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大本堂内,太子朱高炽整理完了一天的政务,坐在那里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一扭头却见况钟呆若木鸡地坐在了那里。两个时辰前他就是这样的动作了,一直没有动过,仿佛是老僧入定一般。
朱高炽站起来,走了过去:;唉,要我说呀,皇上让你干什么,你就应该干什么好了。和他对着干,岂能有好果子吃?
况钟心里对这位胖胖的太子颇有好感,却觉得他说话做事,全然没有太子之尊,况钟抬起头来看着他。
朱高炽不好意思地一笑,拍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说道:;你就说我吧,论身体,论条件,论文治武功,我都比不上我家老二呀。你知道吗,要不是解学士,我这太子之位早就保不住了。
况钟没有说话。
朱高炽接着说道:;那还是去年立太子的时候了,皇上一直在我和老二之间犹豫呀。老二是什么人物呀?那是出生入死,跟着皇上打了几场硬仗,死人堆里背着皇上出来的。可我呢?皇上就问解学士了,到底该立谁。你猜解学士怎么说的?
况钟沉默,只是一双眼睛真诚地看着他。
朱高炽伸出了三根手指头:;解学士就说了仨字:好圣孙!
况钟不由笑了。
;你瞧,你还笑得出来。我可笑不出来呀。唉,我这太子,是我爹给的,但又是靠着我儿子当上的。我这每天都像是坐在火上烤呀,这滋味儿能好受吗?所以你呀,况钟。朱高炽拍着他的肩膀,;你就知足吧,一个六品的主事,干也就干了。
况钟说道:;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当过官呀,就连礼部需要做什么我都不知道。太子殿下,我……
朱高炽打断了他的话:;我以前不也没当过太子吗?你看现在,也慢慢习惯了。
有了当今太子殿下的鼓励,况钟的心里好受了一些。天底下怕当官的,恐怕他也算是第一人了。他慨然说道:;太子殿下说的是,事已至此,唯有尽力而为了。
;理当如此。朱高炽笑了笑,;刚才皇上也跟我说了,让我自掏腰包给你在应天盖个宅子,哈哈,这可难倒了我了。不怕你笑话,你的太子殿下现在也没钱了,我得想个法子才行。
况钟没想到事情发展竟然这么快,他连忙挥手:;不不不,我只……哎呀,此事不妥,我明日就去和皇上说,让他收回成命。官我可以当,但是宅子不需要盖呢。
;这是何话?朱高炽故意板起了脸,;你现在是京官了,住在京城,那当然得有住的地方了。你别管了,这事交由我来办。
况钟推脱不过,只好说道:;如此,多谢太子殿下了。
;还有三日就是正旦之期,届时宫内也会举行大殿,你们礼部可要将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
况钟心头苦笑。他昨日听到礼部这个词,还不会觉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可如今自己却成了礼部的一员了。
纪纲的府内,他惊得手一抖,茶杯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今日早朝一退,皇上去了大本堂,在那里他亲自任命了况钟为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庞瑛惶恐答道。
纪纲惊诧之际,说话的声音都不禁发抖:;这……如何会变成这样的?一介草民,居然提拔为了六品主事,这……这……这不合乎朝廷法制呀,吕震可知道此事吗?
庞瑛道:;今日带况钟前去宫中的,正是吕震。
纪纲正要发怒,突然见管家来报:;禀老爷,刑部尚书吕大人来访。
庞瑛很惊讶,看向了纪纲。
纪纲目露凶光:;来得好!正要找他呢,先安排人打扫这里,给我上一盏新茶,然后再请他进来。
;是。
管家刚离开,庞瑛连忙说道:;大人,我回避一下。
纪纲不置可否,庞瑛便转到了屏风后。
不多时,下人清扫完毕。只听一人脚步急促,入得内来,见面便拱手道:;纪大人,祸事啦!
纪纲却不起身相迎,只是笑着说道:;吕大人夤夜来此,莫非是要告诉下官一个坏消息吗?
吕震也不告坐,直接撩袍坐了下来:;难道,纪大人没有收到消息吗?
纪纲笑了:;今日俗务繁忙,下官倒还真的忙昏了头,顾不上其他了。敢问吕大人,到底是何事呀?
吕震一声长叹:;唉,今日御门听政过后,皇上就去了大本堂。
纪纲笑了,端起茶来轻轻喝了一口:;我当是何事呢。皇上每日早朝过后都会去大本堂,视察太子处理过的政务,这如何祸事了?
;如何?吕震不觉提高了嗓音,;那况钟就在大本堂,皇上亲口将他封为了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正六品的衔儿呀!并且皇上还说了,老人不好好干,就给新人让位,这不是在要敲打你我吗?
纪纲故作惊奇状:;怪哉,怪哉。早朝之时,满朝文武都在呀,他是如何进宫的?
吕震怅然道:;说起来,都是本官疏忽了,昨日皇上对我说,要我今日将况钟带去宫里。我只道是别的琐事,哪料到,皇上竟然封他做官了。
;什么?!纪纲一下子站了起来,;吕大人呀吕大人,让下官说你什么好?为官者,最是要小心谨慎。皇上不久前已经传召过况钟,为何又要传召,你难道不明白吗?这等大事,如何不来与下官商议呢?
;我……吕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只觉得自己这位刑部尚书当得实在窝囊,竟然被品级比自己低一品的纪纲如此呵斥。但奈何纪纲是皇上的心腹,掌管锦衣卫,他也只得忍气吞声。
纪纲思忖了片刻,叹道:;唉,罢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下官也不便在这里数落吕大人的不是了。所幸,况钟只是去了礼部,没有在你的刑部任职。否则的话,长则三载,短则一年,这刑部尚书大人就要改姓了。
吕震汗如雨下,站起身来拱手道:;纪大人,接下来,我们该当如何呢?
纪纲道:;这个嘛,容下官仔细想想。况钟调去了礼部,若是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不过;若是他仍旧与我们为敌,那就得想个法子才是。
吕震道:;既如此,那本官就先走了。
离开了纪府,回头看看这座巍峨的大门,吕震气得一口浓痰啐到了地上:;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指挥使,竟然也敢如此猖狂!说罢,他钻进了轿子,打道回府。
庞瑛慢慢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见纪纲没有说话,他垂手侍立一旁,头也不敢抬。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纲才缓缓说道:;刚才吕震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是,属下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老狐狸,出了事了,才想起来找我们。以后,吕震此人我们不得不防。
;大人高见。庞瑛先是谄媚地说了一句,继而又表达了自己的忧思,;只是况钟现在位列朝班,只怕是虎归南山,后患无穷呀。
纪纲闭上眼睛,两道浓眉皱成了一个川字,他缓缓说道:;况钟现在最缺什么呢?
庞瑛疑惑:;银子?
;呵呵,他那种人,怎么会稀罕银子?这件东西,必须是他现在就需要的。
庞瑛心思一动:;明白了,宅子!
纪纲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在应天落脚,焉能没有宅邸?这件事情交由你去办。这座宅子他要与不要,我都有的是招儿对付他。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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