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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余辉落寞 第3节 不知所谓的党争

明之日新月异 广袤森 8204 2024-01-30 12:00

  余辉落寞·不知所谓的党争

  万历四十六年三月

  虎威堂这边延运河向南逐步推进,不急不缓,按着沿途的各个漕运节点,一个一个的拿下,拿下一处便是要稳稳的掌握下来,组建漕运总会分部、整合漕工,把根扎牢了,再往下一个漕运节点渗透。

  手段依旧干脆,就是银钱开路,遇到钉子便花钱请与漕运没有牵扯的响马或是帮派去一个个的拔。江湖总是有江湖的规矩的,谈不拢就看谁的拳头大,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作为帝国大动脉的大运河牵扯着许多人活命,苦哈哈们傍着运河出力气挣饭吃,怎么着都是要被盘剥和压榨的,由此哪家更含蓄或者哪家更有良心,他们就更期盼谁来当家做主。

  之所以只能期盼,他们实在也是没有什么办法,数千年的封建统治使得他们早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反抗或许会有,但那都是被逼迫到实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但凡还有一丝丝的希望在,他们就总会祈求日子能有好转。

  当然了,四千里大运河的滚滚河水也无时无刻不参揉这带着血腥气的利益,由此在运河沿线就出现了一种任谁都觉得没有什么的常态。三五个衣着光鲜的人控制着上百名面黄肌瘦的漕工,假若拉一艘船能得十文,那些衣着光鲜的人会毫不客气的自己装起七文,剩下的三文还很是不耐烦的丢在地上,任由那些面黄肌瘦的漕工放弃本就属于他们的尊严,卑微的跪在地上逐一拾起后,还得千恩万谢,再去分润以养活自己的一家老小。

  一切都似乎是理所应当,那些个漕工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个衣着光鲜的混蛋,明明在拉纤的时候没有动一个手指头,却拿走了他们辛苦卖力所获的绝大部分有多么的不公。

  也有一些对此愤恨的,不愿低头或者是不甘羞辱,再或者是那微薄的获利真的不足以让自己的妻儿父母果腹,可他们才直起腰,腿还跪着的时候,也许只是因为一个想要挣扎的眼神,便会为自己或许还包括他们的家人迎来衣着光鲜者还带着血渍的铁棒。

  原本四千里漕河大家都是这么卑微过着日子,认命或是委屈也都是一般的卑微,没有谁会去畅想未来,但天津卫以北的变化却好似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撕开了一个小孔,而小孔中满是光明与希望,尽管透出的光依然无法穿透黑暗中的重重迷雾。

  这就像往一潭死水里丢一块石头一般,波澜一起,任谁也都阻拦不住了。由此离天津愈近的运河沿途,躁动就愈发的激烈,这样的躁动就在无形间为虎威堂的行动创造了绝佳的机会。甚至在一些虎威堂还没有触及的地方,已经有漕工自发的汇聚到一起,成立了自己的小团体,有些甚至还自己找到了虎威堂要求加入组织了。

  对于这样的情况,虎威堂或者说朱由梼早就有预判,但稳步坚实的掌握漕运节点是保持后续运作稳定的基础,对于这样的积极向东方公司靠拢的,虎威堂则是选择资金支持和加大思想上的渗透力度,但同时也控制起躁动的规模,避免在虎威堂无法顾及时,过早的摊牌造成漕工的损失。

  在这样的形势下,虎威堂的行动顺利的异常,以至于因为人手不足和准备不充分的实际情况,导致了虎威堂在掌握沧州后不得不暂时停下了继续南进的步伐。

  与此同时,获得利益的可不单是虎威堂,徽商总会这边单是向东方公司漕运总会出售棉布和制式制服成衣便是挣的盆满钵满。

  而浙江、福建、南直隶、山东、河南等地有能力为东方公司漕运总会建造明轮拖船的船厂更是几乎不眠不休的在开工。

  四千里漕河,按照东方公司漕运总会的核算至少需要四十料的人力明轮拖船二千五百艘,按照现在建造的速度,至少需要五省十九家船厂全力开工两年半才能满足。

  在此之中,原本造船能力最差的河南,竟然率先动了歪心思,河南巡抚衙门、河南布政使司衙门为了给河南的船厂多争取定单,竟然让河南右布政使李汉亲自跑到京师游说东方公司。当然了期间也没少在朝中活动关系,甚至都请托到了太子这里,口口声声说河南有多不容易,百姓有多困苦,多由河南造一艘船就能救活多少河南百姓,就好似大家伙不知道河南承接漕运总会定单的两家造船厂都是他老丈人开的一般。

  有了带头的,大家伙又不傻,于是各省便纷纷组织人手上京游说。南直隶这边手笔最大,直接让南京刑部尚书何成刚上京。浙江这边的阵容最豪华,由浙江布政使司、按察使司、浙江巡按衙门联袂派出多达十人的上京请愿团,连手头上的政务都不管不顾了。

  漕运总督衙门更是不甘人后,在收受了河南、南直隶两省的好处后,更是派员直接找到朱由梼,让他多多照顾这两省,要不然就要派人照顾他漕运总会了,威胁的意味浓厚的不要不要的。

  万历四十六年三月十二,都察院山东道监察御史赵才春上书攻讦河南省为漕运总会所造拖船偷工减料,便算是打响了“漕船党争”的第一枪,而后三日内,齐党、浙党、东林党、豫党便就开启了乱战。

  这回浙党、楚党、东林党旗帜鲜明的站到了一起,坚决支持南直隶、浙江、福建三省。齐党和率先被其以利益拉拢的宣党则是紧密团结在一起力挺山东。豫党势力最小,但却在此番中表现的最为疯狂,一方面积极寻求晋党的支持,另一方面以少打多对阵浙党、楚党、东林党、齐党、宣党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拉到福王为其站台。

  平静了近快一年的党争就因为这小小的漕运拖船一下子突然爆发了。但这番乱斗中,各党各派均不再攻讦党派、官员和个人,都是紧紧抓住各省船厂的拖船的质量和生产技术不放。当然了,诽谤、诋毁、造谣这些个传统手段还是被充分利用的。

  浙党骂河南所造的船质量不行,豫党这边便也就是在驳斥的奏疏上骂了几句眼瞎、目盲、不懂人事,剩下九成的篇幅便就是具体说明河南的船厂专注建造内河航船,经验如何的丰富、技术如何的坚挺。齐党这边说浙江造船木料不足,浙党这边便也只骂了两声胡说八道、道听途说,接着便就摆事实、讲证据的反驳。

  各党各派那奏疏都是有理、有据、有力还有节,看的万历皇帝都是瞠目结舌。党争还能这么玩吗?那礼仪道德、操守气节这些形而上的怎么提都不提啊?不胡搅蛮缠不说怎么还讲起道理来了呀!差评!退票!

  要说这还真怨不得这些各党各派的大佬党徒身上,关键是这轮党争的奏疏都是写两份的,一个给万历皇帝,另一份便是送到了东方公司。倒不是有什么僭越之意,只不过人家也都是期望万历皇帝能够自上而下给一些助力而已。真正拍板的还是东方公司,于是乎大家伙写的哪是什么相互攻讦、狗咬狗的攻讦奏疏啊,人家写的明明都是投标书好不好!

  这就完了吗?真正的**却是出现在了东方公司接手沧州这个重要的漕运节点后,便开始让东方建筑行组织工队疏通河道、加固河堤、清理淤堵。现在干活可不比之前,活不能耽误、漕运也不能停,由此调度安排可是很考验人的。但最早一批的老兄弟们早就自己个琢磨出了门道,活计虽然艰苦,也是井然有序的逐步推进。

  但随之而来的肯定也有问题啊,那就是人力不足了。随着各省纷纷组织恢复生产,大部分的流民都是返乡了,现如今京师周边的流民基本上都被东方公司包圆了,石景山那边开矿挖煤就占去了一多半,剩下的东方建筑行二工队还的组织一部分修缮京师外城城墙,剩下的才轮到一工队招募来拾掇运河,原本因全国大范围灾变而充足的劳动力,随着各省逐步组织恢复生产陆陆续续的都返乡了,直接导致现在人手一下子就紧缺起来,着实不够。

  东方建筑行一工队没有办法都开始在天津卫、沧州府就地高价招募工人了。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渠道传出疏通运河需要大量人手,这下子就又捅了马蜂窝了。

  原来,各省虽然都在组织恢复生产,但是由于连年的灾荒,好些土地都已经落荒有些年头了,再次复垦虽然也是应有之意,但是谁都知道复垦的荒地产量是难以保证的,于是各省实际上都是面临劳动力富余、产出不足的情况。

  各省虽然组织恢复了生产,但是今年注定还是要有一部分的流民需要吃赈济的,虽说通过东方公司那般的募捐,各省都不怎么差钱,但是善财难舍,任哪一级官员愿意将余留的钱货再花出去或是上缴朝廷呢!

  还在发愁,东方公司这边就传来缺人力的喜报,哪个还能坐的住。于是各党各派的奏疏就又长了一大块,除了说造船、便是说自己这头人力多。

  党争之势愈演愈烈,三月十四,晋党终于在豫党的利诱下,也下场肉搏了,于是冠名以‘万历四十六年漕运党争’便就全面爆发!

  万历皇帝这把那可是看的出奇的有兴致,还叫上太子爷、皇太孙一同来看热闹,太子爷到不怎么觉得多有意思,但万历皇帝和朱由校却是兴致勃然,甚至还怂恿授意一些其他也看热闹的官员纷纷下场,似乎要将这党争的激烈程度再提高一下。

  宫里看的热闹,可朱由梼却是恨的牙根直痒。来上门游说的时候不是说的好好的嘛,二千五百艘只是保底的量,后续东方公司肯定会平衡各个船厂的订单,保准大家都有肉吃。这话现在看来全白说了,六波人楞是没有一个听进去的。

  再说,现在的产能都是满负荷了,怎么就非得要得陇望蜀呢!十九家船厂都是分了十艘的订单,这样雨露均沾不好吗?看看这桌子上一摞摞看似奏疏实则标书的废纸,朱由梼脑瓜仁就疼。

  这帮子臭不要脸的,好好的商业上的事,官府非要掺和一脚干啥!你掺和也就算了,搞哪门子党争啊,有用吗?你们指望万历皇帝和太子爷能在这上面说话?天方夜谭嘛!

  然而万历皇帝的道德下线朱由梼还是不掌握。三月十五,万历皇帝破天荒的组织了大朝会,还近乎于指名道姓的要在京藩王都参加!这不明摆着搞事情吗?初十按例陛见的瑞王朱常浩才拿了一大堆好东西返回汉中,现如今在京的就他淮安王一个。这司马昭之心,那便是路人皆知的不要不要的了。

  可这事又能怎么办呢?你朱由梼可是朝廷的正经藩王,每个月领薪水的时候比谁都积极,你又能怎么逃脱呢?

  于是乎,三月十五日便上演了一处彻头彻尾的闹剧。

  大朝会一开始那是正常的很,原本就是走过场的事而已,将国家大事都如表演般的搞完之后,李恩这个老混蛋却是不按正常套路喊退朝,非得不按剧本、不按套路、不按礼制的来了一句“各位臣工是否还有事要奏请?”。

  话音才落,太子一系的铁杆,翰林院侍读学士方之闻便出班而来,高喊道“臣有本奏!”。那演技啊!任是傻子都看的出来其中的做作之态!不过让朱由梼奇怪的是,各党各派的人也都是很诧异,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这事的手尾就是万历皇帝搞出来的。呵呵,没有串联就好,再怎么说大家伙都在一个起跑线上,那就看个人的腿力了。

  不出所料,方之闻磕磕巴巴的,还不时得看一下台词,勉强算是把话头引到了五日内搅闹京师官场的漕船定单分配和各省劳务派遣的事情上来了。

  方之闻啊,方之闻,平时开经筵大讲时那般的口若悬河都哪去了?你个老小子就这台风?上台之前就知不道把台词背熟吗?你以为你是流量明星吗?你以为你也有强大到硬钢牛顿三定律的粉丝老师团吗?

  又不出所料,方之闻就像是个搅屎棍子一般,一下子就将大朝会礼制压制下的利益纠葛给翻了个彻彻底底,什么浙党、东林党、楚党、齐党、豫党、宣党,还有拿钱也不怎么好好办事的晋党便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可你们倒是互掐啊!不相互攻讦,句句不离你们如何造船一流、字字紧扣劳力众多。偏偏又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发言结束还来了句‘请淮安王多多关照’!

  我关照你闺女个腿啊!有我什么事!

  还是不出所料,各党各派便就有样学样都来了。再看万历皇帝,竟然在笑眯眯的喝茶!这还有没有点王法啊!这是大朝会啊!国朝政务第一规矩的大场面!这场合皇帝能喝茶吗?用不用你孙子我再给您老人家来把瓜子啊!

  大家伙越说越不像话,河南右布政使李汉这货又是开了个头,竟然跪在御道上嚎啕大哭,痛陈河南遭灾如何困难,全省百姓如何期盼能多点造船定单、多派些劳务出外挣吃食,大求淮安王开恩多多照顾河南的父老乡亲,又向各省说情,请他们高抬贵手,让河南喘口气吧!

  我去年买了个表啊!

  有带头的就有景从的,各省那是一个个的比着卖惨,万历皇帝看的是兴高采烈,朱由梼则是出离了愤怒!

  “都他姑娘的给本王闭嘴!还他姑娘的有没有朝廷的体统!蒋正清,你们风宪官都他姑娘的死绝了吗!君前失仪都不纠察了吗!”

  朱由梼这一嗓子可真是把众人都吓坏了!大朝会上由藩王发言的事那都是可以上溯到永乐朝了,谁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啊!所有人都傻眼了,这事可该怎么论啊!

  可还不待大伙反应过来,就见朱由梼出班,来在御道上,背对着万历皇帝、太子爷和皇太孙,面对着一众朝臣,厉声喝道:“都没有王法了吗?今天是大朝会,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要絮叨吗?这是什么场合,在这嚎什么丧!都还要不要点脸!

  “之前就跟你们说了,定单后面还有,是要根据你们具体产能来派,尽可能的平衡各家,让各家都能挣到钱。这话听不懂吗?各省的困难谁不知道?东方公司在招募的时候肯定会照顾受灾较重的省份,再说了,四千里运河,这才疏通修缮了多少,后面又不是没活了,抢他姑娘的什么抢!

  “一个个的都是朝廷官员,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都他姑娘的油盐不进是不是?哪个省再他姑娘的给老子卖惨,我一条船都不让他造了,一个人也不跟他雇!你们闹吧!”

  朱由梼本来还要再接着骂,可是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淮安王别生气,众位卿家不也都是为了百姓嘛!”。万历皇帝开口了,也就定了调了,各位大臣都是为了百姓,潜台词就是‘孙子,爷爷我还没玩够呢!你给我滚一边去!’。

  朱由梼怎么会听不懂万历皇帝的心声,吃了朝臣这么多年亏,实在是搞不过,借着腿疾的由头缩回宫内当乌龟的万历皇帝,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一个让大伙狗咬狗还搞不到他身上的大好机会,如何又能够就这么算了呢!他气还没出够呢!

  但朱由梼可绝对不能任由失态发展了,就见这位爷连回头都不回头,看都不看身后的万历皇帝,继续说道:“造船的事,不再变了,确定的十九家船厂,每家十艘,按期交货,晚一天老子就把船厂给拆了!招工的事,东方公司自然会根据各省受灾情况优先招募,这事就算彻底定了。

  “谁再敢到十王府拜门子,老子就把他腿打断。谁再敢写这些无关乎国朝大事的破玩意扰乱视听,老子就把他家给点了。不信你们就试试看!”

  说完就转身退回自己的位置,便就老神在在一言不发。

  这事情闹的,最后真是实在不怎么好收场了,原本一场让万历皇帝座山观狗咬狗的大戏,才按照万历皇帝的计划演了一半,淮安王就把戏台给拆了,这还怎么搞啊!

  可也实在没办法了,淮安王这么一发火,本就有求于他的各路的角儿就都不敢继续演下去了。弄得很是扫兴的万历皇帝也就只得草草的让李恩宣布退朝了。

  而对于淮安王及一众朝臣的君前失仪的事便也就没有人提及了,你皇帝老儿带头不讲规矩,凭什么让我们讲规矩!毕竟今天这事要是翻出来,打的可是整个朝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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