并不很长，海产都很新鲜。

　　隔着玻璃可以看到水箱里缓慢游动的大虾，颜色斑斓，青红紫白颜色不等，烤熟了之后，它们的虾壳才会变成人们常见的淡红色。

　　二人坐下，杜威像个日本人，要了章鱼和一大份赤贝刺身。

　　江稻谷低头一看，章鱼还是活的，灰白色的小东西在瓷碗里蠕动着，一只大的背着几只小的，携家带口想要逃出升天。

　　杜威夹住一只，用筷子卷起来，在芥末里滚了一圈，龇着雪白的牙，齿缝很大，像是某种怪物的巨口似的，一下子就咬住了章鱼的脑袋，把整个身体慢慢往下吞，嘴里传出咯吱咯吱令人毛骨悚然的清脆响声。

　　章鱼淡白色接近透明的触须在他那剃得干干净净只余一层青色的下巴上蠕动着，吸盘紧紧扒住皮肤，似是在挣扎，其实脑袋已经被嚼烂了，剩下的只是神经反应罢了。

　　“冷冰冰的，好像要钻进脑子里。”吃完，杜威皱着眉头形容了一下。

　　“味道不会很好吧？生吃。”江稻谷努努嘴。

　　“很脆，你可以试试，先从触须部分开始，”杜威把溜出大碗的章鱼夹回去，说：“有些人觉得残忍，其实在海洋里，鲸鱼一次吞吸就有无数小鱼入其腹中，不过是自然规律罢了。”

　　江稻谷谢绝了尝试，防止吃坏肚子，耽误了调查工作。

　　他在心里寻思，如何使两人关系更加紧密，彻底成为朋友，再打探关于自杀案的种种线索和与发条小橙子有关的秘闻。

　　就在这时，杜威突然伸出手，使劲塞进嘴里，整张脸都扭曲变形，眼睛瞪大，瞳孔里充斥着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