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江稻谷计算的那样，宋家打了招呼，于是宋荣第二天就出来了。

　　走的时候嘴里还叼着一支烟，慢慢地吸，然后在门口被他堵了个正着，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厥过去。

　　“你别紧张，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江哥，你明说吧。”

　　“宋家的情况我很了解，这种臃肿的家族企业，特别封建，条条框框的规矩很死板，上面永远有人压着，老人抽你嘴巴子，你还得笑着说，谢老太爷掌嘴……你甘心吗？”江稻谷揽着宋荣的肩膀，压低声音问。

　　“宋家乱了对你有好处你才这么说吧，这挑拨太老套了。”宋荣把烟踩了，抄着手陪他说话。

　　“其实我不说你也会这么干的，我担心你被我一吓，束手束脚，所以特意来说一句，让你宽心。”江稻谷皮笑肉不笑的在他肩上拍了拍。

　　宋荣的脑袋还算灵光，眼珠一转，血液中遗传的商人的狡猾个性显现出来，“江哥，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以后可要多多关照啊！”

　　江稻谷和他相视一笑，各自离去。

　　往回走的路上正碰到杜燕歌。

　　这家伙穿着一件没有肩章的迷彩服，裤管扎紧，踏着一双铁头军靴。

　　成为辅警几周后，杜燕歌的气质越发锐利， 如同一把出鞘尖刀。

　　“新发的鞋子和衣服？”江稻谷问。

　　“是啊，这鞋五百块钱呢，从来没穿过这么贵的鞋，脚下跟生了风一样。队里人说鞋头包铁，一脚能踢碎砖头……我可舍不得用它踢砖头。”

　　两人一起回到办公室，江稻谷坐下来，拆了一袋咖啡，泡开后凝视一会儿升腾的热气，一口一口喝完，拿起一本足球杂志翻看。

　　杜燕歌奇怪的问：“头儿，你好像闲下来了，犯人已经抓到了？”

　　“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事情就是等待，等待一个契机。”

　　江稻谷看上去很没精神，瘫软在椅子里，像是一只冬眠的动物。

　　杜燕歌耸耸肩，他名义上是辅警，但大部分时间都跟着刑警队干活，更确切一点是跟着江稻谷。

　　头儿行事诡谲，实在不像是好人，做手下的也有些心里发怵。

　　好在让他眼里只有罪犯，平常时间不难相处。

　　比如，杜燕歌在两人合用的办公桌上养了一小盆仙人球，占用了一点空间，头儿也没有生气。

　　今天头儿却有些奇怪，过去从未出现过的一些情绪在他那张尚显稚嫩的脸上反复绽放，疑虑、焦躁，时而轻松，等等。

　　感觉非常奇怪，头儿甚至订了一盒车厘子，拿在手里慢慢的吃，打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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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景象持续了两三天，突然发生了变化。

　　“跟我走。”

　　匆匆走进办公室的江稻谷俯身对杜燕歌说。

　　杜燕歌放下书，跟在他后面到了楼下，看到李存山和林青原已经在车上等候了，腰里鼓鼓囊囊的别着枪。

　　“需要调道路监控吗？”李存山问。

　　“不了，尽量隐蔽行动。”

　　江稻谷紧捏着手机，三分钟前宋荣向他汇报了宋左亭独自离开宋家的消息。

　　妹妹江小米的饵已经投下了，这条老狐狸出了洞，除了运送凶器，不会干第二件事情。

　　驱车过了大桥，进入青湖风景区地界，比起闹市，树木更多，即使在深秋天气，层叠枯枝组成的深褐色细线，?将天空割裂成支离破碎的色块。

　　打开车窗，冷风混着雨水一下子涌进来，江稻谷看向外面，行道树和商店在视野中一划而过。

　　一刻钟后，桑塔纳在盆景园后门停下，四周僻静无声，青砖牌楼和泥墙都是湿漉漉的，麻石地面也蒙了一层水渍，树枝上传出轻细的鸟鸣声。

　　青湖风景区几乎占到千京市六分之一的面积，几座全国有名的大公园、别墅区和数以百计的小公园组成一锅大杂烩。

　　眼前的盆景园就是百余公园中的一座。

　　四人下车，除了江稻谷，其余三人动作敏捷，身手矫健。

　　看门大爷一见四个人来势汹汹，唬了一跳，忙问有什么事。

　　江稻谷出示证件，让林青原留下守门，顺便看住几个目击者，防止其中有宋家的人，通风报信。

　　三人踏上镂空六边砖铺成的曲径，弯着腰，在大小盆栽的掩护下前行。

　　穿过一道漆皮剥落的红色漆画长亭，再绕到墙边隐蔽起来。

　　没过多久，宋左亭肥胖的身影就出现了，他背着旅行包，头戴遮阳帽，手里还握着一根登山杖。

　　这幅装扮太蹩脚了，本地人逛市内的公园，都是轻装上阵，哪有一幅繁琐登山打扮的。

　　江稻谷眯起眼睛，手里举着摄像机录制证据，身边李存山和杜燕歌半蹲着，脚尖蹬地，肌肉紧绷，随时都会像狩猎的猛兽般扑出去。

　　宋左亭在白墙外的人工水池边上站住，四下张望，见没人注意他，迅速地打开旅行包，取出一个黑色防水塑料袋，里面硬邦邦的包着什么东西。

　　他将黑塑料袋沉入水底，鞋底擦了几下水泥台沿，松了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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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手吗？”李存山问。

　　江稻谷摇了摇头，纹丝不动。

　　和建造房屋一样，构筑证据链也必须足够的坚固合理，这样才不会被那些经验老道的律师找到漏洞，沦为笑柄。

　　他耐心的录像，等到宋左亭远离，从墙后走到水池边上。

　　“把他扔进去的东西捞出来，现场检查。”江稻谷指着黑沉沉的池水说。

　　杜燕歌卷起袖子，在水池里捞了一会儿，找到了宋左亭沉入水底的那个黑塑料袋。

　　塑料袋被透明胶带绑得结结实实，拿刀一捋，从里面掉出许多配重用的小铅块，最后落下来的是一罐不明液体。

　　“带回去做化学测试，不回青湖分局，直接到深谷分局，我已经让林镜月在那边准备了。”江稻谷仍没关录像机，一直将不明液体框在屏幕中央。

　　面对杜燕歌不解的目光，他笑了笑，解释道：“成百步者半九十，到了最后关头，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李存山点点头表示赞同，他抽出一支烟，说：“我见过很多警察抓到罪犯后以为万事大吉，在取证环节出了差错，导致法院起诉失败，罪犯被无罪释放，那时候再想二次提取证据已经迟了，悔之晚矣。”

　　江稻谷面露微笑，为了抓捕这只‘蜘蛛’，花费了何其多的精力，如今距离目标只有毫厘之差，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即使犯下一丝差错，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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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在深谷分局门口停下，江稻谷带着塑料瓶直奔化学实验室，在一个白房间里，林镜月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化验员等候已久。

　　“立刻开始，我全程录像。”

　　江稻谷冲她比划了一个手势，说。

　　“是，master。”

　　林镜月和女化验员忙碌起来，取出检测试剂，控温滴定。

　　因为提前知道瓶中之物是氢氟酸，早早准备了相应的试剂和工具，检测结果很快就会出来。

　　江稻谷将检测地点选在深谷分局，是为了防止宋家渗透到了警察内部，特别是青湖分局，现在能够信任的警察除了李存山手下这群原则至上的刑警外，寥寥无几。

　　杜燕歌也算一个，宋家尝试过收买他，但他深知江稻谷手段，没敢理睬宋家的说客。

　　林镜月拿着一份报告走过来，“master，是氢氟酸无误，可以动手了吗？”

　　江稻谷坐在椅子上，没去看那份报告，眼神飘忽，“不，还差最后一步。”

　　这时，手机忽然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