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墨谷坐在车后,迷迷蒙蒙半睡半醒。
傅明朗声音有些清冷:“你家住在哪儿?”
她含糊的答了,又记起还有许多的电话和微信没回,抱着手机一一对众人致歉,说今个儿实在有事儿,倘若耽误了活计,明天负荆请罪,由君处罚。
唯小白兔的,回复的细致一些。
他说:“不是吧,你当女主角了?实在难以相信。”“来发个照片看看。”“哈哈,小狼崽子,我看了他今天的戏份,你不会是被‘腿咚’的那个吧?”
她恨小白兔这种瞎机灵:“没当女主,可我现在在明朗哥哥的车上。”并配了一个傲娇的小表情。
嘴硬,心里却发虚。她是个惯于察言观色的。早从傅明朗的声音觉察出他礼貌克制下的不耐烦。
一群贸然到访的记者明显有备而来,虽说不该她背锅,可她狗仔的身份实在暧昧,总该受点牵累。
傅明朗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抬起手机看了一眼,又猛地转头看关墨谷。
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带着少年的朝气和男人的硬朗,甚至还有给女人的情感。
关墨谷在这目光下呆了一呆,想起网上大火的一个视频。
视频中他抬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追着女主的身影,眼眸如今。被无数粉丝狂热的喊:“盯妻狂魔”、“盯妻傻孢子”、“哥哥,来和我恋爱!”
呆怔着,傅明朗收回了目光,安安稳稳的开车。
她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却又生出了无数惆怅。不知根由,不明真相。
昏昏沉沉的在车上睡了过去,再睁眼,竟然天地换颜。她已经不在车里,而是一个人的背上。周围漫天昏暗。夜深了。
她疼的迷蒙,只当自己在梦中,恍恍惚惚记起小时候的事情。那年她大概四五岁,在姥姥家睡着,被爸爸背回家。半路上,她偶然睁眼,发现自己在爸爸背上,天色如现在,昏沉暗淡。
天黑的恐惧使父亲脊背的安全显得更深刻难忘。那一刻如同这一刻,她感觉又幸福又安全。
她似乎是在心里喊了一声“爸爸”,又满意的,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傅明朗在黑暗里皱了下眉头,犹豫了一下,又背着她一层层的往楼上爬。
他家住在26层,景色宽阔、视野清晰,只是该死的,今天晚上电梯竟然在维修。
他背着关墨谷直接爬到26楼,立在门口,忽而就笑了。笑容很大,又是开阔又是狡黠。
关墨谷在他背上不满的挪蹭了一下。
他迅速开了房门,把关墨谷放在沙发上。
灯光一开,关墨谷也睁开了眼。天地又换了。
她看着傅明朗,傅明朗也看着她。看着看着,似乎终于回魂儿又似乎终于梦醒。
她呆愣楞的说:“这不是我家。”
傅明朗对着她笑,笑容里深意莫名,迈着大长腿坐到她身边。
她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古龙水味儿,这味道立刻使她意识到了两人的差距,她清浅小心的叹息,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一挪。
傅明朗身上的西装外套已经脱了,衬衣的纽扣开着,露出光洁结实的胸膛。她不敢抬眼,老老实实的扎着脑袋,酝酿着想逃的托词。
窘迫尴尬该逃,致命的吸引同样该逃。
傅明朗抬了手去摸她的头发。她躲了一躲,像只受惊的兽。
傅明朗又笑,笑容里依旧深意莫名:“你这孩子,平时不是很活泼来着?”
她沉闷着说:“你怎么知道的?”说完又嫌自己回的不够体面。
傅明朗从容自然:“听你好朋友墨澄玉说的。”
关墨谷不吭声了。
他又拿手去摸她的头,她又躲。
他的手在半空停了一下,好言安抚,像只耐心的狐狸哄骗他的猎物:“孩子,你可别误会,你受伤了,我又不能把你往医院送,怕又被人偷拍,只能来我家。简单的伤口,我能处理。明天早上,你再去医院。”
关墨谷不敢动了,老老实实的坐着,由着他把她的头脸检查了一遍。
脸上波澜不惊,身子一动不动,仿佛坐成了庙里的一尊泥塑。
心里,却在翻江倒海:鬼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竟然把她往家里带!
上车的时候,不是还很高冷,还要送她回家?突然之间就这么变态了?
哦天哪!竟然还揉捏她的耳朵。哥哥,白天的伤和晚上的伤都在胸部好不好?胸部!
傅明朗终于检查完了她的头和脸,结尾时又在她脸颊捏了一把,说:“乖乖,等着我去拿药箱。”
他一走,关墨谷立时就掏出了手机,疯狂的对小白兔吐槽:“兔崽子,我要死了!”、“我知道,我要是说了你肯定不信,你肯定又说我在写段子给你看,又是我在发花痴梦。可我真真的要告诉你,我感觉明朗哥哥在勾引我!”
说完“勾引”,一时间心里百般翻腾:“你说他怎么突然就变态了?莫非是被踢坏了脑袋?可是被踢的是我好不好?”
又想起,这么丢人的事儿还没对小白兔交代,立时着补充背景:“兔崽子,其实我当的不是主角,是个跑龙套的,被‘腿咚’的那个,该死的,你猜对了!可现在的重点!重点是我们孤男寡女了!天哪!”
小白兔回她:“急什么急什么,瞧你那点儿见识。”他立时给她转账了一个888的红包过来:“顺顺气儿。”
顺顺气儿是两人间常用的,她时常发八块八,偶尔咬咬牙发个八十八,奈何兔崽子财大气粗,每次都是三位数,她每回都忍痛拒绝,还因为这个觉得小白兔是想勾搭她。
这回,却收了,惊吓实在太大。
小白兔是个理性的:“他对你做了不可描述的事儿?说了不可描述的话?”
她说:“这倒没有。可我受伤了,他说要给我检查身体,他坐在我的旁边!”
小白兔发了个白眼给她:“你看看,多心了不是,医生要给你检查身体,说不定让你脱光了躺到床上。”
关墨谷一琢磨,倒也是,可她还是不死心:“他还说:‘乖乖’。”
小白兔说:“多绅士浪漫的男人啊!”
关墨谷皱着眉头,还不肯罢休:“他带我来他家里!”
小白兔说:“明星都得注意隐私不是,去酒店开房总是不大合适。”
关墨谷开始怀疑人生了:“你以男人的角度看,这些都很正常?都没问题?”
小白兔回的斩钉截铁:“没问题,好着呢!”
他又说:“我忙了啊,乖乖,好好享受你的浪漫夜晚吧。”
关墨谷深沉的叹了口气,觉得经小白兔这么一开导,似乎果然豁达了许多。
然,她心里还是不安,蠢蠢着躁动,仿佛被风吹皱的湖水,不能平展。
没过一会,说去忙了的小白兔竟然又发了一条信息:“你换个角度想想,如果今天和你在一起的是我,我帮你检查伤势,是不是就很正常很好接受了?”
关墨谷说:“这还用说?咱俩谁跟谁啊!”
说完,立时就恍然大悟了。
之所以忐忑,不过将自己当做粉丝,将他当做偶像,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她幻想着见到他的场景,无非就是短暂的几秒,只看他一眼,眼眶立刻就红了,激动热切的说爱了他许多年,然后与他拥抱、合影,从此各归各处,依旧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而如今,她竟然享受到了朋友般的照料,便芳心大乱,便胡思乱想,这实在可以理解,却又实在对不起傅明朗的宽阔友善。
她忽然想哭,不知道是因为欢喜还是忧伤。反正,欢喜是感动的,忧伤也是诗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