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佛眼(一)
“狙击手……”
诡笑者艰难吐出三个字,目光看向门口。他的位置到走廊差不多五米。
有一个视野之外的狙击手在,意味着局势已无法逆转,等待他的将是审判和吃枪子。
比起吃枪子,像野兽一样被镣铐锁着,供检察官和陪审团数落罪名更让诡笑者觉得难以接受。
“可不能被捉啊!”他不假思索,脚步猛蹬地板,倏然窜出!
这是野兽的垂死挣扎,气势虽然悍猛,但腿上的刀伤使他动作变了形,一瘸一拐,速度大减。
蔡蓟从侧翼闪出,扯住他的一条胳膊,将整个身体摔过肩头!
砰!
诡笑者在地板上砸出惊心动魄的声响,江稻谷赶紧抓住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小碎步跑过来,一脚踢飞他手里的匕首,也算立功了。
此时,解决掉另两个inside通成员的林青原和杜燕歌提着刀走进教室。
尘埃落定。
没过多久,警察包围了灰楼,四名犯罪分子尽皆落网。
七八个民警把胖大的呓语者抬上救护车,虽然他的肩膀和膝盖粉碎,疼得脸色发白,仍在用凶狠的眼神打量医护和押送人员,嘴里不清不楚的吐出一些威胁的话。
坐进车里,江稻谷偏过脸问:“你说这些人可能招供吗?”
蔡蓟握住方向盘看了他一眼,“招供?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不过现在装精神病脱罪已经不予承认了,有太多证据证明他们在犯罪时没有发病迹象。”
“第三个案子结束,哭泣者也该动真格了,接下来的案子肯定会越发艰难凶险。我最担心的是哭泣者的人品毫无保障,就算破解七案,指望他守诺也不现实,想想就头痛。”江稻谷揉了揉太阳穴,隐隐发胀的血管得到舒缓。
蔡蓟抬头看向浑浊流动的晚空,胸膛忽然开阔,像是要将这无边广阔的黑暗云海装进去。
“能破三案,我已心满意足了!敢问当今世界,五世侦之下还有谁能做到?!”他念诗般的伸出手臂,壮怀激烈。
“跟你有个屁的关系,都是我妹妹破的案。”
江稻谷赶紧趁他膨胀前泼了一盆冷水,于是热乎乎的蔡蓟马上冻结成一团,也不开车了,抱着膝盖一动不动。
“你还缩起来了?给你取个外号好了,犰狳侦探,反正你就要缩成个球球,一个字,硬!”江稻谷用手指戳了戳他,评价道。
“我下辈子做一只犰狳好了。”蔡蓟破罐子破摔,但过了会儿又舒展身体,斜着眼睛:“你好像也不比我强到哪儿去。”
总体来说心情还是比较轻松的,哭泣者因为失误送了一局,两个得力手下也被斩除,实力大损。
……
……
等待哭泣者第四件大罪的日子是漫长的。
江稻谷趴在课桌上,转着笔,目光越过堆成掩体的试卷和练习册,教室里是一个个埋头苦读的学生,只听见笔尖在纸上划动的沙沙声。
这种缄默无言的气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持续多久了?
算一算,大约有半年了。
自从黑板上贴了高考倒计时,班里学生像守夜人一样发了誓,把自己禁锢在试卷堆成的长城后面,等待六月份和异鬼大战。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他最痛恨的就是江稻谷的闲散态度。
因为江稻谷就算在高考时把试卷吃进肚子,也能随便挑警校,并且毕业或者半毕业的时候就会被公安委以重任。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当然,班主任并不知道几天前这个态度散漫的学生差点被极恶犯罪组织的大干部拧下脑袋,多亏一架加拿大产的tac-50狙击枪和相匹配的优秀狙击手的远程支援,他才逃过一劫的事情。
没有什么是唾手可得的。
区别只在于喜欢和不喜欢。
对此,江稻谷感到满足,并对未来满怀希望。即使他的未来可能只有一两天,或许是一两年,或许更久。
晚上的时候,父母打来电话,通知他和小米,周末要去怀山寺烧香。
江稻谷是彻头彻尾的马克思主义信奉者,不过对于寺庙祈福这件事倒不感冒,只当作民间传统。
父母也清楚这一点,他们主要是为了江小米即将到来的中考着想,要去向莲花托般若,慧剑斩愚痴的文殊师利求一点儿智慧。
五世**在《西藏王臣记》开篇颂曰:
那整齐的花蕊,似青年智慧,锐如铁钩,刺入美女的心房。
自在地洞见诸法的法性,显现在大圆镜上。
明效大验,显示出一幅梵净歌舞的景象。
能做这样的加被者——文殊师利,愿我庄严的喉舌成为语自在王。
虽然江稻谷觉得妹妹的智慧已经足够,但智慧这种东西,永远不会嫌多。
对于江小米来说,只要能出去玩,不管去哪儿,她都高兴。
到了周末,两人轻装出行,坐出租车提前来到位于城郊的怀山寺前。
离开市区往怀山寺方向行驶,越过一座大桥就全是农田了,粪肥的味道新鲜刺鼻。
一条烟波浩渺的大河流向远方,隐约看到两岸的住宅小区和雾气中轮廓涣散的船厂龙门吊。
从桥下起到寺庙前的三岔路口,道路两旁排满了私家车,人皆下车步行,偶尔看到几辆电瓶车在人群里钻来钻去。
几个穿反光贴条制服的交警在路口疏导人流,汽车一律不让进,这是为了防止寺前小路过分拥堵。
兄妹俩和父母会合,跟在大人后面,肩并肩走着。
中考、高考季将近,给家里孩子烧香许愿的家长很多,但百分之九十九都不知道文殊师利才是智慧之师,结果全都去求发下救苦救难大宏愿的观世音了。
不知道会不会有效果。
寺前有许多小块农田和池塘,芦苇正青,毛色光鲜的短脖鸭子和长颈鹅踩水而过。
除了附近农户,不甚宽敞的小路两边还盘踞着相当数量的奇形怪状的乞丐和卖唱男女,破旧音箱将十几年前的曲目扩大,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十年前的吹糖人、纸风车、酒酿、太阳镜、小玩具的流动摊贩如今被千篇一律的烤面筋和烤玉米的推车替代。
提不起食欲,也令人意兴阑珊,连喜欢吃东西的江小米都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兄妹俩走着,忽然身后传来喇叭声,哥哥连忙把妹妹拉到身边,随即一辆黑色奔驰从身边驶过。
“不是不让进车么?”江小米奇怪的问。
“估计是大施主吧!怀山寺不收门票,进寺还送一柱香,全靠大施主们布施。”江稻谷看了一眼黑车的首都牌照,推测说。
“不收费真是太好了,我可以向功德箱里投一块钱。”妹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钢镚儿。
“你可以把硬币卡在寺庙里任何有凹糟的地方,香客们都喜欢这样干。”
“和尚的鼻孔呢?行不行?”
“当然不行,太没礼貌了。而且,能塞进硬币的,大概只有河马的鼻孔吧?”
“还有长颈鹿!”
“你够不到的。”
“我跳起来就够到了……”
两人说着话,已接近入口,看到了寺庙涂成黄红色的墙壁。入口处有缓速门,防止香客过多发生踩踏事故。
有和尚,也有尼姑,灰衣僧鞋,在门口发香。
“嘿!算命算命,不准不要钱!”一个头戴方冠,身穿青袍的年轻道士在门口吆喝。
他面前摆着一张小桌,用红布铺了,布上画八卦,写满了叫人看不懂的术语。
江稻谷面露疑惑,这身影怎么看上去有点像江小仙?
再一看,脸顿时拉下来,不是江小仙又是谁!
他横跨一步,抓住远房亲戚的手腕,“喂,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去了北方打工么?”
“唉呀!旺季得做生意,和尚如此,道士也如此,”江小仙亲切的揽住江稻谷的手,笑吟吟的问:“来来来,我看你印堂发黑,要不给你占一卦吧?五块不少,十块不多,给点就成。”
“你也不怕被和尚用棍子打烂屁股?”江稻谷瞅了一眼寺内僧众,压低声音说。
“佛本是道,只要能赚钱,我念一声阿弥陀佛又何妨?话说,你真的不要算一卦么?我看今日寺内,西北角有血光透出,此乃大凶之兆,恐生不详!”江小仙挤挤眼睛,说了些危言耸听的话。
“凶兆?有多大?”江稻谷冷笑一声。
江小仙附耳低言:“g杯。”
“去你的!”江稻谷不再理会这装神弄鬼的家伙,和妹妹进了寺。
两人都领香了,给他们发香的是一个年过五十的大师傅,气度不凡。
虽是布衣,但手腕裹了一串上好的紫檀念珠,檀皮深邃,金星明亮。
这时候看不见父母,估计他们先行一步烧香去了。
江小米举起香,对着光线看了半天,总觉得细溜溜的,“怎么这样小气,我要大香!”
“白送的你嫌弃什么?”
“哼!就是小气!”
“好吧,等会儿进寺庙给你买个大的,那种烧完之后灰还在,可以拿在手上玩的。”
好容易哄住了妹妹,带着她沿两墙相夹、青砖铺地的小道往怀山寺的正门走。
在这里已经能看见灯塔一般高高矗立的佛楼,十几幅菩萨绘像拼成一圈,每个方向都能看到一尊菩萨正身。
香客们自觉排成长队,队如长龙,向大殿方向一步步挪动。
供奉世尊的大雄宝殿前有一高台,内置大鼎,门口送的香会被香客在鼎里烧掉,浓厚的白烟被风一振,便刮到天上去了,不知道有什么寓意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