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沈昱盘坐在地上，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赵轻辞哄这难缠的女娃儿。

　　“姐姐想再听你说句话，可好？告诉姐姐，你家住哪里？方才那几个骑马的人又与你有何干系？”

　　赵轻辞觉着自个儿声音都快柔出水来了，喉咙也快喷出火来。

　　不论她如何诱哄，女童只是摇头不再开口，仿佛先前那个凶狠说要杀人的并不是她，而是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附身。

　　赵轻辞实在无法，忽而想起沈昱拿来逗自己笑的鬼脸，也有模有样学了一个。

　　可她挤眉毛弄眼的结果是，女童依旧无动于衷，倒是一旁的沈昱笑得捂着肚子躺倒下去。

　　“你这鬼脸做得不像鬼，倒像只龇牙咧嘴的野兔子！”

　　赵轻辞觉着丢了面子，听沈昱古怪的比喻又不像是夸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嗔怪：“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劳我在这儿白费力气！”

　　沈昱知道赵轻辞有些恼了，于是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将自己手里啃了半个的野果子递给她：“喏，这个你先吃着，剩下的我再去寻。”

　　而后在赵轻辞反应过来之前，他飞快地跑走，去附近寻吃的了，只留下她坐在原地，红着脸将野果子丢得好远。

　　将沈昱赶走，赵轻辞正想继续尝试让女童开口，忽然发现小娃儿左肩膀瑟缩着，似是感到不适。

　　她敏感地察觉到，孩子不会是受伤了才一直皱着眉罢？

　　赵轻辞仔细检查女童肩膀，果真有几处蹭伤，定是方才为躲避那几个骑马的人造成的，辛苦她忍耐着。

　　伤势并不严重，但到底有血痕，赵轻辞撕下自己衣服上一块干净的布，又拔了几棵路边常见用于止血的蓟草，小心敷在女童伤口上，清爽的感觉让娃儿皱得像小包子似的眉头倏地松开了。

　　她这才抬头直视沈昱，眼底似乎有异样的情感流转，薄薄的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就在赵轻辞以为女童要再次开口说话告知自己她的身世时，小娃儿虚晃一枪，又将目光移至别处不再理会。

　　这小家伙还真难哄！

　　直至沈昱回来时，赵轻辞与女童仍在无声对峙。

　　他笑着从怀里摸出了一把蘑菇：“一趟回来，我还以为又多了个哑巴。你们再不吃，我可就自个儿开荤了！”

　　香喷喷的气味钻进赵轻辞鼻子里，她不由得也被蘑菇吸引住注意力。

　　此时距离昨晚分食那只野鸡已过去了大半日，三人早已饥肠辘辘，眼下蘑菇简直就是人间佳肴。

　　可女童还背着身，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越是重要关头，赵轻辞越不敢怠慢。

　　她拦住跃跃欲试想要生吃蘑菇的沈昱：“先让我检查一下毒性。”

　　她掰下素白色蘑菇的伞盖凑近鼻子闻了闻，并没有闻到异味，询问过沈昱也并非在阴暗处采集，确认应当无毒。

　　两人于是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没料想他们正将蘑菇串在树枝上准备起火烤着吃，一双小脚丫却忽然出现，无情地踩踏上去！

　　即便沈昱反应迅速，也只来得及救到几根串好的蘑菇，剩余部分都被女娃儿踩碎，还踢得好远。

　　“你这小丫头，究竟要做甚？”

　　沈昱见自己半天采集到的心血完全白费，正要发脾气，女童又一溜烟地跑到赵轻辞身后躲起来，似乎认定这位姐姐是他的唯一克星。

　　有赵轻辞护着，沈昱确实不好说话太重，沉下气来板着脸教导女童：“眼下不是你闹脾气的时候，咱们此去路程还远，每一分粮食都来之不易，若你如此肆意挥霍，说不准都得暴尸在路上。”

　　他一本正经说话的模样逗得赵轻辞想笑，自个儿还是个少年，怎么装得和老油条似的？也不想想这么小的孩子，能听得懂“暴尸”是什么意思？

　　谁知沈昱这一番语重心长非但没有感化女童，还起了反作用。

　　她面上走过去扯了扯沈昱的衣袖，似是要帮忙将剩下的蘑菇收集起来将功补过，可待他将手上完好的蘑菇串串交出去，女童抬起又是两脚！

　　地上留下一片狼藉，女童又飞快躲回赵轻辞身后，探出一双无辜的眼神。

　　赵轻辞正等待沈昱的狂风骤雨袭来，没料想他竟出奇地沉默。

　　“不对，不对。”

　　他很镇定地摇头，绕着赵轻辞走了三圈，那女童也就避开绕了三圈。

　　沈昱知道她跟赵轻辞比姐妹还要亲近，这些蘑菇采来也并不只他一人食用，女娃儿再不待见自己，也不会故意让赵轻辞也吃不饱。

　　他沉思良久，开口道：“这女娃儿几次三番阻止咱们吃蘑菇，会不会食材里头有猫腻？”

　　赵轻辞暗自感慨沈昱的沉稳，竟能看出其中端倪。

　　她在女童第一次踩碎蘑菇时便怀疑有毒，只是不好推翻自己之前的经验，此时正好做验证。

　　赵轻辞蹲下捡起两块石头，借着碎蘑菇压榨出一点蘑菇汁，不过片刻，只见石头上原本生长的苔藓迅速变黄。

　　再取来别处的草叶覆盖上去，也很快枯萎，甚至变为黑色。

　　赵轻辞神情微变，没想到以往经验有误，这蘑菇含剧毒，人一旦食用，半个时辰内必死无疑！

　　庆幸之余，她惊喜地望向女童，没成想他们从火场中将她救出来，竟会被她反过来救命！

　　被赵轻辞喜不自禁拥抱在怀中，女童终于嘴角上扬，露出这个年纪应有的幸福微笑。

　　为避免中毒，赵轻辞索性带着她跟沈昱一道去寻蘑菇，每寻到一种他便举起来让女童辨识，她点头表示认可，摇头说明有毒。

　　用苔藓一一验证，他们惊讶地发现，这孩子竟能辨识出当地的三十多种蘑菇的毒性，且无一出错。

　　喝着鲜美的蘑菇汤，沈昱笑着拍了拍小家伙的头顶。

　　“她虽然不说话，横竖是为咱们好，留在身边倒也没什么坏处。”

　　赵轻辞也赞同地点头。

　　出离相府已久，这孩子虽体质奇异，竟让她在漂泊中寻回几分真挚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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