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很亮，沉黑的桌面却没有一丝反光。

　　李存山和几个队员坐在两侧，上首是大队长张泽宇。

　　坐在下方的江稻谷觑了一眼大队长。

　　大队平时主管业务，一般发生重大案件他才会亲自参与侦破工作。

　　张泽宇的年龄比李存山还要大些，个子不高，脸皮晒成棕黑色，毛孔粗重，鼻梁上夹着一副旧眼镜。

　　他看上去虚胖得厉害，肥头大耳，裤腰带拉得很高，但并非常人所认为的无节制的酗酒应酬所致。

　　张泽宇患了甲状腺功能减退，无法控制体重，即使每天去健身房也收效甚微，每天都要服用激素药物，加上巨大的工作压力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张队，李队，鉴定结果出来了。”

　　技术副队吴明翰拿着一叠报告走过来。

　　“大队，诸位，凶器是总长16m，在0.9m位置处打结的合金线，性能比钢琴线还要优良，基本可以确定杀死张青霖的凶器就是这根线。”他在桌上一页页铺开材料纸介绍说。

　　“确定它能切断成年男性的脖颈吗？”张泽宇按住桌面问。

　　“我们做过压力实验，可以轻松切开。”吴明翰肯定的说。

　　“有没有检查到血迹或是其他一些痕迹？”

　　“因为合金线从被害者脖颈处猛抽出来的时候穿过衣领，又经过鼓风机转轴的摩擦和高温炙烤，检测不出血迹，残留在转轴上的黑色污垢的成分是润滑油及其氧化物、灰尘，还有乳胶等等。”

　　“乳胶？”

　　“我们在鼓风机齿叶、轴承和油污中找到了乳胶残留，包括融化的胶体和乳胶残片。乳胶的应用面很广，奶嘴，避孕套，气球，海绵等等都是乳胶制品。根据乳胶片的形状判断，是气球残片，我们用技术手段还原出一颗拳头大小的气球。”

　　张泽宇和李存山对视一眼，气球？

　　放在地上的气球会随着气流吸入鼓风机，如果在其后连接一根合金线，那么就可以通过手控或是脚踩控制它的移动，这就是吉嘉伪造脱罪证据的手段！

　　“看来她是拿气球连接合金线，制成一个简单的移动装置。”

　　“是的，舞台上有烟雾机，再开启发泡功能的话，可以掩护气球的存在，也能使绑着合金线的气球便随着气流向鼓风机移动，最终卷入其中，紧接着，倏然拉紧的死亡之线就会在一瞬间杀死被害者，而合金线会随着风叶旋转卷入鼓风机深处。”

　　“女助手吉嘉的嫌疑很大，当然，自杀和他人作案也有微小的可能。”

　　“如果吉嘉是凶手，她大概是先在被害人衣领内侧绕上短线，一端刺穿衣领，露出一小截。到了白鸟广场后，寻找机会将连有气球的长线拖在舞台后面，控制气球一端停留在鼓风机吸气口附近，用脚踩住或是用手拿着不让线移动。等到时机成熟，她就绕到被害者身后，将手中的长线与被害者衣领后面的短线系在一起，手再拿住合金线的中部撤到被害者侧前方，松手后气球吸入鼓风机，顺势将线缠住，产生巨大的拉力，杀死被害者，造成魔术杀人的假象，凶器也消失无影了。”

　　“既然能在被害者脖颈上做这种事情，她和被害者之间必然存在某种亲密关系。”

　　……

　　江稻谷在看到绳结的存在和乳胶残留时，也知道了杀人手法，由证物推手法比凭空想象容易多了。

　　那么作案手法就彻底清楚了，现在只要证明在被害者脖颈上绑线的和在被害者表演时背后系线的人是吉嘉，就可以证明她是杀人凶手。

　　“我们掌握的监控录像里面有吉嘉绕到被害者身后的画面吗？时间大约在被害者死亡前十分钟内。”李存山抬起头问。

　　“舞台正后方和两侧可能会拍到，也就是白鸟广场三个角上的公共摄像头。”有队员回答说，一面在会议室的大屏幕上投影出来。

　　江稻谷凝神看着，其中两侧的录像头因为是侧前方，角度不好，没有拍到女助手的身影。

　　机位最好的是白鸟广场东北角摄像头，正对被害者后方的那一个。

　　录像播放到被害人死前三分钟的时间点，女助手吉嘉娉娉婷婷的走到被害人身后，就在众刑警屏住呼吸观看之时，屏幕忽然花了！

　　只见一堆圆滚滚的东西飞过屏幕，接连不断，是婚礼用的气球！

　　等几百只上千只气球飞过，女助手的身位已在被害人侧前方了，接着是脖颈飙血的画面，而最关键的部分没有拍到！

　　李存山攥紧拳头，胸膛里憋着气，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是那个家伙干的！溜溜哥！”

　　之前，警方已从婚礼主办方成员的口供中得知，气球、调音和灯光是溜溜哥负责的。

　　在白鸟广场的时候，李存山和江稻谷就怀疑溜溜哥的出现并非巧合，现在终于明白了，他们的感觉没有错。

　　溜溜哥在这个案子里扮演的角色和在vr案中扮演的角色一样，协同作案。

　　他在关键的时间点上释放气球遮住摄像头，说不定还负责回收鼓风机的活。

　　糟糕的是，警方还没有证据去指控他，溜溜哥完全可以将一切推给‘巧合’，因为释放气球并不违法，回收鼓风机同样也不违法。

　　vr案中也没有确切证据能证明他就是传递左轮手枪的人。

　　“仅凭一截无血迹残留的合金线足够起诉她杀人罪吗？”江稻谷小声问一边的林青原。

　　“差得远呢，当时观众的目光都集中在舞台正面，没人注意她在背后干什么，我们也没找到背后视角的目击者，指纹证据和录像证据也没有，三无，怎么去起诉她？如果确实不是吉嘉干的，张青霖是自杀的，这在逻辑上也能成立。”林青原双手抱怀，神色苦恼。

　　这个问题同样也在困扰张泽宇和李存山，溜溜哥的存在始终让他们如骨鲠在喉。

　　溜溜哥与vr案的高峰、吴梦影等人没有一点关系，与魔术师张青霖也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没有案底，目的不明，也不清楚是不是a本人。

　　他明面上的身份是一个以汽车销售为主业，外加偷偷摸摸做点改装私活的家伙。

　　最多以涉嫌毁灭证据的名义将他拘留几天，可这对案件没有任何帮助。

　　“一定还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江稻谷再喝下一杯咖啡，绞尽脑汁的思考。

　　这时，技术副队吴明翰又翻开一页检测报告，说：“在衣领和领带上找到了穿孔痕迹，血衣胸口和里面的白衬衣上检测有咖啡污渍，领带上却没有，这条领带是用来遮掩污渍用的。”

　　在场的一些人忽然明白了江稻谷妹妹说的咖啡是什么意思了。

　　女助手吉嘉大概是在车里故意洒了咖啡到张青霖胸口上。

　　因为张青霖所穿的大礼服是搭配领结而非领带的，所以咖啡洒在了没有丝毫遮挡的白衬衣上。

　　大礼服颜色较深，咖啡渍不容易看出来，但是白衬衣上的污渍很明显。

　　为了遮挡胸口污渍，吉嘉拿出一条准备好的领带。

　　领带覆盖面大，可以遮挡咖啡渍，眼看表演就要进行，来不及换衣服的张青霖勉强同意了。

　　吉嘉趁势在领口内部排线，因为领口贴肉，又勒了领带，多了两根细线很难察觉，张青霖也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