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蜘蛛之舞(四)
寂静无声的工厂内部,丝线交错,如同安静而恐怖的蜘蛛巢穴。而那本应端坐于蛛网中央掌控一切的蜘蛛女王,却似乎已经被逼入了绝路。
“为什么……”西叶娜眉头抽动着,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为什么你会在我的南面出现,明明蛛网探测的你……应该还在西面才对啊!”
她刚才可是一直全神贯注于手中丝线上、没有分神哪怕一秒。在她的感应中,敌人应该一直在西面朝她冲过来,所以她所有的陷阱和攻击也都集中于西面。可下一秒,林无画却如同神出鬼没的幽灵一样,在她的南面、在她的背后出现了!
这简直是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好像你在打乒乓球时眼睁睁看着球从眼前过来,挥拍时却落了个空,然后下一秒球却从后飞来,击中你的后背一样!
“滴答、滴答”
伴随着林无画步步紧逼的步伐,肩膀处的鲜血也滴在地板上,在空旷的工厂内制造出大的过分的回音。而脚下的一些棉线也被林无画扯动,振动顺着丝线传达到她的十指上。
还是西面!
从蛛网的振动频率来看,林无画应该就在西面走动才对。可眼睛却告诉她,敌人此刻就在她的南面。
怎么会这样?西叶娜扬起天鹅般曲线优美的脖颈,颤抖着深深吸了口气:到底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我的蛛网?
“……我还真是个迟钝的人啊。”就在这时,西叶娜听见敌人这么说道,少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调侃:“当看到这么多丝线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了。人类的【精神】是有极限的,你不可能与每一根丝线都【共感】。所以你肯定是用更巧妙的【方法】来探测我的位置。而且,那方法在骰子的力场里也能起作用……我猜,你是依靠【振动】吧?”林无画瞥了一眼西叶娜震惊的表情,勾起一抹冷笑:“就像蜘蛛网的原理一样。”
“我记得,蜘蛛在织网的时候,会先吐出几根【主线每一根主线【绷紧】的程度都有不同,于是每一根主线在受力时,振动的【频率】也有都不一样。”林无画说道。此刻,她才像这张巨大蛛网里的蜘蛛,正悠闲看着自己的猎物:
“随后蜘蛛再在主线上横着添加无数辅线。当猎物落入蛛网时,丝线把振动传递到整张网,而网中央的蜘蛛就依靠感知到的【频率确定猎物的方位!”
“然后啊……知道这点,我也就知道该怎么对付你了――先过一个侦查骰,找到了你蛛网里的【主线然后我把主线绞进了传送带里,制造出不同的【频率】……”她伸出食指拇指,做了一点拧动的动作:“就像调小提琴的琴弦一样嘛。”
“……”西叶娜终于明白了。林无画把一根线的频率调成了另一根主线的频率,让她误以为敌人在西面。而她追随着错误的频率,那些陷阱和攻击都落在空处,最后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让敌人欺近身后。
没想到我的蛛网竟然这么就被人破解了……这就是所谓的作茧自缚吧?西叶娜红唇勾起,忍不住露出苦笑。
“蜘蛛之舞!”
她想叫出替身,做最后一搏,却万分惊愕地发现身后蜘蛛状的女性替身已经不见踪影。
“晚了,你已经进入我替身的射程了。”林无画扯断脚下几根棉线,狠狠向前进了一步:“然后去死吧!”她把枪口对准女人的脑袋,猛地扣动扳机。
巨大的枪声在工厂内鼓噪回荡着。但随着枪声而起的,还有一道低低的女人低笑声,如同蛛丝一样缠绵又柔软地依附在枪声上。
她没有死!林无画心中一紧:我绝对把距离拉进我骰子的射程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我不可能失手打偏的。但是西叶娜竟然没有死!
“叮、当当当……”
清脆的金属敲击地面声响起。林无画的右手依旧稳稳地端着手木仓,左眼迅捷地向下一瞟。她看到两个黄铜色的小东西掉在地面上,顽皮地弹跳滚动着。
那是子弹。
被整齐地切成两瓣的子弹。
林无画瞳孔骤然扩大。她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到红裙黑发的女人安然端坐于高脚凳上。一线阳光从工厂顶部的天窗投射进来,在女人身边激起无数细碎的光点。林无画眯起眼睛,终于看清了。
细线!无数细如牛毛、又锋利如刀刃的【细丝】绷紧在西叶娜身边,以高脚凳为圆心的一米以内,空间里密密麻麻布满了这种细线,形成水泼不进的天罗地网。子弹撞击在线上,竟然直接被切割成两瓣!
“这些【细丝】……是我一个同伴的替身能力制造的。可以说世界上最坚韧的线也不为过,只能用她特质的小刀割开。”西叶娜摇头叹息着,她的黑发如海藻般随着她的动作漂洋,一缕头发卷进那些细丝中,霎时间被切割成无数小段。“她原本想和我一起来的,但我坚持【复仇】是一个人的事情。所以她临走之前,送了我这些【细丝】……没想到现在却救了我一命。”
林无画咬着后槽牙不说话,又朝西叶娜的方向连开几枪。但女人依旧安然无恙地坐在那里,侧影美艳而危险。
“没用的,在这些细丝面前,子弹和刀具对我都毫无用处。”一丝嘲讽在西叶娜妩媚的黑眼睛里掠过:“然后,将要说‘永别了’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啊,林!”
西叶娜的手臂轻盈地舒展,巧妙地穿过周身无数细丝,碰倒了她身后一个巨大的集装箱。
不好!林无画在心里惊叫一声,想要矮身躲过。但从天而降的套索比她的反应更快,如同一条雪白的蛇一样从天花板上垂下,毒辣地咬住她的脖颈,再蜷缩蛇身,把少女吊在半空中。一时间,少女像被一只黏在蛛网上的小虫,无力地在半空中挣扎着。
又拓麻是套索,套套套,一天天的你套你吗呢?林无画在心里暴躁地破口大骂:这可不是我设想的那样啊……我拓麻的还以为,把她拖入替身射程内就万事大吉了呢……
熟悉的窒息感袭来,她的大脑一阵阵发昏,喉咙处本就又勒伤,现在更是雪上加霜,疼的她恨不得直接把喉咙劈成两半,来个干脆。
在她下面,西叶娜悲伤地合拢双眼,表情圣洁而肃穆,双手紧握于胸前。
她在祈祷。
“曼尼奇啊,我帮你报仇了。”西叶娜双手绞紧,低声自语:“我主、上主,慈悲的天主啊!求您看在我这个心碎的女人面上,接引那个年轻的西西里男人去天堂!”
――当得知弟弟死讯后,西叶娜就像老派意大利家族里那些黑手党一样,为仇人准备了一条绞索。
她以古代欧洲的法规,用绞刑处置了杀人犯,现在她肃立于绞刑架下,无声、又沉痛地为自己死去的亲人祈祷。祈祷亲人得以瞑目,可以在天堂安息。
“滴――”
机器刺耳的鸣叫声割裂了工厂内的宁静,打断了西叶娜的祈祷。然后便是机器隆隆的轰鸣声。西叶娜惊讶地抬头,看到林无画的手中攥着一个遥控器,而大拇指正按在开关的按钮上。
这是什么别样的垂死挣扎吗,死之前也要用噪音恶心我一下?西叶娜厌恶地皱眉。她用手撩了一下碎发,再次把双手绞在胸前,准备继续祈祷。却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一、二、三、四……西叶娜下意识地数着胸前手指的数量:七、八、九……九?
我只剩九根手指了?西叶娜惊愕地看向自己右手,在本应该生长着小指的部位,现在只剩一个光滑如镜的缺口。她的小指是被极其锋利的丝线、以极快的速度割下的,甚至让她在第一时间都没察觉到。
西叶娜下意识地扭头四处张望,看到不远处,一根涂着宝蓝色指甲油的纤细手指正静静躺在地上。而罪魁祸首,正是她那些为了保护自己而布在身边的【细丝】!
“啪嗒”
随着耳边一凉,又是一声物体掉地的声音。西叶娜这回不敢在乱动,转动眼珠朝下看去,看到她的半只右耳如同被小孩砸烂的硅胶玩具一样,在地面上滚动着。
――她周身那些锋利无比【细丝】竟然在不断地向内收拢,一点点侵蚀她的空间,就像绞刑架上的绞索一样不断收紧。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被自己的细丝碎尸万段!
“我手上……咳咳,我手上的遥控器,是那个传送带的遥控器呢。”西叶娜突然听见上方传来微弱的声音,她眼珠转动,看到吊在半空中的林无画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我刚才说过的吧――‘我把你的一根主线绞进传送带里了’……”
西叶娜瞬间从天堂被打入地狱,只觉得四肢冰凉,口干舌燥。是的,她身为这张蛛网的主人,她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刚才林无画遥控开启了机器,传送带把她的丝线越绞越紧,而那又是条链接着蛛网核心的【主线】。于是她现在整张蛛网都被扯的倾斜,连带着身边的【细丝】也向内收紧,要把她绞死在蛛网里面!
而她唯一生还的希望,就是要用那把特制的小刀,割断大部分【细丝】。可蛛网中心的丝线牵一发而动全身,她要是割断细丝,此时维持在林无画脖颈上的套索,也会随之崩散……
该死的,敌人难道是在看到她那些细丝的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个计谋吗?西叶娜的心似乎塞满了铅,沉甸甸地下坠。这无疑需要绝顶的观察力、极端的冷静、和果决无畏的勇气……她现在好像明白,自己弟弟是怎么死在这个少女手上的了。
“西叶娜。现在【绞索】有两个,一个套在我颈上,而一个缠在你周身。”林无画的独眼中燃烧着炽烈的火焰:“而选择权在你手上。你是选择割断细丝,捡得一条性命。还是选择不割断细丝,然后咱俩一起绞死在这里呢?”
传送带依旧在轰鸣,在工厂内部制造出闷雷般的回响。
吊在天花板上的绞索不断收紧,在少女脖颈上勒出血痕。而细丝也在不断绞紧,哪怕西叶娜尽力躲闪,身上也被剐出无数伤口。
两个女人彼此对视,站在绞刑架的两端,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死不休的决心。
西叶娜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大声反驳道:“呵,还有第三种可能。就是你先维持不住替身,然后我就能用【蜘蛛之舞】掌控丝线啊。”
“那你尽管试试啊!西叶娜,你拓麻的给老子试试看啊!”林无画怒目圆睁地看向她,那神情像钢铁、像刀锋、像一往无前燎原的烈火!因为颈部的绳索,她现在只能勉强低声说话。但从她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却如同雄狮在低声咆哮一般:
“没有第三种选择――我不会给你第三种选择的!今天要么是咱俩一起活,要么,就给我就一起绞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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