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淅沥,落在屋檐上如珠落玉盘,滴答滴答的像是一曲绵长的乐,叫人忧来叫人愁。院中的几株翠绿的竹子随着风儿弯了腰,竹叶声沙沙作响。
因着突如其来的雨,几人已经从院中来了厅堂,如今许大人坐在首座,盯着林员外蠕动的嘴唇,却终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有林寒初说道:“不可能,我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大人,还请明察!”
林员外看过去,见到林寒初那张如画的俊颜,叹息了一声。他与他的母亲生的七分相似,若他是个女儿家,恐怕就同他母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了。
“贤侄,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本官像是没有证据就胡乱定案的人吗,现如今,这三个人证都出来指征你父亲,还不足以说明你父亲就是这幕后凶手吗?”许大人清风云淡道。不同于昨晚的惊恐,今日他能找出真凶,也算是了了婉儿姑娘的在天之灵,今晚他就能睡个踏实的好觉了。
“大人……”林寒初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林员外打断了,“寒初……莫要再说了……”
此话一出,林寒初这才满脸不置信的看向他,惊呼道:“父亲……果真是你……”
“寒初,爹都是为了你好,你是我唯一的血脉,怎能被一个烟花女子迷了心智?爹要让你以后前程似锦,但你从来不听我的劝,故而我才出了这下下策……”语毕,双目已经含了泪,林员外又不舍得看了小妾一眼,叹息了一声。
小妾呆愣愣的站着那处,像是没了心智一般,眼中一片迷茫,终是扑到林员外怀中:“老爷……”
门外响起一个女声,清清脆脆的,倒是好听:“夫人,您小心着点儿。”
众人皆望过去,缓缓而来的是两位女子,前面那位婀娜多姿,身着鹅黄色牡丹锦绣烫金边的褙子,下身着一席月牙白的莲花裙,步子细细的迈着,裙上的莲花随着步履绽放,煞是好看。
“娇娇,你怎的来了?”许大人见了来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迎了上去,问道。
刘月娇今儿个佩戴的莲花金步摇也煞是喜人,走动间环佩叮当。如今见了许大人,这才娇嗔道:“今儿早晨大人出来的那般早,现下又落了雨,我怕大人着凉,特地带了件披风过来。”说罢让身后的丫鬟将那件棕色的披风拿了上来。
许大人爱极了这位风情万种的新夫人,也顾不得这是在审案的时候,此时还有许多人在看着,任由刘月娇亲手将披风给他系上,哄道:“娇娇且去坐着,稍等片刻就能结案了。”
刘月娇一听,温温婉婉的点了点头,便坐在了许大人身旁的那个红木椅上。
明月见了,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突然觉得之前吃下去得而那些梅子越发的酸了起来,想要再喝杯茶去去酸气,却发现茶已经被喝完了。如今这个阵势,再叫个丫鬟来添杯茶水恐怕是不妥了。她与清风不过是林府请来去邪祟的,如今这档子事,他们可不好掺和。
如此想着,也不看其余几人,便起了身径直往外走去。许大人本来就是来查案的,自然也不会管明月这无关人员,见她离去,也毫不在意。
清风本是在把玩手中的茶杯,见明月离去,想来他对这局势已定的案子也不感兴趣,也跟着明月出了厅堂。倒是比明月做事稳妥了些,朝着许大人拱了拱手道:“大人,贫道先告辞了。”
许大人如今佳人在旁,哪里顾得上管这些,只胡乱点了点头,说道:“去吧去吧。”
几人因着被此事惊到了,注意力都在林员外和那牛大牛二身上,也未曾多看上骤然离席的清风明月一眼。不过场内除了林寒初与那面色苍白的小妾,没人是因为不可置信而接受不了,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刘月娇垂目看了眼那将要消息的玄青色衣摆,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唇角勾出一抹令人遐想的笑意。自她才进来,就一直注意着一声不发的清风,他的每一次斜眉敛目,亦或是他偷摸瞧着明月的动作时的不经意,他摩挲着碧瓷杯的散漫,她都瞧在眼中。
清风生的确实好,称得上是眉目如画,但更为吸引她的是他身上的气息,他身上好像散发着尤为令人沉醉的香气,如罂粟,勾着她慢慢靠近,无法抗拒。
是他,他生的越来越好了。刘月娇想罢,以袖捂嘴轻笑了一声。
“此案到这儿已经水落石出了,林祥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跟一个烟花女子远走高飞,故而雇了牛大牛二两兄弟去杀了婉儿姑娘。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林祥,你已经逍遥法外半月,如今也该去受那牢狱之灾了。”说罢顿了一下,又看向牛大牛二二人,“你们兄弟二人虽是受人指使,但你们平日里鱼肉百姓,此时不可小觑,本官先将你们二人拿下,听候发落!”
“来人,将这三人带回衙门!”许大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站成一排的衙役。
只不过话音刚落,刘月娇就说道:“大人,莫要这般急嘛,如今这雨势这般急,这样回去可是要淋出病了,不如再坐会子,等雨势小了再回去也不迟嘛。”
许大人本就听她的,被这样一说,立即改了口,附和道:“好好好,娇娇说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刘月娇这才满意的笑了一声,握住许大人已经有些粗糙的手说道:“多谢大人,哎呀,说来我还是第一次来这林府,没想到却遇上了这样的事。这林府的景色倒是好呢,大人,人家想去瞧瞧嘛。”
许大人看她一眼,笑道:“那我就陪娇娇去四处走走。”她若是真的喜欢,等林员外一死,他还能想个法子,将这林府弄到自己手中。如此想着,心中又是一阵得意。
谁知刘月娇却谢绝了他的好意,说道:“大人你查案要紧,我就不参合了,我一人去四处逛逛就行了,不碍事的。”
许大人一听有些犹豫,却又不忍心拒绝如此美人的请求,只得惋惜失去了在雨中与佳人一道赏景的机会。“那也行,我就在此处等你。”
雨势比起之前已经是小了几分,但如丝的细雨依旧在这透着翠绿的院中勾勒出绵长画卷。刘月娇行驶至门前,看了眼前回廊婉转,却早已经不见了那抹玄青,但那人的气味却勾着他,往右手旁走去。
她记得他的味道,他离得不远。
走过几段回廊,又过了几阶台阶,入眼便是几座假山,其中还夹杂着几株翠绿的竹子。刘月娇停下脚步,左右看了一眼,感受到这儿的气息格外的重,若是不出她所料,清风就在假山当中。
细雨如丝,落在池塘上,漾出一朵朵涟漪,又逐渐晕开,直至不见。
清风负手而立在几株竹子之下,雨水打湿了他束起的发,好在夏日里的雨并不算太凉。他看向那个一路跟着他而来的女子,皱了皱眉头。她一直注意着他,从她刚进入厅堂时他就知道了。
但她作为县大人的夫人,竟敢在这种时候追过来……清风面色如霜,管她为何寻过来,他都不想过多理会。
心中如此想着,正想转身回去,却听到不远处那女子脆生生的叫了句:“道长请留步。”
她的声音格外好听,如洁白的瓷器相互碰撞般的清脆,又如江南细雨中缓缓而行的绵软,在清风耳中听来,让他十几年来听多了明月对他的讥讽,刘月娇的声音着实好听了许多。
清风转过身看过去,他们之间隔着几叶随风摇曳的竹,她如画的面庞被隔绝在这之间,但她的眼睛却在竹叶的缝隙间,被清风瞧见。里头是他看不懂的东西,像星星般璀璨的眼睛中,带着渴望,带着贪婪。
贪婪?她对他?
清风摇了摇头,开口问道:“不知夫人有何事?”
刘月娇听了他的声音好似格外开心,咯咯的捂嘴笑了几声,放下衣袖时,才露出迷茫的表情看向清风,问道:“道长?我们可是在哪儿见过?”
她殷红的嘴唇向上扬起,露出笑容。
“夫人恐怕认错人了,贫道自幼在山中修习道法,从未见过夫人。”清风朝她拱了拱手,淡漠回道。
“不,我肯定没认错,我们一定见过,只不过你将我忘记了罢了。人有些时候是很健忘的,想来你已经将我忘记了,但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好了。”刘月娇像是回忆起久远的事,很是高兴般,仍固执的认为她与清风是旧相识。
清风回想了一遍,发现确实不认识她,也实在懒得再与她纠缠,说道:“夫人开心就好,贫道先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要走,却被刘月娇从身后拽住衣袖。她的素手洁白无瑕,此时露在寒冷的风中,手臂上起了些小疙瘩,但她依旧拽着清风宽大的衣袖,见清风回过头来看她,只可怜的扁了扁嘴,哀求道:“道长再陪陪我罢,兴许……兴许你再看看我,你就能想起来了。”
清风不知该想起什么来,他当真从未见过她,但此时衣袖被她拽着,也不好强硬的推开她继续走。只好叹了口气:“夫人的故人定对夫人很重要了。”
刘月娇见他不走了,嘴角扬起一抹笑,说道:“极为重要呢,我就是死,也忘不掉他。”
此话虽说的轻轻柔柔,却叫清风抬眼看了她好一会,她见清风看过来,又扬起一抹笑,眼睛眯缝成好看的弧度,像月牙儿似的,好似令人移不开目光了。
“道长,你瞧,这雨还没停,不如我们去亭中避一避雨吧。”她松开拉扯着清风衣袖的手,伸手接住了落下的雨丝,雨水落在她的手中,又缓缓滑落,最终一滴一滴与地上的湿润混在一起,再也不是纯粹的雨。
她的侧脸很是好看,脖颈的弧度柔美,雨水从她脸上滑落,打湿了她的美丽衣裳。
清风本该是要走的,但他竟然不那么想走了。
“我从前认识一个人,他与你很像,你说不是你,但可能就是你,或许没有可能,我应该肯定的说出来,他就是你,你就是他。”她走在清风右侧,并没有侧脸看他,而是低头看着地上的青石板,雨水打湿了她粉色莲花刺绣的绣鞋,但她毫不在意,又重复了一遍,“肯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