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这个问题一脱口,况钟反而沉思起来了。他摩挲着下巴,一双剑眉拧在了一处,眼神深邃,似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潭般。
许久之后,他方自喃喃说道:“除了我们一行四人,还有常青……另外,隋虎与阿梦也在其内。”
顾诗筠没有料及况钟会将阿梦叔侄二人也牵扯进来,便说道:“隋虎已然疯掉了,阿梦姑娘心地善良,总不至于这二人也是凶手吧?”
沐昂冷笑道:“况钟,你别忘了,之前你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过,阿梦不可能是凶手的。怎么,难道你现在要推翻你自己的论点了吗?”
况钟浑然不以为意,呵呵一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再者说了,阿梦的确不是凶手。”
“那剩下的只有常青与隋虎了,难道……”顾诗筠林然一惊,压低了声音说道,“难道隋虎是装疯?”
况钟缓缓摇了两下头:“若是如此的话,隋虎未免耐心太大了一些。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装疯卖傻,难道只是为了杀害这三人而已吗?”
沐昂深吸一口气:“况钟,我看你似乎还忘了一些人吧?”
“嗯?”况钟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沐昂轻轻冲门口扬了扬下巴。
况钟明白了,他所指的乃是值守在正阳客栈的诸位捕快。
顾诗筠道:“沐三哥,难道公门中人也会犯下这等凶案吗?”
况钟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位置,令他惊诧的是,居然看到了门外坐着常青,在那里自斟自饮。
想必是顾虑到几位大人在厅内,门口值守的两名捕快站得笔直,不敢有所妄动。
月下的常青,身影愈发消瘦,那鬓边的白发随着夜风抖动着。老者的目光混沌,却又隐隐透着几分凄楚之意。
况钟起身,架着拐慢慢走了过去,顾诗筠和沐昂也跟了过来。
况钟走到了门口的位置,常青又对着酒葫芦的嘴儿喝了一口,头也不回地笑道:“嘿嘿,他奶奶的,你们商量了这么久,也该查出谁是凶手了吧?若知道谁是凶手了就赶紧把他抓起来,他奶奶的,老子我还得赶路呢!”
况钟也笑了,他艰难地坐在了台阶上,挨着常青:“唉,说起来都是我们这些人无能呀,到现在都没有半点儿线索。”
沐昂心头郁闷:明明是你况钟要一力揽下此案,你自己没有查出真相,反倒连我们都被你说成无能了。
常青咧嘴笑道:“唉,意料之中了,来,喝口酒。”他顺手将酒葫芦递给况钟。
况钟倒也不客气,拿起来对着嘴儿喝了一口,只觉得入口辛辣:“咝――啊,老爷子,这是什么酒啊?”
常青道:“嘿嘿,看你样子,不常喝酒呀。”他回头望了一眼沐顾二人,又对况钟说道:“你整日里与这些大官儿厮混,不会喝酒怎么成?”
况钟却说道:“常老前辈酒量如此了得,想必郑光、何笙、方德聆三人酒量也不差吧?”
常青却笑着摇头,连连挥手:“呵呵呵……他们三个,那差远了。要说这三人里头,郑光是酒量最好的,但是酒品不好。喝完了酒,必然要耍一通酒疯儿,我不愿意跟这样的人喝。”
“那么,何保长呢?”
“何笙嘛,还不错,喝完酒不闹,而且愿意跟我这糟老头子聊天。有什么大事小情的,也愿意和我商量。至于这个方德聆,我是最不喜欢和他一起喝酒了,不爱说话,就闷着头儿一个劲儿地喝。而且酒量很浅,七八杯就倒了。”
常青咂摸着干瘪的嘴,一脸的不屑。
“老前辈平常最爱喝什么酒?”
“哈哈,我这人呀,不挑。不过,也的确是喝过好酒呀!想当初在……一个路边的小店,尝到了一回好久,哎呀,那真他奶奶的香啊,闻见那味儿,我口水都留下来了!嘿嘿,至今想起来,我都馋得慌。”
“路边的小店?”况钟很是困惑,“既然你馋酒了,为什么不再去喝一回呢?”
常青也不看他,长叹一声说道:“那家小店后来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听人说搬走了。”说完,他从况钟手里夺回了酒葫芦,仰脖喝了一口,不再言语。
况钟问道:“敢问老前辈,那家酒店在何处?”
“哦,那是我去外地的时候,远着呢。”常青心不在焉地答道。
况钟双目紧紧地盯着他,若有所思。
夜深了,常青也不觉得冷,继续坐在了门口,喝着酒,吹着夜风。
况钟等人先回来了,上了二楼后,沐昂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天也要亮了。今日不妨先到这里,诗筠,我送你回房间。”
顾诗筠却看着况钟,问道:“常青,真的不是凶手吗?”
况钟手扶着二楼的栏杆,呢喃道:“是不是凶手……暂时还不得而知,但是这个常青,一定有事瞒着我们。”
其余二人的目光也朝门口的方向望过去,常青坐在那里,继续喝酒,目光迷离。
几人都是一夜未眠,次日中午,况钟才醒来,他下楼后,却看到了躺在大厅内呼呼大睡的常青,怀里还抱着他视若宝贝的那只酒葫芦。
况钟心想,估计常青昨晚喝多了,索性睡在了这里。他走到了门口,冲两位捕快打声招呼:“二位大哥辛苦了。”
两人急忙还礼:“哪里,劳况公子垂问。”
“二位大哥,小弟有一个不情之请,可否请你们二位陪我走一遭?”
两人面面相觑,心想这里也可以找同僚来顶替。何况原地值守实在有些无聊,能四处走走也是好的。
便有一人开口问道:“自然可以的,只是不知况公子要去哪里?”
“这村中,何保长已经遇害了,剩下的村民之中,最有权势的是哪一位呢?”
捕快略加沉吟:“在下知道,况公子,待我备好车,带你前去。”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捕快驾着车,带况钟来到了一座吊脚竹楼前。这里看起来,比正阳客栈还大了一倍有余。
捕快停稳了车,跳下去高声喊道:“长老可在吗?”
少时,一人从竹楼里出来了,只见这人身长六尺,皮肤黝黑,犹如刚从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走出来的一般。他身穿青色土布衣裤,缠青丝头帕,短衣跣足,与汉人大为殊异,乃是一副本地苗人的打扮。
此人见到公人不觉一愣,紧走几步走上前来:“这位兄台,你是……”
捕快说道:“兄台请了,在下乃是临武县衙的捕快魏云,有要事求见长老。烦劳兄台通传一声。”
那人看了一眼坐在马车上的况钟与另一名捕快,眼神迟疑。
况钟等二人急忙冲他拱了拱手。
此人犹豫片刻,这才轻轻点头:“好吧,请三位稍候。”转身进了屋里。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这人又从吊脚竹楼内快步走出,对三人说道:“魏大人,二位大人,我们长老有请。”
两名捕快扶况钟下车,三人进入了吊脚楼内。
一进入这里,只见里头尤其宽敞,阳光从打开的窗户中射进来,可以清楚地看到舞动的灰尘。地面正中间,掘出了一个八尺见方的坑道,里面堆积着正在还未完全燃尽的火炭,黑中透红,冒着丝丝的青烟。在这火炭之上,三根铁棍组成了一个三足鼎立之形,吊着一直黑色的铁壶。
屋内,左右各坐着四个人,皆是苗人打扮,八人的目光全都注视着况钟等三人。
而在火坑后面,正对着门口的方向,坐着一位耄耋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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