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梁和陈长安一脸紧张地站在院中,一向胡闹的马黍此刻也不安地走走停停。&>
陈长安忧郁地看着那间十个多月前由他亲自布置的房间,心不安地跳动着。房间里依稀传来的母亲的痛苦的叫声始终刺痛着陈长安的心脏。当年娘生他的时候,也是这般的痛苦吗?男孩想。
“长安哥哥,”一个熟悉的女孩的声音打破了男孩的乱想,“舅舅,表哥。”
“罗敷来了啊,”马梁冲女孩笑了笑,但脸上的烦躁丝毫未减,“你舅母……唉,罗敷,舅舅现在……”
秦罗敷连忙说没事,上前安慰了她舅舅几句,然后走到了陈长安身边。她说,“长安哥哥,你放心,舅母一定会没事的,上次她晕倒在织布场里,还不是一样挺过来的,这次肯定也会没事的!”
陈长安勉强地露出一个微笑,“罗敷,谢谢你,我也相信我娘会没事的。罗敷,我现在没有心情聊天……”
“长安哥哥,我明白的,”罗敷道,“我就在这里陪着你,陪着舅舅和舅母,陪着我们可爱的弟弟出世。”
陈长安感激地冲罗敷一笑,然后他又将目光集中在了母亲的新房和产房上。但他的脑海里,却是想到了一年前的夏天,也是如这般的烈日,他和那些原不相识的朋友们在帝国的大道上奔驰着。
他们看遍了大汉南北的风光,只是没有机会停下来细细品味一番。
然后,他们到了长安。那漫长的旅途就像是一场难受的梦一般,似乎很久又似乎很快地快去了。
他们到了长安,他们住进了未央宫,他们看到了帝国现在的和未来的主人。
然后,他们分开了。
张俊和王参留在了未央宫中,见了长安的黄鼠黑狗――不,是郭荆郭长不愿归家,他们留在了长安。于是,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他记得那日,同他一起烧瘗钱的老宦官开心地将他送出了庭院。
他说,“你不用留在未央,不用留在长安,真好。”
陈长安不知道是不是真好,他只知道那个夏天的一切如同梦魇一般地纠缠在了他的脑海中,不知那个晚上就会突然跑出来让他像傻子一样大笑、悲泣和大叫。有时候,白天的时候,他也会突然想起那些人,他会忽然陷入沮丧,然后他就会拿出那把竹剑――夫子说它叫“凡人剑”――毫无章法地乱舞着。
当他疲倦地躺在地上踹气的时候,那些记忆还是会突然跑出来。只有当老师的背影和声音出现的时候,他才会突然惊醒,他才会突然痛苦地发现,那一切都开始渐渐模糊了。
“我会忘了吗?”陈长安想着,然后落下了一滴泪。
那滴泪,不是为已然模糊的记忆而流的,而是他听见了一个女人粗哑的声音说,“她不行了,准备后事吧。”
陈长安愣在原地,眼眸中倒映着一个女人的摇头叹息,一个男人的默然落泪,一个男孩和女孩的失声痛哭。陈长安觉得脸颊有些痒,是两行泪流下来了。
那个叹息的女人往外走去,但她被男孩挡住了,“吊住她的呼吸,我有办法救她。”
女人只是把男孩的话当做了悲痛下的胡言,所以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让开了男孩,往外走去。但女人没想到男孩还是把她拦下了,女人看到了男孩眼中悲痛和坚定的眼神,她叹了口气,“孩子,你娘她难产了,我就是拖住个一时半会的有何用?”
男孩说,“你有办法?”
女人沉默了,最后她屈服了,“半个时辰。”
男孩转身向马厩跑去,“马梁叔叔,照顾好我娘,我马上带人回来救我娘。”
那匹扬起了漫天灰尘的马上,男孩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快,再快点!”
但当男孩跳下马到了那个人的家门之前时,他竟不知为何地恍惚了一下。
男孩用力而急促地敲打着张家的大门,一个穿着朴素但整洁的年轻仆人打开了门,他说,“你是谁?”
男孩说,“我找张夫人,就是张俊张公子的母亲,我有攸关人命的事情找她!”
年轻的仆人愣住了,然后说,“我家夫人平日里根本不出门,什么事能跟她扯上关系?再说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是你们张俊公子的朋友,我叫陈长安,跟他一起去的长安,”陈长安急道,“我真的有很急的事情找张夫人,请你禀告一声可好?”
“不好?”仆人冷笑了一声,“你说是我家公子的朋友你就是啊。我家夫人不喜出门,我才不想跑过去触霉头呢。”
“这么说,你不肯让我进去,也不肯替我禀告了?”陈长安冷冷地说道,他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那把凡人剑的剑柄。
仆人冷笑道,“没错,你以为我们张家是什么地方,你想进就进,想见谁就见谁?”
“原先我会钦佩张家懂礼,没想到竟是这种懂法!”陈长安握紧了腰间竹剑,正要用力拔出,却忽然闻见了一股清香。他惊醒了,放开了握住竹剑的手。
那个年轻的仆人惊呼道,“夫人!”
然后,一个不着华服,不做修饰的女人出现在了陈长安眼前。女人看上去不算美丽,但她自有一种风度,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女人似乎知道了陈长安为何找她,她说,“走吧。”
然后,女人不顾身后仆人着急地呼喊,同陈长安一起跳上了马,朝着马家狂奔而去。
女人说,“不要怪他,他只是奉命行事,俊儿他爷爷平时不准我出门。”
“为何?”陈长安有些诧异,“那夫人现在出来了……”
“无妨,”女人道,“倒是你,刚刚可是被魔障扰乱了心神,居然对一个陌生人起了杀心。”
陈长安沉默了。
女人又道,“我看得出来,你是练武之人,尤其是腰间的那把竹剑,不简单。只是,你可知道,一旦无法控制住自己拥有的力量,你会变成什么吗?”
“魔鬼,”女人脸色平静地说出了这个代表了邪恶至极的词语,“所有的恶都来自于失控,失控将毁灭世界。”
男孩不知该如何回答这番话,但他总算能心安地确定一点,他没有赌错,张俊的母亲可以救他的母亲。他忽然想起了那日车厢中的阵阵清香,他想起了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男孩,他不自觉地笑了笑。
于是他说,“夫人,你教出了一个好孩子。”
“你说俊儿啊,他的确是个好孩子,”女人笑了,“但你也是,你娘肯定很高兴有你这么个孩子。”
“夫人,你能救我娘吗?”男孩问她。
“你不用担心你娘,你更需要担心你自己,”女人说,“我不希望看到俊儿的朋友陷入魔障之中,从此如同行尸走肉般地苟活于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