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城。

　　“只剩我们两个了。”

　　“嗯，家里没有大人，总觉得有点害怕。”

　　“怕什么，稻谷也不是大人，他在家的时候你怎么不怕？”

　　“但是稻谷很可靠啊。”

　　……

　　两个小姑娘坐在客厅里的大牛皮沙发上交谈，挪动一下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这个沙发是出租屋自带的家具，房东嫌它款式老旧，就留给房客使用。

　　老牛皮泛着特有的铜色光泽，被长久揉压产生的纵横交错的褶皱分割出各种各样不同的形状。

　　一个大塑料袋沉甸甸的压在古铜般的牛皮上，微微下陷，里面装满了零食。

　　充气包装的薯片只占空间没有重量，真正沉重的是那些果冻和巧克力。

　　“小米，你这么用哥哥的银行卡，他手机不会收到银行短信吗？”林镜月拆开一盒松茸巧克力就往嘴里塞，暖气开的很足，她倚着沙发后背，姿势古怪的伸出脚丫子去夹桌上的电视遥控器。手脚并用的模样像是一只猴子。

　　“不会的，他办案离不开手机，那手机什么都能干，通讯、录音……连红外系统都有。”

　　“跟手机功能有什么关系？”

　　“因为是办公用具，所以他不开任何短信通知服务，影响办公效率。”江小米一副有持无恐的样子。

　　“那他回来怎么办？总会暴露的。”林镜月担心的说。

　　“我不管！”江小米大喊一声，挥舞着手臂，愤然道：“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林镜月鼓起腮帮子不发声了，忽然觉得牙齿深处有些隐痛，大概是巧克力吃多了，有点蛀牙的征兆，赶紧去洗手间漱口。

　　“晚上去吃海鲜炒饭吧，死稻谷从不带我去，我要吃章鱼烧！”江小米四肢乱伸，张牙舞爪。

　　“你就知道吃，晚上你一个人去吧，我继续调查绑架案。”林镜月从沙发上坐起来，一件一件往她的红色小手提包里塞东西，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还没结案？你不是说铁证如山，零口供都能把那个家伙办了？”江小米疑惑道。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犯人是三十二岁的建筑工程师，无前科，无精神病史，无暴力倾向……”

　　“只是个喜欢少女的变态吗？”江小米打断她的话。

　　“我还没说到可疑的地方，你听我说嘛！”

　　“你说！”

　　“从表面看，他是个生活富裕有体面工作的男人，或许是私底下有某种特殊癖好才导致他铤而走险——但这只是猜测，我在查他过往经历的时候发现一件事，这人曾经是个英雄！”

　　“啊？什么英雄？周免还是打折，还是新英雄？”

　　“你什么时候学会吐槽了？我是说见义勇为的英雄，两年前就在东边发生一起车祸，一辆高速行驶的厢式轿车撞在一辆跑车的侧后位置上，撞击导致油箱裂开，转瞬间燃起大火，眼看惨剧就要发生，是那个人路过，见义勇为，硬是掰开变形的车门，把两个司机从车里拖到安全的地方……”

　　“确实挺奇怪的，但你调查清楚又能怎样，他还是会收到应有的惩罚。” 江小米安静下来，并停止了吃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压过了食欲。

　　“我就想知道，一个曾经善良正直的人变坏的原因。”林镜月收拾完最后一件东西，扣上皮包，从一个小盒里拿出叠得整齐的粉色袜子穿上，再把脚伸进白色皮靴里，站起来准备出门了。

　　“喂！每天都有很多好人变坏，也有坏人在变好，有什么稀奇的？”嘴上虽然这么说，江小米还是穿上鞋子，跟她一起出了门。

　　……

　　原来是被绑架女孩的父母请林镜月吃饭，准备了一份谢礼，一桌整顿得当的饭菜，一个安静包间。

　　江小米接过谢礼，拉开丝带，掀开盖子，发现里面装着一幅油画，混乱的蓝白色笔触，隐约可以看到巍峨雪山的轮廓。

　　“这不是莫奈的名作么？仿品？”她先是吓了一跳，再看墨迹还很新，明显不是原作，而且也太袖珍了一点。

　　“是小茜画的，我听说你们人民警察有规定，不能收贵重礼物……这是孩子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女孩母亲欠身说。

　　江小米翻过油画，手指摸在固定用的钉子上面，很轻易就抽出来了，再掀开背板，一个红纸封滑了出来。

　　“这是什么？私房钱藏错了地方？”江小米捏住纸封，慢慢按在桌面上推过去。

　　女孩母亲尴尬的笑了笑，接过来放回包里。

　　林镜月拿起小白瓷盅呷了一口汤，前菜虽然晶莹诱人，但她却没有胃口，想来是零食吃多了。于是端坐着，观察坐在母亲旁边的小女孩。

　　这个小姑娘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皮肤莹白透明，五官秀气，也从桌子那边观察林镜月。

　　她和父母都不知道湖上激战的事情，只听说是林和杜两个警察是救命恩人，此时看到林镜月年纪相仿，心里自然而然有一股好奇。

　　“你们认识那个人吗？我是说犯人。”林镜月放下瓷盅问。

　　女孩母亲摇了摇头，“平时没有来往，只偶尔看见，蛮怪的。我和爱人都是公司职员，朝九晚五，从没得罪过他。”

　　其实，该问的在他们一家去警察局做笔录的时候都问了，林镜月想要知道的是别的事情，于是第二句话她开始切入正题。

　　“去年年末的时候，你们居住的大楼发生了一起自杀案，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跳楼，是个画家，或许是怀才不遇，厌倦了生活，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从八楼跳下，没有直接摔死，而是落在四楼延伸出去的水泥台上，动弹不得，天气寒冷，结果活活给冻死了，你们知道这件事吗？”

　　听到这句话，女孩一家脸上都变色了，女孩母亲回忆了一下，拧着眉毛，说：“那天我下班回家，在楼下看到警察和救护车都来了，听说是有人跳楼，还是个年轻人。唉，何苦呢。那幢楼真是个是非之地，早该搬家的。”

　　“没那么容易，买房卖房，来回折腾，现在眼看着房市泡沫，卖不出去，也没人愿意低价卖……”女孩父亲歪头看了妻子一眼，絮絮叨叨的抱怨。

　　江小米听着听着，猛然看到坐在夫妻俩旁边的女儿心不在焉的低头看碗，手指交叠，像是失了神。

　　“您女儿看上去没精神啊，我想单独跟她说几句话，就一分钟。”林镜月嫣然一笑，放下筷子，指了指门口。

　　夫妻俩迟疑了片刻还是站起来，走到包间外面。

　　里面只有林镜月、江小米和绑架案的受害者小茜。

　　女孩一直低头沉默，像是有心事。

　　“我看过卷宗，自杀那人落在四楼的时候，当时你在家。”

　　听到这句话，小茜看上去没什么反应，手指却紧紧按在桌布上，指节捏得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