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梦从后院走进来,手里托着一只托盘,上面是五只粗瓷盖碗,一一放在了桌上:“请用茶。”
她转身正要离开,却被况钟叫住了:“阿梦姑娘,请留步。”
阿梦站定,怯生生地低下头去:“公子有何吩咐?”
“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姑娘。”
“公子请问。”
“昨晚,你去柴房的路上,有没有见到湖水之中的何笙?”
阿梦很肯定摇了摇头。她轻声说道:“昨夜,我听到柴房里三叔在叫嚷,就起身去查看。路上并没有任何的异样,湖水中既没有何保长,也没有见到其他人。”
“为何这般肯定?”
“因为昨夜圆月倒映水中,很是清澈,我特意看了一眼。若是湖水中有……有尸体,绝技不可能没有看到。”
况钟听罢,神色一惊,他顾不上刚端上来的茶水,拄着拐往后院走去。刚到后院,公孙修便拿着一本册子迎面走来:“来得正好,这是秦郎中留下的尸格,你先……”话还没说完,况钟却恍若未闻一样,与他擦肩而过。
“嘿,况钟,你……”
“公孙大哥,先看看况钟要做什么。”顾诗筠说道。
公孙修不敢再有怨言。
只见况钟一路走上了竹桥。这架竹桥横跨南北,常有十余丈。况钟来到了桥的正中央,两道剑眉拧在了一起,专注地盯着湖面。
顾诗筠和沐昂走了过来,听见了脚步声,便问道:“昨日,何笙的尸体是在这个位置。”
“不错。”顾诗筠说道。
“落水后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呼救,而是直接漂浮在了湖面上。恐怕何笙,早就死去多时了!”
况钟此言一出,周围人等无不讶异。顾诗筠道:“若是如此,昨晚你所见到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况钟沉思一番,说道:“昨晚光线昏暗,我只是看着那人穿着何笙的衣服,便将其错认成了何笙。现在细细想来,恐怕此人正是凶手!”
顾诗筠听得心惊。
“他知道我就在大厅中,所以想利用我来做证人。常人看到那一幕,必以为何笙起夜,失足跌落了水中,而真实情况――何笙早就死去多时了。公孙大哥,尸格给我。”
公孙修正静静地听他分析,突然听他叫了一声,连忙将手里的尸格递了上去。
况钟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只是写了寥寥的几笔,记录下了郑光与何笙尸体的情况。其中,分别在二人的胃里发现了茶叶及藻类。况钟皱着眉头看着尸格,略加思索后,他又转身走回来,来到了柴房里。
隋虎已经被带去了阿梦的房间里,这里暂时作为停尸之用。
刚一进屋,众人便闻到了一股血腥之气。顾诗筠更是站在了门口,背对着这间屋子,不敢进来。
况钟轻轻掩住了口鼻,低头看去,只见地面上安放着两具尸体,地上一片血污,就连遮盖尸身的白布都被血迹所染红。
况钟走上前去,掀开了白布,只见两具尸体皆是血肉模糊,这哪里是验尸,鞭尸还差不多。
况钟自幼便在靖安义庄与邢大叔厮混,见惯了尸体。可是乍一看到眼前的情形,只觉得胃内阵阵翻滚,如翻江倒海一般,差点儿吐出来。
他本想对照着尸格来勘验两具尸体,不过现在看来,能够分别出这两具尸体哪个是郑光哪个是何笙,都颇为不易。
公孙修在一旁也皱起了眉头,手指挡在了鼻孔下方:“秦郎中说他只是个赤脚医生,不会验尸。看来,我们不应该找他帮忙的,将尸体祸害成了这样。”
况钟说道:“公孙大哥,劳驾你去找阿梦姑娘,要二两蒸熟的糯米,四个鸡蛋。”
公孙修不解:“况钟,你要是饿了我就吩咐他们做些好的。”
况钟笑了:“你呀,拿到这些东西后,将糯米混着鸡蛋液搅匀,然后帮我拿来就好了。”
公孙修一时间猜不透况钟要这些东西做何事,但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况钟了,素知此人机智多变,于是照办了。
不一会儿,公孙修拿来了一只拳头大的粗陶碗,里面放着二两糯米,黄色的鸡蛋液混杂其间,味道闻起来有丝丝的怪异:“况钟,你要的东西来了。”
况钟徒手捏了一些糯米:“公孙大哥,帮我掰开他的嘴。”
“啊?”公孙修指着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你……你说的是他的嘴?”
“对啊。”
公孙修想起来了,似乎是从哪里听说的,说某地有一习俗:人死后,亲眷要在此人的嘴中塞入米饭数粒,意为黄泉路上有饭吃,不至于做一个饿死鬼,来世也不会过穷苦日子。
公孙修以为况钟此举暗合此道,便上前掰开了尸体的嘴。
果然,况钟将混着鸡蛋液的糯米塞入了口中,可是不一会儿,他又拿了出来。
只见糯米还是之前的糯米,公孙修诧异道:“况钟,你这是……”
况钟将这些糯米撇干净,说道:“这具尸体是何笙。”然后他来到了另一具尸体面前,要公孙修再依法炮制。
过不多时,当况钟从这具尸体的口中抠出糯米后,却发现糯米已经变黑。他低头嗅了一下,发出恶臭。
他说道:“这是郑光。”
“这……这糯米如何变成黑色的了,况钟,你又是如何知道他是郑光的?”
况钟两只手黏糊糊的,他也不客气,在公孙修的衣服上胡乱抹了几下,说道:“基本常识,去看看《宋提刑洗冤集录》就知道了。不过这样一来倒是可以断定了。”
公孙修几人急忙竖起耳朵听着。
只听况钟轻咳一声说道:“这郑光的确是死于中毒,而何笙的确是死于溺毙。”
众人不由地叹了一声,大失所望。大家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况钟在说废话而已。
沐昂更是轻蔑一笑:“况钟,你就这两下子?我相信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何须你多言?”
况钟不与之争辩,只当做没有听到。他问公孙修:“公孙大哥,我前天晚上说第二天要搜四方龙头山,还记得吗?”
公孙修点点头:“我已经与齐大人打过招呼了,他的人尽归我们调遣。”
“那就好,我们出发。”
“你的腿……”
“案子要紧,顾不上了,马上出发。”
公孙修扶着况钟快速离开了柴房,朝前面大厅走去。
顾诗筠望着况钟急匆匆的背影,眼神略带哀怨之意。
沐昂走到她身边说道:“何笙明明死在了这个地方,况钟却想着去四方龙头山,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诗筠,我们不妨一起去看看。不过山上多毒虫猛兽,你要跟紧我,不离左右。”
顾诗筠轻轻点头:“有劳沐三哥了。”
一行人来到了四方龙头山的山脚下。
齐鸣远恼恨况钟害他没了一万两白银,但是碍于沐昂在场又不敢发作,仍旧表面恭敬道:“况公子,已经到了。”
“好,沐大人,公孙大哥。”
“何事?”沐昂端坐马上,也不看他,只是冷冷说出了两个字。
“烦劳沐大人带人从南面上山;公孙大哥,你带人从北面上山;齐大人,你带人从西面上山……”说到这里,况钟略有迟疑,他加了一句,“顾小姐,劳驾你和齐大人同往吧。其余的人随我从东面上山。”
沐昂不悦:“诗筠何等身份,又是一介女流,岂可轻易涉险?”
况钟正要重新安排,却听顾诗筠说道:“齐大人,请拨派人手吧。”
“是,下官这就安排。”
沐昂内中燃起了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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