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你，那天在岸上的女人。”眼镜男人转过脸，眼睛没有一点杂质，瞳孔纯黑，目光锋利，有一种刀刃般的冷酷。而且不像其他犯人那样沮丧，似乎没有一丁点身陷囹圄的绝望感。

　　“严谦文。”林镜月抿了抿嘴唇，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想让自己显得威严一些。

　　“是藏在手机里的那个家伙派你来的？”眼镜男人安静的吓人，身体一直拧着，看他的脸——眉毛很粗，嘴唇也很厚实，线条刚硬，这样的面相会让人觉得是个有能力且诚实可靠的人。

　　严谦文确实有这方面的素质，但他的心理世界绝不止表面上的这些。

　　藏在手机里的家伙？

　　林镜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江稻谷。

　　这时，眼镜男又开口了，声音粗重，带着一丝懊恼，“不，你不是他派来的。对那家伙来说，这一页已经揭过了。他没有理由去理会一个手下败将。”

　　说完，眼睛男人垂下眼皮，转过头去。

　　“我注意到，你在建筑学方面有着非凡的才能。”林镜月扬声道。

　　她事先想了很久也没有太好的谈话切入点，只能先赞赏一句，寻求建立联系的机会。

　　可是严谦文根本不吃这套，一动不动，像一尊灰尘淹没下的雕塑。

　　“为什么你要报复她？她是无辜的！她只是害怕！”长久得不到回应，林镜月终于忍不住了，抓着铁栏喊道。

　　严谦文仍是一言不发，因为别人的话而动摇内心，是很可笑的一件事情。

　　“你过去不是一个好人吗？你曾经救过别人的命！为什么不能再善良一次呢！喂！你说话啊！”林镜月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忽然，眼镜男人再次转过脸来，咧开嘴唇，露出雪白的牙齿，对比他黢黑的皮肤，一口白牙格外突兀，像是一根根锋利的刺。

　　“你大概理解错了一件事情。拯救是我的权力，它和善良无关，惩罚也是我的权力，它也并非邪恶。二者取决于我的喜好，并不受世间道德的制约。”

　　林镜月退后两步，惊得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虽然眼镜男人很安静，却像是一头在潜伏的兽类，夸张的身体曲线给人带来不安的感觉。

　　见没办法劝服对方，林镜月只好向江稻谷求助。

　　此时身处锡城的江稻谷已经几个小时都没行动了，他和助手商量着调查新掌握的关键人物杜威的计划。

　　这个发条小橙子的私人服装设计师油盐不进，必须用巧妙的手段才能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这是张大游交给他的任务，杜威也和孕妇自杀案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听完林镜月的描述，江稻谷沉默了片刻，说：“那个人的脑袋里面有一种奇怪的神性思维在作祟，总觉得自己拥有可以凌驾于法律和世俗的权力。”

　　“真奇怪，是他空想出来的权力吗？”林镜月奇怪的问。

　　“那当然，想象力是无穷无尽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会接受在法律面前他就是个普通人的事实，但我觉得蹲监狱并不会使他正常，他会一直疯狂下去的……好了，那个家伙的事情到此为止，让他老老实实呆在铁笼子里，等出狱后，我不信年老体衰的他还有搞事的能力。”江稻谷挂断电话，并不多想。

　　跟眼睛男严谦文的想法相似，对于已经捉拿归案的罪犯他没有任何兴趣，如吃剩枣核一般吐掉。

　　……

　　时间到了第二天，派出所门口。

　　江稻谷拉开车门，提高声音说了一个地址，驾驶席上的唐多国苦着脸，发动警车。

　　这次倒不是唐多国又被抓了壮丁，而是派出所里的领导专门把他配给江稻谷当司机。

　　大概以为他们已经熟稔了，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头儿，自杀的女人是冯斌妻子张小芸，我看过她的资料……”车启动了，刚才躺着休息的杜燕歌直起腰，开始讨论案情，并从提包里取出文件。

　　“有什么感觉？”江稻谷没去看他手里的文件，直截了当的问。

　　“张小芸，女，24岁，受过高等教育，有相当的文化水平，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两年，按理说她的思想已经趋于成熟了，用你的话讲就是到了理性压制感性，能够熟练的权衡利弊的年纪了。”杜燕歌耸耸肩。

　　“然后呢？”

　　“众所周知，自杀的原因很多，压力导致的绝望是大部分自杀的诱因，另外厄运突然来临，导致心理产生巨大落差也同样可怕，不管是谁都有充足的理由自杀，完全取决于个人的忍耐力。”

　　“也就是说难以分析喽？”

　　“是的，头儿。”

　　“你觉得发条小橙子是怎样一个人？”

　　“我，觉得他……”

　　杜燕歌脸上现出难色，似乎难以启齿。

　　“看到自己替身演员的年轻妻子长的娇俏可爱，便想到一个李代桃僵的办法并且真的去实施了，怪不得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从他身上嗅到了那种气味——对世俗之见和写于纸上的规定摆出漠然姿态的家伙绝不正常。被你打昏的眼镜男病的更厉害，他的思维里面掺杂了一点要命的神性——当然，是他自认为的神性。所以这些人在犯罪的时候毫无愧疚也不会感到羞耻。”

　　“那，那太可怕了，但，但是头儿，你是不是犯了一个先入为主的观念错误？事实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发条小橙子对冯斌的妻子做了你想象中的那些事情，这是不成立的。”杜燕歌结结巴巴了一会儿，纠正了江稻谷的一个错误，说话也利索了。

　　江稻谷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整个自杀案都笼罩着迷雾，一开始他笃定的认为张小芸肚子里的孩子是发条小橙子的，但法医鉴定结果却出乎意料。

　　那个尚未成型的婴儿的父亲是冯斌，这毫无疑问。

　　另外最关键一点，是这件事弥漫着一股都市传说的味道，根本经不起推敲。

　　不论怎样化妆，细节方面都没办法瞒过熟人，特别是日夜耳鬓厮磨的妻子。

　　张小芸会把发条小橙子当成丈夫？显然不可能。

　　那么，她为何自杀？

　　“无论如何，我们先要调查出张小芸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这件事情波云诡谲，不是那么简单的。杜威或许知道些什么，但是他不说，宁愿烂在肚子里，我们要撬开他的嘴！”江稻谷斩钉截铁的说。

　　正说话间，这辆没有标识和涂装的警用车在一处街口停下。

　　前面是一条并不宽敞的小街，左边是一座综合广场，凹字形的复合式大楼里有影院和各种各样的店铺，右边则是停车场。

　　“我得到消息，滞留锡城的杜威出门来这边的服装店购物。”江稻谷努了努嘴。

　　杜燕歌探头看了一眼，服装店就在凹字型大楼的左边凸起上，不透光玻璃阻隔了视线，隐约可以看到地板上的小灯，想来内部也是极暗的。

　　“这间店看起来有点奇怪，我们进去看看，找机会接触杜威，唐你留下。”

　　两人下车，他们都是便衣，年纪又轻，倒是能很好的伪装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