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在坡下的正黄旗护军,一齐仰头望着坡顶,看着皇太后与摄政王骑马消失了,不禁一阵骚动。护军头领也踌躇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多尔衮的亲兵扈从站在另一处圆坡上,也有些不知所措,但都静穆不语。
过了一会儿,一股旋风忽然吹来,在碧绿的草野上压出一大块痕迹,快速掠过。
先是掠过正黄旗的圆坡,然后掠过多尔衮亲兵扈从伫立的圆坡,又来回扫荡了一阵;两拨人马顿时旌旗翻飞、战马嘶鸣,然后眼看着那股旋风拂过草地,滑掠向南,定在一片凹地里盘旋,那里一丛茂盛的灌木被吹得一片凌乱,卷起的草叶埃土形成一根巨大的柱子,在凹地上旋转不停。
正黄旗护军仰头一望,说:“天有点阴了,或许会下雨,赶快接太后回宫!”说罢下令,人马全动,绕过圆坡向北不紧不慢地进发。
多尔衮与布木布泰并辔而行,驰骋在旷野之上。
他侧脸去看她,风撩起了她的鬓发,吹起了她的衣袂;她发现他在看自己,坦然地向他嫣然一笑。他不禁又是心神一荡,不由自主地抓紧了马缰;忽然,仿佛听见天际云端有个声音:
她是太后……
他顿时不敢再看他,咬紧了牙关,只管策马向前奔驰。布木布泰娇喝一声,猛然挥鞭,使坐骑立即发力,蹄下生风,一会儿就超过了多尔衮。
冲过多尔衮身边的时候,她得意地向他挤了挤眼,随即再次加鞭,蹿了出去。
多尔衮并无争竞之心,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感受着她的衣香鬓影,心情有些复杂。望望前方,是一片长满树林的高坡,于是大声说:“走得太远了,应该返回了。”
布木布泰立即拨转马头转身来,很快与多尔衮相遇,脸颊鲜红,丰满的胸脯不停起伏;她向着他深深看了一眼,轻叹着说:“自从离开科尔沁,这辈子很少有机会这样纵马奔驰。今日大好机会,你也不给我畅快一回。”
她那娇嗔的表情和语气,几乎让人快忘了她是大清皇帝的生母,宫中的皇太后。
多尔衮暗暗喘了口粗气,深深呼吸了一下,说:“今日能追随太后奔驰这么远,臣何等荣幸!今生今世,永志不忘!”
布木布泰任性地说:“我还没有尽兴,还没有达到此地最高处!”说着随手对后面的高坡扬鞭一指。
“太后,高处奔驰不便,恐怕太后千金之体受伤。那样臣的罪过就大了。皇上、王公大臣都会深深担心的……”
布木布泰淡淡地说:“摄政王虽然是草原上的雄鹰,原来顾虑也很多。”
多尔衮沉稳地说:“太后的千金之体,何等尊贵……太后名誉,何等重要。臣,时时处处,都要以满洲的前途为重。”
布木布泰神情一穆,嘴角浮起矜持的微笑:“我的心,也是早就给了爱新觉罗家族!给了满洲!没有一分一毫留给自己!”
“臣明白了……”多尔衮昂然抬起来头:“既然上下一心,皇上的宝座就坚如磐石。臣是响当当的满洲汉子,说得到,做得到!”
说着,从背后抽出一支箭,双手一用力,卡擦一声折成两段,说:“若是食言,有如此箭!”
“十四叔……”布木布泰眼里涌出一层雾气,嗓音里满是感动:“你是我今生见过的最大的英雄!”
多尔衮把断箭一扔,说:“太后,我们该回去了。”
布木布泰脸上漾起一阵柔情,说:“今天是我成为太后以来最快乐的日子,快乐的时间为什么总是这么短暂呢?”
多尔衮一拨马头,转身向后一指:“他们来了。”
果然,正黄旗护军在摇曳起复的草浪中出现了,正在缓缓驰来。
布木布泰腰板一挺,身姿立即笔直,脸上立即显出尊贵的表情,整个人都恢复了皇太后的身份。
“参见皇太后!天气转阴,恭请皇太后立即起驾回宫!”
“那就回吧!”布木布泰慵懒随意地说,打马向前,回到几名骑马宫女中间;在护军的簇拥下,向前驰去。“有摄政王在,哀家一切就放心了!”风送来一句话,直到多尔衮的耳边。
多尔衮叹了一声:今日之事,也传出去吗如果传出去,只怕免不了被人议论,甚至被史书记录。但是,那些重要吗?
很快,多尔衮的扈从铁骑也出现了,他们是疾驰而来,最前面的摆牙喇,背后插着令旗,似乎是送信的。多尔衮心道:难道有急报送到这里来了?
果然,那个摆牙喇下马跪地禀报:“王爷,前方探子得到新的消息,请王爷阅览!”
一名心腹接过密函,呈了过来。多尔衮接着,拆开一看,说:“原来如此!我大清终究才是明狗的克星!”
多尔衮立即回盛京,召开军事会议。他举着那封密函说:“据探子在闯贼中所得消息,李自成正在京师数十里外,大造铠甲、盾牌、盾车、铳炮,防御朱慈烺人马的铳炮,做攻城准备!”
众人纷纷说:“我满洲起兵以来,一直盾车攻城,重铠冲锋,所以明军毫无办法。这闯贼竟然也学会了!”
鳌拜说:“既然如此,咱们也要增加铳炮,扩充乌真超哈!”
多尔衮点头:“正在加紧督造。此去明京,若是李自成与朱慈烺战得正酣,我军就先观望;等到李自成、朱慈烺杀得难解难分,咱们再出来收拾残局。”
有人说:“只怕李自成的人马就会更加凶狠!于我也不利。”
“所以,咱们要尽快出发!”多尔衮断然说:“以便在最恰当的时间出现,给剩下的一方狠狠一击!”
范文程忙禀报:“一切檄文、告示,都已经准好了。”
很快,满清十万铁骑出发了,堪称蹄声如雷。
洪承畴也在浩浩荡荡的队伍里面,看着如潮铁骑有些感慨,暗自庆幸自己已经站到了胜利者的一边,喃喃地说:“如此铁骑,何人能敌?以此攻城,何城不克?以此任战,何城不摧?”
他最喜悦的,是自己劝谏摄政王下令严谨滥杀的折子,得到了多尔衮的称赞。接下来,必须继续为摄政王出谋划策!立功受奖,那都还是其次,关键是可以让大清成为中原正统,建立新朝,那么自己就可以免除“贰臣”的名声,在故国文人面前都能直起腰!
他在心里反复权衡,八旗铁骑到底在哪里入口最好?如果李自成不能快速占领京城,那么就继续等待;如果李自成迅速占领京城,一定得意忘形,经不起八旗铁骑的打击,因此,就要适当分兵,兜住闯贼的后路,让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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