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快醒醒。”

　　周文被一阵剧烈的晃动惊醒，王开正站在旁边，神色带有几分仓皇。

　　“黄巾军打来了。”周文双眼布满血丝，这两天他的精神一直紧绷，大半夜被惊醒，一把抓住王开急道。

　　“不是不是，黄巾军军营，乱，好乱。”王开慌手忙脚，一时间也说不清楚，“您跟我上城墙看看就知道了。”

　　城墙上已经聚了许多士兵，钟辞冯林宋兴几人都在，见周文到来，很自然地分出一条道路。

　　“出什么事了？”周文顺口问一句，眼神却飘向黄巾军军营，隐隐能听到很乱的嘈杂声，还有几点红色，应该是火光，但距离太远，实在看不清楚，一指军营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乱的？”

　　“没多久，巡夜弟兄发现不对劲赶紧上报，机和说是炸营，真的假的？”冯林也伸长脖子观瞧，却实在看不出所以然，钟辞通晓文书算数，周文让他协助管理后勤军械，他为人谦和，和冯林相处的很好。

　　“可能性很大，缒下两名身手好的弟兄下去看看，督邮县令县尉那里有没有通知？”周文说道。

　　“已经派人去了，估计现在已经赶过来。”

　　双手按在城墙上，手指不住地扣着凝固的血迹，沉吟片刻，“机不可失，宋兴郑宁，麻烦你们立刻召集本部军在南城门列队，王开冯林去东门找荀成，让他调动东门兵马来集合。”

　　众人领命各自离开，不多时袁嘉白垣孔安三人也到来，郎陵“四巨头”齐了。

　　周文开门见山，想要趁乱夜袭黄巾军，白垣唯袁嘉是从，袁嘉并未表态，孔安出言反对，他觉着守城等待朝廷平叛大军到来挺好的，要是“炸营”实际是黄巾军的计策怎么办？汉军别说全军覆没，哪怕折损大半，郎陵城都要玩完。

　　袁嘉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所以犹豫不定，但架不住周文坚持，终于同意留下一千带伤豪右家兵守城，其余人马随周文出战。除过重伤残废，周文能带出战的士卒约莫两千多人，其中一大半还带轻伤。

　　“宋兴领本部八百人在北门随时出击，王开助我领剩余士兵出击南门，南门黄巾军是主力，一旦溃散，北营的黄巾军也会崩溃，你们趁机出击，一举歼灭。县里还有二十马匹，可以作为突击队，冯林，冯林。”周文喊了两声没人答应，“这小子跑哪去了？”

　　乱糟糟的南城门下，也不知哪名士兵回了一句：“好像和钟辎重在一起。”

　　“这俩货真他娘耽误事！”周文暗骂一句，正要派人去寻，一匹马飞奔而来，冯林乘坐其上，笑道：“有点事来晚了。”

　　钟辞又不见了，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周文摆摆手，让冯林领二十名骑兵作为侧翼突击队，负责扰乱黄巾军并且放火。

　　安排妥当，缒下城的两名士兵也回来了，他们没敢深入黄巾军营地，但远远就能听到营地中的混乱和厮杀声，乱成一锅粥。

　　南城门内，两千士兵排列的并不整齐，精气神也不高昂，但所有人都沉默着，现场的气氛压抑而凝固。

　　周文没做什么战前鼓舞，只是传下令，此战过后没人赏钱赏帛，受伤及战死者另有分地。

　　对于近代那些有意志有思想的军人，战前动员能有效激发战斗热情，提升战斗力，但对于古代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士兵来说，钱粮布帛和土地才是最现实的存在。

　　城门缓缓打开，汉军跑出城外，黑暗中队形不可能一致，但总算没有混乱。

　　汉军中途距离一里多时停下一次，周文还是谨慎，派出游骑侦查，回报结果是黄巾军混乱越来越大，连负责外围巡逻的士兵都没了。

　　再不犹豫，郑宁王开为先锋，领五百人正面冲击黄巾军营打开缺口，周文领兵随后扩大攻势，冯林领骑兵携带柴油料从侧翼烧营，加大黄巾军混乱。

　　炸营的黄巾军组织不起丝毫抵抗力量，甚至他们连汉军夜袭都是迷迷糊糊，好比是翻天的巨浪发生了爆炸，不过是推波助澜、火上浇油，这也是周文乐意看到的。

　　此刻的战场已经完全演变成一场屠杀，汉军对黄巾军的屠杀，黄巾军对黄巾军的屠杀，青壮对老弱的屠杀，没有人思考混乱是从哪里开始，又会带来什么后果，当群体失去理智是，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

　　周文没有亲自下场，而是驻马于一处高坡，根据战况随时调整部署。

　　他看见王开双手刀盾，冲击在军前，撞进一处窝棚内，汉军鱼贯而入，再出来时已是满身鲜血；

　　周边尽是尸体，一个小孩地上哭，旁边还扔着个白色的东西，似乎是饼，黑夜中模糊不清，汉军踩过那张饼，踩过那些尸体，踩过那个小孩，他们连刀都懒得动一下；

　　冯林纵横着马匹，手中一把环首刀纵劈横削，黄巾军抱头鼠窜，却不过是将中刀的位置从前胸换到后背，身后追随的骑兵胡乱泼洒油料和放火，赤红色的火焰升起，将战场映照成鲜血的颜色，滚烫灼热像是巨浪翻涌，让那些难以逃走的人置身修罗地狱。

　　人间炼狱般的场景，看着、听着、甚至你的鼻子都能闻到烧焦的肉味。

　　一个月前，周文会被这种场景吓得魂飞胆破，逃离现场，现在却只是很平静看着，有些担心和欣喜，担心汉军折损过大，欣喜这场战争终于结束了，回去要吃个好饭、睡个好觉。

　　“贼曹看那，是不是黄巾军的头！”身边一名眼尖的护卫忽然大喊，顺指看去，只见十多名骑兵，簇拥着一名头扎黄布带，身穿赭黄袍，手持长剑的年轻人，周边已经聚了许多黄巾军。

　　应该就是张才中军，只是汉军攻势还没有抵达那里，而且当局厮杀的汉军也没发现张才动向。

　　周文正打算派人传令，组织汉军强攻张才中军，却发现刚聚起上百人的张才忽然向后撤退。

　　呵，感情张才就没打算防守，白让我担心一场，周文忽然有些想笑，不过张才要是执意要逃，好像还真没办法阻拦，汉军兵力已经捉襟见肘，将黄巾军击溃后也是强弩之末。而且南面十多里就是潏水，张才要是见逃脱无望，狗急跳墙，周文还真有些害怕。

　　不过要是让他这么轻易逃走总是心有不甘，“去个人给冯林传令，不用放火了，领兵追击张才，不过不许交战，远远跟着，吓吓他就行了。”

　　这算不算个人的恶趣味，周文不由失笑，片刻，旁边负责传令的护卫疑惑道：“冯什长去哪了，找不见啊。”

　　周文扫视战场，不止找不见冯林，就连其他骑士都不见踪影，战场虽乱，但也不可能眨眼间被全部歼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