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湖
警车在沿湖大道上飞驰,明亮的街灯笔直向前,高架桥下树影起伏,再往外看,则是黑镜般的湖面。
潮湿的湖风吹进半开的车窗,杜燕歌抽动鼻子,闻到一股生冷的水汽味道。
若是时节再晚些,他会和朋友下湖冬泳,进水前先用小煤气炉在岸边煮一锅红糖枣汤,游完回来热热的喝下去。
黑车的速度太快,一下就钻进影影绰绰的树影里,警车也是一个急转弯,下高架桥,跟着进入湖边较为窄小的观景道。
几分钟后追上停在湖边的黑车,车内无人,后备箱开着,本该装在里面的空调外机消失不见。
眼镜青年不知去向。
用不着江稻谷提醒,杜燕歌推门下车,脚底刚踏着地面,立刻蹬地,箭一般飞射出去!
看到传来的图像晃动得厉害,两边树木草地刷刷的向后退,身在锡城的江稻谷啧啧称奇,惊讶于助手的运动能力。
这家伙要是放在军伍里锻炼几年,肯定能成一等一的精英战士,还很安全,不用像这样整日的和最危险的罪犯打交道,运气好混个营级团级的,转业回来就成了干部,从此忙于工作和应酬,大腹便便的过下半辈子。
杜燕歌一心救人,猛冲到河边,见修剪整齐的人工草坪上有拖压的痕迹,再往前看,一只双浆小船正往湖心划去!
“回来!你想干嘛!快回来!”杜燕歌站在岸边大吼。
湖面上没有回应,小船越行越远,哗啦啦的水声一层层的传过来。
画面不晃了,江稻谷也看到此幕,原以为助手会犹豫不前,因为水里没有着力点,想当着犯人的面登船难于登天,可能手刚搭上船沿,手指头就被砍下来了。
这个助手只是个拿着微薄薪水的辅警,家里还有生病的老母亲要赡养,最重要的是,现在不是握着崇高信条至死不渝的年代了。
就在他念头转动的时候,手机屏幕忽然一黑,只看到一片颤动的浑浊!
杜燕歌已甩掉衣服和鞋子跳进河里!
开车的警察也追到水边,皮鞋踏在水里,止住了脚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对身后的林镜月说:“我,不太会水……”
杜燕歌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耳边呼噜噜水声响动,皮肤传来针扎般的疼痛。
他踩了几下水,浮出半个身子,先慢速游了两三米活动四肢,速度提起来,双臂摆动,朝着前面的船追去。
……被发现了。
船上的眼镜青年眯起眼睛,扭头看到水面涌动,心里升起一股厌恶。
是怎么被发现的?明明是天衣无缝的计划,瞒过了警察、警犬和探测仪,按理说是不会有麻烦了。
其实在第一波地毯式搜查过后,他就知道警察对此束手无策,他已高枕无忧,接下来只要继续按照制订好的犯罪计划行事——开车运送空调外机到湖边,用准备好的船去湖心抛尸。
严格意义上讲不是抛尸,因为目标还没有死,只是生命迹象微弱,处在半昏迷状态。
按照预算,沉入湖底的空调外机可能要过半年才会彻底锈蚀,那时候尸体剩下骸骨,彻底淹没在淤泥里。
除非抽干了水,否则谁也不会发现这些骨头。
就算运气太差被发现了,几块骨头,一个锈蚀的铁壳子,根本不够以把他送上法庭。
明明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但岸上的警车和水里的那个家伙又是怎么回事?!
眼镜青年心里涌起一股戾气,握紧船桨,却不划了。
他觉得自己一直很冷静,包括决定杀死一个人的时候。
他觉得自己很优秀,只要想做的事情,没有不成功的。
这就是智力带来天生的优势,当普通人还在为某些难题绞尽脑汁的时候,智者已经把答案写在纸上。
所谓的智慧通达和力有不逮的区别。
眼镜青年飞快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看起来警察知道了一切,很快就会封锁交通线,布下天罗地网,只有逃到穷乡僻壤,过隐姓埋名的生活才有可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但是在现代的大都市里,迈开双腿跑到虚脱,他也跑不出城。
手铐和审判很快就会到来!
水里的那个家伙还在发出令人憎恨的呼喊,‘自首吧’‘别在伤害她了’之类的话。
开玩笑,怎能让一个骄傲且高贵的人放下尊严,除非是死亡!
眼镜青年不划船了,从怀里抽出一把狭长兵器,一尺来长,是他心爱的双刃刺刀,形状像一片夹竹桃叶子,烤蓝上泛着沙哑的光线。
他踩住船帮,感受到久经锻炼的身体带来的力量感,强有力的手臂握住刺刀,可以一下捅穿两公分厚的桦木板,膂力惊人。
只要水里那人摸上船沿,他就会毫不留情的刺进对方的眼眶,旋转刀刃,让脑浆咕吱咕吱翻滚起来。
杜燕歌看到了刀,也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杀意,他停下了,知道自己去也是死,但是不去,那眼镜青年就会搬动空调外机,要连人带铁壳子一起扔进水里!
打开用螺丝锁死的一个空调外机需要多少时间?
手里没有螺丝刀。
沉到湖底前都没办法打开。
如果拼尽勇气登船搏杀,船会不会翻?
身处劣势,投鼠忌器。
时间失去了流淌的方向,一个亡命之徒和一个入行不满两月的辅警在湖面上用凶狠的眼光对视。
手机是防水的,杜燕歌把它从胸前口袋掏出来,摄像头对着小船。
“头儿,有没有办法?……要是没有我只能搏一搏了。”杜燕歌咬着牙齿问。
看清楚形势,江稻谷沉默了,从复杂的困境中开辟出一条道路并不容易,而且当下的情况他只想到一句话,置死地而后生。
远处公路上警笛呼啸,是支援队伍向这边赶来,却更加刺激了眼镜青年,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眉毛扭成一团,眼神凶恶,像是鬼怪一般。
杜燕歌见头儿沉默不语,知道没什么好办法,正想硬着头皮上,江稻谷忽然开口了。
“我很疑惑,那个家伙真的有他自己所认为的那样强大么?他的实力是否能支撑他可笑的自信?他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真的能够完虐你么?杜,去让他知道,半吊子就是半吊子,别耍刀。”
杜燕歌大笑一声,说了声好。
……
听到水声渐近,眼镜青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紧尖刀,待水面翻腾,那人浮起之时,看准了一刀捅去!
哪知来人的手臂像水蛇一样昂起,准确的捉住他的手腕!随即一股巨力传来,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手指全都麻木发胀,控制不住,一根根的松开,刀也掉进水里!
杜燕歌攀住船沿,他忽然发现,对手也就是健身馆一两年的水平,原来罪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就算疯得足够厉害,精神上宛如怪物,但身体还是人类。
“不过如此,那我也不客气了!”
杜燕歌扯住眼睛青年的一条膀子,挥拳带起水花,猛砸在他的脸上!
这一拳打实,就见眼镜的脑袋猛的偏向右侧,整个人噗通摔在船底,昏迷不醒。
翻身上船,杜燕歌拿出绳子把犯人的两个大拇指和手腕各捆一道,做完这道细致活,才放心的握住双桨,小船慢慢靠岸。
赶到湖边的李存山等人看到空调外机里的人质,都不做声。因为没有什么好说的,这是他们重大失误,多亏了江稻谷,等他从锡城回来,一定要请上他和杜燕歌去吃顿饭表示谢意。
杜燕歌穿了衣服,捋掉头发上的水,精神抖擞,刚才的战斗让他心里像是开了一扇窗户,通透敞亮,心理素质上升了一个层次。
他擦掉手机屏幕上的水,发现视频通话不知道什么时候终止了,再打过去,没有人接。
心里有些疑惑,照理说头儿应该问一下结果之类的,也没吩咐他是留在千京市,还是去锡城帮忙?
或许头儿看到这边局势稳定,去处理一些事情了吧。
杜燕歌没有多想,跟着李存山一行人回到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