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非常感谢这些日子以来你们对我的信任,这次能够肃正征氏之乱,不战而屈占人之兵,大半的功劳都是诸位的。♀中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走上战场,甚至还是第一次拿起武器,但诸位的表现已经很好地证明了,你们是大汉的铁血战士,你们靠勇敢和机智赢来了胜利,你们,守住了大汉的荣耀!”
陈长安的话音刚落,校场上的战士们就举起了他们的枪戟剑矛,欢快地吆喝了起来。
陈长安一脸微笑地示意他们安静下来,然后一脸正色地说道,“但是,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先帝尸骨未寒,东方的诸侯们便逆谋造反,企图攫取他们不该拥有的东西。我们是大汉的子民,亦即先帝和陛下的子民,我们必须要捍卫陛下的尊严,荡平那些贪婪愚蠢的蠹虫!”
“诸位,我不强求你们同我北上,你们已经为这个国家献出了自己的一份力量,你们留下来,亦可保卫家园,守护大汉。今日,不愿同我北上的人可以到王都尉处领取你们应得的犒劳,而愿意同我北上的战士们,便暂时留在这里,我将给你们更好的武器和盔甲,而你们的犒赏,将由陛下赐下!”陈长安眼神坚定地看着他的士兵们,沉声说道,“我希望留下的战士们能陪我走到最后一步,无论胜或败!而心中有所牵挂,不能将身心交给我、交给陛下、交给大汉的,我更希望你们留下来!留下并不羞耻,而随我北上,将收获更多的荣耀和精彩,但代价可能是,你的生命!”
陈长安见他的战士们都沉默了,脸上流露着犹豫的神色,但他并不吃惊或是忧心,他只是做了个手势,两个被陈长安暂时借来的小吏搬上了一个青铜小鼎,里面插着一根刚刚点燃的香。
陈长安道,“诸位,当这柱香烧完之后,若是你还留在这校场上,便仍是我陈长安的麾下一员。从我说完这番话起,诸位便可随意离去,我只想请离去的诸位帮我一个忙,将我的征兵令带到你们能带到的任何地方,我将在苍梧的郡城等我未来的战士们二十日。二十日后,我将挥兵北上,同陛下一起镇压叛逆,守护这大汉天下!”
话毕,陈长安便后退了一步,跪坐在了原先备好的席上,开始了他的闭目养神。他之所以这么做,不是因为他累了,他只是不希望给那些想走的人再加一份压力。他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同他一起北上勤王,但他更希望,那些都是真心诚意地愿意同他前往之人。
闭上眼睛的陈长安听见了小声议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但一直过了许久,他才听见铜铁相撞的声音。有人走了。
正是不知是谁开得头,终于带动了那些不好意思的大汉将士们,他们或面露悲伤遗憾或面露羞愧尴尬,但他们选择留下的战友们都朝他们笑着,他们的眼神告诉了离去的人们,他们同将军一样理解他们的离去。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了,陈长安捕抓到了那细微的火焰因找不到可供它吞噬的物质而不甘地逝去的声音,这让他忽然想起了他并未谋面的那位征侧。他曾担忧那一日征侧将不会开门迎战,至少她会等到她的妹妹归来。
但他没想到,征侧还是迎战了。他曾以为是征侧轻敌,并未把他和九真的士兵们放在心上,或者,她以为那日战争只会是次彼此间的试探。但当他看到征侧的尸体之时,他就明白他想错了。
征侧和征贰不是被区连毒死的,她们以投河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他那时便明白了,征侧开门迎战没有做错。那时的征侧同他一样,面临着极其严峻的局面,她靠着奇袭郡城,一举击溃了交趾反抗力量的组织体系而得以占据交趾。同时,郁林、合浦等郡的观望给了她喘息之机。她只能靠着胜利来积累自己的威望,以震慑交趾的汉人,和岭南他地的武装力量,她借此不断壮大己身,以防范必将到来的汉人反扑。
所以,对于她而言,胜利和时间同样重要。一旦她陷入守城战的泥潭,她必将失败。
但事实上,这次叛逆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的命运。交人——或者说越人们并没有团结起来,就连他们的最为古老和最具号召力的文郎部族都没有站在她们身后,她们如何赢得反抗大汉的胜利?
征侧、征贰等等,她们真的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陈长安觉得不是。
但她们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绝不是毫无意义的,她们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随时就会生根发芽的反抗大汉的种子。为此,陈长安不得不说他是佩服着这两位女首领的,但他毕竟是汉人,他最终选择做的,只能是如何扼杀这颗种子。
陈长安站了起来,他愉快地环视着四周,他发现自己的士兵们还剩下了接近三分之二,这大大超过了他的预期。
陈长安说,“从今往后,你们将永远是我的战士,而我,将永远是你们的将军!我们的生命和荣耀将紧紧地绑在一起,我们将一起,为我们的大汉而战!”
“战!”
“战!”
“战!
少年将军的战士们的怒号同肃杀的秋风混在了一起,风裹挟着声音,飞入无尽远方,飞入遥远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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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梁推开了门,看到他的继子正伏在书案之上,睡着了。他轻笑着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拿了一张长袍,盖在了少年的身上。
他将在纸上渲染出了一大团墨晕的毛笔放回了原处,正打算轻声走出来,便发觉少年的身子动了动。然后,他刚刚盖在少年身上的长袍便滑落在地。少年捡起长袍,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的继父。
马梁笑了笑,“累了就躺床上睡吧,我先走了。”
少年拦住了他,“马叔,你有事直说罢。”
马梁笑道,“我就是来报个喜讯的,响应你征兵令的人很多,说不定能召集到十万大军。你娘要是知道你这么有出息,肯定会很高兴的。”
“马叔,”少年轻叹了一句,“你是想问淇弟的事吧?”
马梁沉默了,但他粗糙的脸上挤满的悲伤和担忧已经默认了。
“淇弟会没事的,请你相信我,”少年诚恳地说道,“淇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他或许会犯一些错,或许会成就一番事业。你不用太担心他,你要好好过好自己的生活,淇弟他,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糙汉子眼中难得地噙满了泪,他叹道,“我明白,我明白,长安。我只是,一下子失去了这么多,这么多亲人,心里,心里很难受!”
马梁又悲叹了几声,然后转身缓步离去,“长安啊,好好照顾自己,马叔现在没办法实现对你娘的承诺了,我现在没有能力保护你了。我相信你的未来不可估量,你娘也相信,马黍那家伙也信,当然,罗敷也一直很确信。长安,好好走自己的路吧,无论成或败,乐平乡,永远有个家等着你!”
少年愣愣地看着那个粗壮的身影。他心目中的马梁叔叔一直都是大大咧咧的,他没想到他的马叔会这么说话,他一时有些难以适应这种对话模式。
但他终于还是在他的继父的身影消失前反应过来了,他满怀感动和温馨地无比肯定地说道,“马叔,你,黍哥,淇弟,一直都是我的家人,永远是我的家人!”
他的继父停住了身子。
马梁看到了那轮美丽的圆月,很美很亮。但,无论马梁怎么看,他都觉得这月亮总不能呈现出完美的圆形,总像是缺了些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