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陆陆续续离开后,街道慢慢的清净了下来,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也都纷纷散了。
而此时街道旁的沁香楼里,二楼大堂靠窗而坐的四人看过刚才的热闹后,一人忍不住唏嘘道:“都是沐王爷的女儿,清绝郡主风华无双,这云微郡主却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还真是可惜了她那得天独厚的出身了。”
邻座的另一人闻言亦附合道:“可不是,凭我等的才气和能力,若有这般好的出身条件,出仕为官,扶摇直上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到时候即便是比不得沐大公子天下第一状元的名声,想必也是不遑多让的。”
“钟兄说得极是。”前一人相当认同的点着头,“虽然我等都有信心在科举上一举而中,但若能有少走弯路的途径,也能事半功倍不是。”
赵恒默不作声的听着晋国安和钟才文这两人的说话,眼底划过讥讽的意味,说这么多终归还不是一个嫉妒罢了,自诩文采,能在科举中暂露头角,却又不甘自己出身不高,仕途不够平坦,却不知在他们为自己的未来找这种借口的同时,他们的仕途也基本没什么念想了。
居然还狂妄自大的与沐大公子相比,就这两人的那点水平,就是给他们一个皇亲国戚的出身,也连人沐大公子的一个指头都比不上!
想到这,赵恒看了一眼一边也没有轻易开口的谢文清,就今年这些参与科举的人当中,他觉得也就这谢文清还有点苗头,当然这不是说谢文清的文采就能独占鳌头,而是这谢文清是在有些才识的同时还最是有手段的人,而这也正是他放低身段与其交往的原因。
当然,赵恒欣赏的谢文清的某些手段,却是晋国安和钟才文两人面上说是瞧不上实际却是嫉妒的地方。
晋国安与钟才文说完后瞟了谢文清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说起来,谢兄,你不是对那云微郡主有意思吗?偷偷的连情诗都写好了,怎么云微郡主如今这种情况,你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赵恒闻言挑眉看向谢文清,这晋国安话里表面上是在打趣谢文清,实际都听得出来他其实是在讽刺谢文清处心积虑的想要攀高枝,赵恒倒还是才知道这谢文清居然还在打那云微郡主的主意,不由的嫌弃了对方几分。
不待谢文清开口,赵恒就忍不住道:“我说谢兄,这云微郡主除了有一张好皮囊和好出身外,还有哪里让人看得上眼的,你怎么会对她有意思?”
赵恒这话是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沐君凰的不屑,想到那日自己的请帖被沐君凰给偷去后被拦在沐王府门前的尴尬和窘迫,他就对沐君凰怀恨在心,此时一经提到沐君凰,就忍不住想在话语上埋汰对方几句。
“赵兄还真信了晋兄的玩笑话。”谢文清不动声色的应道,言罢看向晋国安,眸底泛着沉冷,面色不郁的说道,“晋兄还请慎言,云微郡主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
话虽然与云微郡主撇清了关系,但谢文清自己却知道,他确实私底下给那云微郡主写了一首情诗,原本是打算什么时候佯装无意间将情诗透露给云微郡主知道,借此来感动对方,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自从发生了云微郡主毒害静妃娘娘被下到宗人府后,他就开始收敛了自己的计划,虽然他并没有完全放弃云微郡主的打算,但却准备看看情况再进行下一步的计划,所以这面上就掩饰了自己对云微郡主的想法,为若是云微郡主没能逃过一劫后自己能理所当然的转移目标做铺垫。
只是谢文清不明白这晋国安为何会知道他给云微郡主写了一首情诗,难道他偷偷的到自己的屋里去偷窥过?
想到这种可能,谢文清看晋国安的眼神就越发的冷了。
晋国安接触到谢文清不善的眼神,倒是没想到谢文清是在怀疑他什么,只以为是在不满他故意戳破对方的心思,嗤笑的说道:“晋兄何必不承认呢?那日大街上你故意将一个孩童往云微郡主的马车前推的事我跟钟兄可都是看得真真的,你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故意接近云微郡主?”
晋国安此话一出,谢文清顿时心里一跳,他原本以为自己做得人不知鬼不觉,哪里想到竟然会被这两人给看见,还真是倒霉!
“哎呀,晋兄你何必说破呢?如今云微郡主身上挂着个毒害静妃娘娘的罪名,能不能安然无恙都还两说,这谢兄自然是不愿意再与云微郡主扯上关系了。”谢文清还未来得及反驳,钟才文就抢先说着风凉话,跟晋国安两人一唱一和的讽刺得谢文清变了脸色。
谢文清一口气冲到喉咙准备为自己辩解几句,但想了想突然又吞了回去,神色阴沉隐隐带着威胁的眸光看向晋国安和钟才文两人,语声冷冷的说道:“你们确定自己不是在开玩笑?”
猛然接收到谢文清泛冷的眼神,晋国安和钟才文的脸色僵了僵,虽然他们看不惯谢文清能够左右逢源,但也不得不承认这谢文清很有可能前途无量,他们心里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想要凭借科举以自身的能力如何的出人头地并不现实,只能靠关系才能有机会,所以他们还真不怎么敢把这谢文清给得罪死了。
“呵呵,自然是开玩笑的,谢兄可千万莫要见怪。”晋国安服软的笑着说道,钟才文亦附合着点头,“是啊,谢兄就算有倾慕之人那也该是倾慕清绝郡主才对,又如何看得上声名狼藉的云微郡主?咱们也都是私下里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
见此,谢文清冷哼一声,面色转缓了一些。
谢文清因为晋国安和钟才文识相而暗暗放心的时候,却不知他们刚才的谈话全都落入了邻桌背对他们而坐的季景洛耳中。
季景洛一身利落飒爽的紫色裙装,与其一桌的其它两男一女三人虽然衣服款式不尽相同,但也都全是紫色,再加上四人身边都带着一把长剑,旁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应该是来自同一个门派的江湖中人。
季景洛虽然没有理会身后一行自以为是的人,但面上却隐隐的浮起了愤愤不平的讽刺轻笑。
竟然敢背后说她表姐的坏话,这些人还真是可恶!
要换做她平时的脾气,此时恐怕就忍不住出声教训了。
可无奈的是现在秦师兄不在,她跟她的这几个师兄姐都只是半吊子的身手,招惹不起麻烦,所以她暂时就忍了。
哼哼,等她找表姐告了状,可有你们这些人好看的!
浑然不知自己这行人已经被某人划入了黑名单的晋国安和钟才文结束了先前的话题,正准备找些话活络一下气氛,转移刚才一时口快惹了谢文清不喜的事情,晃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从梯口处走上二楼,晋国安立即出声招呼道:“咦,这不是司兄吗?你这平日里都是馒头加咸菜的,今日怎么舍得来这沁香楼吃饭了?”
晋国安口中的司兄名叫司季夏,跟晋国安三人一样都是今年欲要参加科举的举人,不同的是,司季夏出身寒门,一身干净却略显陈旧的麻布衣衫便看得出其家境并不好。
当然,穷并不是引起晋国安这些人喜欢找他麻烦的原因,而是因为司季夏虽然穷,偏偏在科考上却总是能独占鳌头,狠狠的将晋国安和钟才文两人踩在脚底,便是谢文清都不得不承认若是仅靠真本事的话,他绝对赢不了司季夏。
说到底,这几人总是从出身上跟司季夏找优越感,纯粹就是嫉妒罢了。
司季夏听到晋国安的声音,脚步顿了一下,淡淡的扫了晋国安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继续往一边的柜台走去。
见司季夏不理会自己等人,晋国安面上闪过不悦,快速的起身上前拦在了司季夏的面前,冷冷笑到:“司兄怎么这种态度?莫不是司兄这个解元瞧不上我们这些成绩不好的,连个招呼都不愿意跟我们打一个?”
“就是,晋兄好心关心你一下,你这爱答不理的样子给谁看呢?”钟才文也上前来帮腔道。
因为两人的这一闹,大厅里的众人纷纷的看了过来,当起了八卦热闹看。
见晋国安和钟才文这两人明显是没事找茬的样子,司季夏微微的皱起了眉头,“随你们怎么说,还请让一下,我还有事情。”
司季夏说着就抬脚欲要绕过两人继续往柜台方向去。
晋国安和钟才文两人自然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司季夏,再次拦住道路,奚落道:“司兄急什么?我们完全是好心才想要提醒你一下,这沁香楼的物价可是很贵的,劝你还是换个地方吃饭,别到时候钱用光了,连客栈都住不起,堂堂的谢元要是流落街头,可是难看得紧啊。”
被晋国安等人讽刺贫穷讥讽出身对于司季夏来说早就习惯了,所以闻言并没有多少气怒,只是有些不耐的说道:“我不吃饭,我只是有事找沁香楼的掌柜。”
晋国安闻言声音就更大了,“我说司兄,虽然你家境比较困难,但现在好歹也即将科举了,你还准备来这酒楼做什么跑堂的不成?你还真以为拿了个解元,这状元之位就非你莫属了?”
晋国安话落,钟才文就配合着接着奚落道:“依我看啊,他就是考上了状元又如何?这要穷啊,未婚妻该跑的还是得跑啊!”
“你住口!”原本不想搭理两人的司季夏,却在钟才文提到其未婚妻的时候,终于开始变了脸色。
想到自己的未婚妻,司季夏心里就难受得紧,原本青梅竹马的关系,却终究抵不过荣华富贵的诱惑。他以为自己已经说服了自己,可一旦提起,才知道原来想要释怀有多么的不容易!
见终于戳中了司季夏的痛处,钟才文不但不收敛,反而越发变本加厉的嘲笑道:“司兄对我发火有什么用,你未婚妻又不是我勾搭走的,有本事,你去把你未婚妻给抢回来啊。”
说着,钟才文和晋国安两人哈哈大笑,突然觉得心情非常愉快了起来。
司季夏抿着唇,直直的瞪着钟才文和晋国安两人,紧握的双拳恨不得直接挥在对方的脸上,可是他隐忍了半响,终究还是没有冲动行事。
自从来到这天子脚下的第京,自从自己的未婚妻抛弃自己跟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后,他就明白了一件事情,若要不被人欺,就得要有不被欺的资本,否则,就必须得忍!
显然,他现在还没有可以不忍的资格。
所以,他忍!
不过,司季夏能忍,正义感爆棚的某人却已经没办法容忍了。
季景洛忍无可忍的“砰”的一声将佩剑摔在在桌子上站起身来,转身看着钟才文和晋国安两人怒声道:“你们两个够了没有啊?人家未婚妻如何关你们什么事?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看,也用不着来嫉妒别人比你们成绩好,想方设法的找优越感!”
季景洛这话一出,大厅里原本还看司季夏笑话觉得司季夏太过软弱的众人,顿时又将鄙夷的神色投向了晋国安和钟才文两人。
晋国安和钟才文没想到半途中间冒出来个多管闲事的女人,虽然这个女人很美,但现在两人显然没那个欣赏美人的心思,晋国安阴沉着脸色看向季景洛,原本气怒的呵斥就要出口,但转念间却突然呵呵冷笑了两声道:“哟,这位姑娘莫不是看上咱们司兄了,这么替司兄说话。真是巧了,反正司兄未婚妻跟了别人,你们正好凑一对刚刚好!”
“你放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看本姑娘今天不好好的教训教训你!”季景洛被气得够呛,她向来脾气火爆,如今被人如此调戏,哪里还忍得住,说话间就举起手要去揍晋国安。
晋国安没想到季景洛竟然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当即面色也变了变,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他是个纯粹的书生,可是没有半点身手的,而季景洛明显是江湖中人,真动起手来他绝对会吃亏。
“师妹,别冲动!”与季景洛一起的几人见季景洛要跟人动手,吓得连忙起身将她拦了下来。
“师姐,你们不要拦着我,我今天一定要教训那个嘴臭的家伙。”季景洛挣扎着要冲破两位师姐和一位师兄的防线,无奈人单力薄,没两下就被三人半拦半拉的给拽了回去。
大师姐杨妃见季景洛还在蠢蠢欲动,无奈的凑到对方耳边小声劝道:“师妹,你忘了咱们出来的时候师父如何提醒的了吗?就咱们这点三脚猫功夫,出门在外一定不要轻易动手,否则会招惹解决不了的麻烦的,更何况现在秦师兄也不在,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季景洛闻言总算是不甘不愿的安静了下来,嘴里却是不满的嘟囔道:“讨厌的骗子师傅,气死我了!”
“好了好了,咱们走了,别跟那些臭男人一般见识。”杨妃无奈又好笑的劝道。
说起他们的那个师傅,杨妃也是有种无力的感觉,本身也都是点半吊子功夫的师傅,却最喜欢装作世外高人去欺骗那些无辜的少男少女们,对于他们这些从小无父无母的孤儿来说,倒不会有什么怨气,毕竟这个师傅虽然没能教会他们多大的本事,但好歹给了他们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可对于小师妹季景洛就不一样了,就季景洛的出身,想要拜一个有名的师傅基本不是什么难事,可倒霉的季景洛在单纯天真的时候遇到了她现在的那个骗子师傅,原本激动的以为自己拜了个高人,等一切拜师礼尘埃落定后才后悔的发现对方完全是个大骗子,差点没被气死!
偏偏咱们的景洛姑娘是个死心眼的人,做不来那种反悔的事情,便只能认命的跟着骗子师傅学习三脚猫的功夫,平时催眠了自己倒还好,可每当遇到这种不平之事,她却没能力打抱不平的时候,就忍不住郁闷的要骂上两句。
发泄了自己的郁气,季景洛无精打采的随着师姐师兄三人准备离开。
“姑娘把本公子的朋友数落了一顿就准备走了吗?”
听到身后明显不怀好意的声音,季景洛脚步一停,微皱着眉头转过身来,看着赵恒没好气的说道:“什么意思?本姑娘好心放他一马,你倒是还想替他来找本姑娘麻烦?”
赵恒笑眯眯的起身走到季景洛的面前,盯在季景洛脸上的目光中含着隐隐的觊觎之色,“麻烦可是姑娘先找的,本公子可容不得朋友受人欺负。”
那边晋国安没想到赵恒竟然会为自己出头,虽然有些意外,但显然有了底气,腰杆便挺直了起来,得意的看着季景洛。
“哼,一丘之貉,本姑娘才懒得理你!”季景洛厌恶的说完,转身就要走。
赵恒哪里会让季景洛就这么轻易的离开,邪笑着就要伸手去拉季景洛,季景洛身旁的师兄唐风见此上前阻止,却没想赵恒眸光一厉,挥手间用上了内力,竟然直接将唐风给挥退了好几步,然后撞上不远处的桌子,吃痛的顺着桌边倒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季景洛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对自己的师兄出这么重的手,当即冲着赵恒恨恨的怒斥,然后急忙跑过去将唐风给扶了起来,“风师兄,你要不要紧?”
唐风嘴角挂着血迹,右手扶着腰显然是腰部有所撞伤,但见着季景洛满脸焦急的担心自己,却还强忍着疼痛,冲其扯出一丝安抚的笑意,道:“没事。”
大厅里的众人见此,也是暗暗吃了一惊,原本以为只是口舌之争而已,却没想竟然会真的动起手来,一时间整个大厅噤若寒蝉,有那认识赵恒的人,心里暗暗同情这几个师兄妹还真是倒霉,竟然惹上了这么一个土霸王。
季景洛哪里看不出唐风此时的勉强,她咬着牙,只觉得一股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尤其还听到身后赵恒毫无愧疚的调笑道:“啧啧,本公子真好奇你们是哪个不入流的门派出来的人?竟然这般无用,竟然连本公子的一招都挡不住。”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季景洛闭了闭眼睛,然后睁开,好不容易拼命的将自己的冲动抑制了下去,她甩头瞪着赵恒咬牙切齿的丢下一句,“本姑娘记住你了!”
季景洛言罢,与另外两位师姐扶着唐风往梯口走去。
赵恒脚下一动还欲再拦,却突然横挡进一个人阻去了他的去路。
司季夏一言不发的挡在赵恒的面前,抿着唇毫不闪躲的直视着赵恒。
赵恒冷然出声,“你想找死?”
“你可以试试!”司季夏并不受威胁。
赵恒眯了眯沉冷的眼睛,犹豫了须臾终究还是没敢动手。
南音从开国初期就立下了一条法规――科举期间,若无故迫害考生者,刑牢伺候!
赵恒平日里惯以作威作福,但对这种明目张胆的触犯法律之事还是有所分寸的,不过一个女人罢了,他绝不是那种精虫上脑就冲动而为的人。
是以,他暂时还真不能将司季夏怎么样。
而这,也正是司季夏敢阻拦赵恒的原因。
季景洛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侧首看了一眼司季夏,看起来那般清瘦的身影,却能如此勇敢的站在那替他们阻挡危险,看来,倒不是个跟先前那般被人欺负都不敢吭声的软弱之人嘛!
季景洛在心里默默的记了司季夏一恩,当然也同时狠狠的记了赵恒一笔仇!
她虽然倒霉拜了个骗子师傅没能学成本事,没办法给风师兄讨回公道,但她还有表姐,她一定要让表姐替她报仇!
“赵兄一出手,那几个多管闲事的家伙就灰溜溜的跑了,真是厉害!”见季景洛一行人狼狈而走,晋国安对着赵恒一阵奉承。
赵恒故作无所谓的回到位置上,勾唇讥笑道:“不过是些无名之辈,不值一提。”
谢文清从始至终都未起过身,此时见赵恒坐了回来,含笑的给对方的酒杯填满,然后端起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对方的杯子,道:“别为了些闲杂人等耽误了咱们喝酒。”
赵恒认同的一笑,端起酒杯,晋国安和钟才文也笑嘻嘻的坐下,四人一起碰杯喝酒,姿态闲爽,转眼间就把刚才的事情忘到了脑后。
司季夏看了一眼赵恒四人,默默的转身往柜台走去,将自己替沁香楼整理的账本交给了掌柜的,得了一百文钱的报酬后,径直离开了沁香楼。
正在喝酒的赵恒眼角余光注视着消失在梯口处的司季夏,嘴角勾起了残忍的冷笑。
而那边季景洛一行人离开沁香楼后。
“小师妹你们先照顾风师弟回客栈,我去找秦师兄。”杨妃嘱咐了一句后,便往一个方向去了。
季景洛看看面色有些苍白的唐风,愤愤的咬着唇对着另一个师姐说道:“二师姐,麻烦你先照顾风师兄,我去等我表姐,今天这笔账,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季景洛说完,也不待四师姐反应,气冲冲的就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而此时的沐君凰和第五云铮早已经一前一后的到了皇宫外的绿荫广场,接下来必须步行进宫,两人下马,有宫人看到沐君凰愣了一下,再看到第五云铮忙走了上来,将两人的马匹牵到一边的树下系了。
第五云铮看着沐君凰笑赞道:“骑术不错!”
沐君凰撇第五云铮一眼,勾唇说了一句,“因为有你这个对比。”
言罢,不再理会第五云铮,径直往宫里走去。
第五云铮无奈的摇摇头,轻笑一声跟了上去。
这边两人进宫后不久,那边街道口就出现了一辆马车,正是在街上被沈胤安三人拦截过的那辆。
马车稳步的行驶到宫门口,刚才安置马匹的宫人再次迎了上来,待看到从马车里露出来的一块独特的牌子,先是怔了一下,继而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大变,忍不住往马车看了一下,又怕惹了马车主人的不快忙又垂下了头,恭敬的将马车放行。
有那才守宫门没多久的新人走到宫人身边大为吃惊的问道:“赵哥,那辆马车为什么能直接驾到宫里去?”
这整个南音,除了少数几个人可以坐马车进宫外,谁竟然还有此种特权?新人绞尽脑汁都想不到这个人。
姓赵的宫人没有心思理会新人的疑问,视线定在宫门方向,有些做梦般的喃喃道:“真是没想到,整整两年,那位终于又出现了。”
新人张了张嘴欲要追问,却见沈胤安三人紧接着也骑着马过来了,赵姓宫人顾不得给新人解惑,忙又迎了上去。
御花园。
边上,已经被带到的琴书一言不发的站在那,头垂得低低的,神色变幻不定的藏在阴影下。因为另一个对质的人还没到场,暂时也就没人理会她。
在沐君凰到之前,花园里很安静,无人放声交谈,只偶有人交头接耳的低声说着什么。
而在沐君凰到之后,场上似乎就越发的静寂无声了,所有人都大为吃惊的看着一起而来的沐君凰和第五云铮,不明白这侍卫去宗人府带云微郡主来对质,为何结果这云微郡主却是跟八皇子一同而来?
比起众人的吃惊,有人更是惊诧,似乎不明白沐君凰怎么还能活着出现在宴会上。
而第五云乾倒是没什么多大的反应,只是那掩藏在漠然神色下的眼底,却是泛起了点点异样的光芒。
姚夜庭从稍落后于沐君凰身后的第五云铮身上扫过,也有些意外。
第五玄烨看到迎面而来的两人时,眸子就微微沉了下去,待两人走到近前时,却又瞬间散去了眼里的深沉,看着第五云铮含疑不悦道:“老八,你这小子又在搞什么鬼?”
第五云铮没什么正行的给第五玄烨行了一礼,吊儿郎当的说道:“看父皇说的,好像儿臣经常搞鬼一样。”
第五玄烨不满的斥道:“你看你,无所事事的整天像什么样子。你母妃中毒卧床这两天,你却还在外瞎混,信不信朕治你个不孝之罪?”
“别,儿臣这不是一听到母妃的事情就快马加鞭的赶回来了吗?”第五云铮缩了缩脖子,转身一脸讨好的走到静妃面前,关切的问道:“母妃的身体可还有大碍?”
看着第五云铮眼底隐含的愧疚,静妃温柔的笑道:“母妃没事了,倒是你,去那深山老林里打猎,可有出什么意外?”
第五云铮故意道:“有意外――”,静妃闻言脸色刚要变,却听第五云铮笑开了继续道:“当然是有意外的收获。”惹得静妃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但明显也松了一口气。
“儿子走大运竟然活捉到了一只白狐,等人带回来,就送给母妃解闷。”第五云铮再次讨好道。
众人闻言颇为惊讶,要知道这白狐可是据说有灵性可修炼成仙的,旁人怕是一辈子都难得看见一次白狐,没想到这八皇子运气竟然这么好,还能活捉到一只。羡慕之际,更有那数位参加了宴会的妃子却不只是羡慕,还有嫉妒了。
他们这些后宫女人,整日算计拼命的不就是为了一个母凭子贵吗?像第五云铮这样一个不着调不上进的儿子,绝对不是她们想要的,但她们却依然不能借此从静妃那里找到任何的优越感,因为静妃有一个天之骄子的第五云乾!如今再看这第五云铮,虽然做皇子不够格,但做儿子却依然是让她们羡慕的。
想到这些,她们不由的暗暗咬牙,嫉妒横生,这静妃明明一个商人之女的卑微身份出身,如今却比她们这些尊贵出身的还要更加尊荣,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静妃上辈子踩了****运,这辈子运气才会这么好?
女人天生都喜欢小动物,静妃也不列外,尤其还是白狐这样雪白毛茸茸的小动物,比起那些金银珠宝首饰之类的东西更让她高兴,最让她欣慰的,是自己的儿子有这样的一份心思,她已经别无所求了。
静妃欣慰的笑着,转眼看到沐君凰,笑意敛了敛,起身走到沐君凰面前,牵起沐君凰被第五云乾划伤的那只手,眼里全是心疼和愧疚,眼眶泛红的抬眼看着沐君凰,默了须臾才压抑着激动的情绪喃喃说道:“云微,你的这只手,你因为静姨受的这些委屈,你告诉静姨,以后黄泉之下,静姨该如何向你娘交代?”
感受到静妃握着自己手臂微微颤抖的手,沐君凰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到这位母亲的好友。
第五云乾知道静妃在愧疚心痛什么,他眸光轻敛间漠然着神色走过来,看着静妃语声冷硬的说道:“母妃无需跟任何人交代,她的伤是儿子做的,她若是无辜,儿子定然加倍奉还,绝不欠她一丝一毫。”
“云乾!”静妃猛然侧首瞪着第五云乾,一向温婉的语声中充满了恼怒,“不是所有的伤害都以为可以偿还,就算你在自己身上划上无数刀,难道还能让云微的伤口从未出现过吗?”
第五云乾被静妃斥得哑口无言。
第五云铮轻蹙着眉头看看固执不做声的第五云乾,再瞅瞅面色淡然的沐君凰,最后看向静妃,不解的问道:“什么伤不伤的?大哥为何要伤云微郡主?”
“静妃,”第五云铮没能得到解释,坐在雕龙椅上的第五玄烨就已经沉声开口,“你也不要太过埋怨云乾,他也是心急你的情况危急才做出的无奈之举,相信云微也是可以体谅的。”
看到第五玄烨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沐君凰心里嗤笑一声,倒是想回一句她心眼小,向来锱铢必较,只是碍于静妃脆弱的心灵怕是承受不起她这种态度,也就懒懒的没应声。
第五玄烨没有得到沐君凰的附和,却也似乎并不在意,但第五云韵却是看不惯沐君凰不识时务的样子,凉凉插话道:“是啊,静妃娘娘,要知道现在事情的真相都还未查清楚,你现在就说二哥的不是,会不会早了点?”
第五云韵的言外之意很明显,若是静妃的毒是沐君凰下的,或者沐君凰也确实说过因为大皇子而怨恨静妃的那些话,那么沐君凰再如何受伤也都是她自找的,根本就怪不了第五云乾。
说穿了,就是第五云韵仍旧不相信沐君凰真有静妃说的那么无辜罢了。
静妃不喜第五云韵乱插言,但因为性格使然却又不习惯去说别人孩子的不是,正暗暗组织语言的时候,第五云铮就已经毫不客气的开口了,“七妹,我母妃要如何教训大哥,可还没有你说话的份哦。”
看着第五云铮明明是教训的口气,却偏偏还笑眯眯的故意气人,第五云韵脸色变了变,心里堵着一口气,吐不出来也吞不下去,憋得一张俏脸红中泛青,恨恨的瞪了第五云铮一眼,不说话了。
“老八,七妹不过是想替二哥说两句话,你即便想要维护云微郡主,也不该如此欺负七妹,你这般偏心,岂不得让弟妹们寒心。”这突然出声的是坐在皇后右手下方的太子第五云翊。
第五云翊在众皇子中排行第四,因为是皇后的儿子,被封为了太子,看似是理所当然的皇位继承人,但其实并非那么名正言顺,原因就在于,南音从立国初期就有一个皇位传长的不成文规定,历代南音皇帝也都是遵循这一条规定将皇位传给了长皇子,直到第五玄烨这一代出现了些意外的变化,长皇子第五云衍还未来得及立为太子,就因弑母之罪从此消失无踪。
但其实很多人也都明白,长皇子即便是没有发生弑母消失的事情,这太子之位也依然落不到他的头上,因为深受第五皇宠爱的音贵妃并不待见自己的这个儿子,而第五皇或许是因为音贵妃的喜好也自然而然的将这个儿子视为无物。
再有,长皇子从两岁开始就因意外毁容,常年戴着一个面具,试问南音的帝位怎么可能由一个连面都不能露的人来继承?
如此,一旦打破了长子继位的规矩,第五玄烨就半点不再顾忌如何传位之事,美其曰皇后能母仪天下,其子必然也能继承大统,便直接越过了二皇子立了四皇子第五云翊为太子。
对于第五皇弃了不管长幼还是能力来说都更有资格做太子的二皇子选择了四皇子这种情况,众人心知肚明,他这是为了平衡儿子们的势力,免得一家独大威胁到了他自身的位置。
因此,第五云翊这太子之位实际上坐得极不踏实,稍不注意,就有鸡飞蛋打的可能。
第五云乾和第五云翊这两人站在对立面,这平日里的明争暗斗是家常便饭,如今这挑拨离间的好机会,第五云翊如何能够错过?
第五云翊主意打得好,可惜用错了人。
第五云铮似笑非笑的看了第五云翊一眼,突然冲着第五云乾招了招手,兴致勃勃的说道:“二哥快上,四哥用了一招挑拨离间,接下来该你出招了。”
第五云铮这**裸的揭穿第五云翊的心思的行为,还一副意趣盎然准备看戏的样子,引得众人噗嗤一下低笑出声,便是那些喜形能不于色的人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颇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第五云翊脸色一噎,暗暗后悔去招惹第五云铮这个混不吝的人。
第五云乾则漠然的视线沉沉的落到第五云铮身上,带着警告的意味。
一脸无辜的耸耸肩,第五云铮浑不在意的捡了个静妃一旁的位置大剌剌的坐下了。
沐君凰眸光轻转的看了第五云铮一眼,她突然发现,这些皇子中,第五云铮或许是名声最不好的一个,但却是活的最无拘无束的一个,因为都觉得他没有威胁,所以懒得去招惹,因为第五云铮自身没有企图,所以他亦不用忌惮任何人。
“陛下,您特意举办这次宴会,想来也是有特别的用意,可别让云微郡主的事耽误了您的正事才是。”一直没有出过声的皇后扫了一眼台下众人,转首看向第五玄烨斟酌性的提醒道。
本就有些不耐烦的第五玄烨闻言便轻斥了第五云铮一句,“行了,你耍宝也耍够了,朕问你,你怎么跟云微走一起了?”
第五云铮撇了撇嘴,应道:“儿臣骑马回宫的路上恰好碰到了云微郡主,就虏了她一起进宫,免得让父皇你等久了不是。”
“胡闹!”第五玄烨板着脸,“男女有别你不知道吗?”
“父皇你倒是跟云微郡主想一块去了,所以最后儿臣抢了伯未清的马,跟云微郡主一人一匹进的宫,所以父皇放心,儿臣没能毁了云微郡主的名誉,不用对她负责的。”第五云铮轻笑道,佯装无意的戳破第五玄烨的心思。
第五玄烨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道:“你心里有数就好。”言罢,不再理会第五云铮,将目光落到沐君凰身上,道:“云微,朕让人带你来的目的,你想必已经清楚了?”
沐君凰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这么明显的事情,还须多问?
“既然如此,”第五玄烨又看向琴书,还未来得及开口,琴书就率先的往地上一跪,大声哭冤道:“陛下,奴婢说的句句属实,还请陛下明察!”
见琴书依然还咬着沐君凰不放,静妃气道:“琴书,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吗?”
琴书抬眼看向静妃,一脸倔强和委屈的说道:“娘娘,奴婢伺候了您这么多年,从未乱说过一句话,这一点娘娘您是最清楚的。”
琴书一心为她,静妃这些年自然是清楚的,因此也一直将其当作心腹放在身边侍候,可是她没想到这次琴书竟然如此不懂她的心思,就算云微确实对她有怨,也确实有着云衍那孩子的缘故,可琴书因此就坚定的怀疑是云微对她下的毒,也还是错了。
“本宫之前对你很了解,但这件事后,就开始不确定了。”静妃知道自己否认了琴书的话会给琴书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她不得不这么做。
“娘娘!”琴书激动的看着静妃,“奴婢知道娘娘一心将云微郡主当做女儿一样看待,定然是不愿意相信郡主会对你心狠到下毒,可是娘娘您要知道,您把云微郡主当女儿,她不一定会将您看得同样重要,有时候一个女人为了男人,连六亲都可以不认,更何况是娘娘您呢?”
不得不说,琴书的这段话极有说服力,在场众人不由的纷纷点头表示认同,一时间开始有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静妃明显的能感觉到不少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含着怀疑,显然不少人已经渐渐的在往琴书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