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尉压住了心中的恐惧,他想要冲上去拉出被困在黑雾中的将军。ミ>
但黎更阻止了他。年轻的交族男人说,“将军的竹剑不是凡物,乃是用传说中昆仑山上,西王母的瑶池之畔的不死竹所制,正是此等邪物的克星。这不死竹能保将军无恙,但你要是上去了,就是必死无疑。”
“那就这么看着?”王都尉反问道,“你说是克星,但为什么这黑雾没有一点衰弱的样子?”
“只是看上去而已。”黎更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
“那将军呢?”王都尉也注意到黑雾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有气势了。
“不知道。”黎更担忧地摇了摇头。
而此刻的少年将军正同那个腐朽的老人对视着。少年的脸色越来越白,而老人的皮肉正在腐烂消失,露出了白色恐怖的头颅骨。
“你输了。”少年虚弱地说道。
“没错,你说得没错,我早就输了,”老人一边是骨头,一边是血肉的嘴唇慢慢地开合着,“但,我本来就没打算做什么。你靠得这么近,真是方便啊!”
少年的瞳孔不安地一缩,但他已经被黑雾困住了,根本无法动弹一下。
老人头部的血肉彻底消失了。那个刚刚诞生的白色的头骨似乎在微笑。
从黑雾中传来了苍老的声音,“年少的将军啊,我无力诅咒大汉的军队,无力诅咒遥远的大汉权贵,更无力诅咒强大的大汉国。所以啊,我诅咒你,我年少的将军啊。死亡让我看到,诅咒你,或许比诅咒这支军队,更能让大汉悲伤。”
“我诅咒你啊,我年少的将军!”
“我诅咒你一生都行走于孤单之中,你之所爱和爱你之人,都将迎来死亡、痛苦和无法痊愈的伤害。”
“我诅咒你一生都将陷入谎言、背叛和情感的泥潭,你将永无可信之人,你将因此得与失,而得永远无法弥补失。”
“我诅咒你一生都在寻找,寻找对错,寻找信仰,寻找失去的一切,但那一切都将是徒劳无益的泡影。你将死于寻找之路,孤独一人,没有答案。”
“这就是我的诅咒啊,我年少的将军!”
一道黑色的光刺入了如同陷入了梦魇的少年的眉心。
黑雾消散于月光之中,血色的纹路黯淡无光,阴凉的冥火却忽然化作了一只只灵巧的蝴蝶,穿过了巫师们的结界,往四面八方散去。
少年倒在了地上,王都尉焦急地跑了上来,抱起了他的将军。而自知无用的黎更还是指挥着懵懂的战士,以箭射散了一只只美丽的蝴蝶。
军营里下起了红色的光雨,很美丽。但在散落的点点红光中,更多的红色蝴蝶没入了天空和树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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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悲伤地端坐在夫子的病榻之旁,听着夫子声若游丝般地最后嘱咐。
“长安,记住,找到凤笔传人,跟他交换信物。凡人剑换君子剑,刀笔换简牍。”
“长安,记住,要找到那个属于君子剑的答案,属于,你自己的答案。”
“记住了吗,长安?”
“记住了。”少年哽咽道。
少年看着他的夫子欣慰的一笑,好像要闭上他的眼睛了。但忽然,夫子化作一个惨白的骷髅,他的骨手狠狠地抓住了少年的脖子。骷髅用力地挤压着少年的脖子,阴森地说着,“你找不到的,找不到的,一千多年了,那么多那么多比你优秀的君子剑传人都没找到,你,如何能找到?”
少年无力抵抗,只能感受到一阵阵临近死亡的窒息和绝望。
少年闭上了眼等待死亡,但他忽然发觉脖子处的压力消失了。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空空荡荡的张家庭院中。他诧异地走向了那间早应该封尘的房间,他推开了房门,看到了那个病怏怏的女人无力地靠着墙,怨恨地望着他。
“你知道吗?你只是个废物!运气好点的废物!”
“天命之子?可笑!只有五六岁的小孩才会相信那么拙劣的玩笑!”
“黑瞎子说你是天命之子,不过是看到了麒麟玉,不过是想激励下一个愚蠢的孩子,不过是想转移自己的犯罪证据――不不不,他可是有个能预知未来的朋友,或许他给你那本书只是为了八年后让你的弟弟把他偷走,或许你的弟弟才是天命之子!”
“而我呢,我只是算到了你跟皇帝不同寻常的关系,我以为你能救我的俊儿,所以我同着那黑瞎子一起骗你。我指导着你的巫术,为你的母亲续命,可你呢,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女人因怒火而狰狞的脸部划过两道血泪,“你让我的俊儿死了!你没有救他!若是你能早点到长安,若是你能少睡那么一天,若是你能早到半个时辰,若是一开始就说俊儿的事!我的俊儿会死吗?会死吗!”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少年无力地靠在了门上,绝望地摇着头。
“天命之子?”女人无情地嘲讽着,“天命之子啊,你好好看看,你救了谁?”
少年突然发现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耳畔只剩下了女人的嘲笑声。当嘲笑声渐渐远逝的时候,他看到了一队队执戟重甲的帝国骑士奔驰在大汉的城市、乡村和山川中,无情地将锋利的长戟刺入墨家弟子的胸口中。
他看到华美的长定宫中,清秀的少年将陶瓶中的毒药一饮而尽,带着深沉的思念和绝望倒在了地上。
他看到他的憔悴的母亲虚弱的躺在床榻上,无力地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最后悲伤地闭上了眼,合上了苍白得没有血色的嘴唇。
他还看到了一个个断发文身的蛮夷冲入了罗敷的家中,嬉笑着用狼牙棒将他的姑姑砸得面目全非。他看到扑在死去的母亲身上的罗敷被残暴地脱去了衣裳,受尽了一个个野兽的凌辱,最后在屈辱中永远地闭上了她美丽的眼睛。
所以的一切都化作了一张流着血泪的,混合了陈大娘、他娘、张夫人、他的姑姑和罗敷的面部特征的巨大脸庞。她――她们齐声质问着,“你,陈长安。你,天命之子?可笑!你是庸人,你是灾难,你,不配继续活着!”
“不!”
少年终于爆发了,他绝望地大喊着。
然后他睁开了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看到王都尉和黎更冲进了他的房间,一脸焦急地望着他。
黎更说,“那是诅咒,那是梦魇,那是不可相信的东西。将军,你莫要陷入其中。此种诅咒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不断地引诱着你的过往和将会经历的一切,将你的思想带入他所设定的思维中。将军你必须要有最强大的自信,才能破除这个诅咒。”
“我明白,”好转了些的将军点了点头,又问道,“将士们的伤亡如何?”
“比预计的少,当时就死掉和之后伤重死去的有五十六人,轻伤一百七十三人,如今都差不多恢复了,除此之外,还有三十九人,因伤重失去了战斗力,我把他们留在了郁林郡,”王都尉道,“黎先生说,昨日那个叛逆的主要目的应该只是探明我们的军队情况,并且打击我们的士气。第一点他做到了,但第二点他失败了,现在的将士们都士气旺盛,要找那群蛮夷一雪前耻!”
黎更接着说道,“另外,我怀疑敌军中还有个巫师,否则无人能解读丁长老发出去的火蝴蝶蕴藏了什么信息。”
少年道,“你知道是谁了?”
黎更轻轻地点了点头,“叛逆首领征侧的女儿,诗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