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驶在开往天上的路上,罗汉一直蒙头大睡,跟着一起来的除了罗汉他们还有四个人,维克多、爱玛、丽娜和一名司机。司机的脸被一条围巾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是外国人还是中国人,在车上一句话也没有说。车是一辆改装过的车,后面的车厢用帆布全部遮蔽起来了。车里的车板最下面是干燥的稻草,上面铺了棉被,最外面是生活必需品和装备,从外面看,看不出里面是否有人。车不时地走一些土路,在车厢里倒也不觉得难受。
罗汉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个上午,丽娜在旁边一直用稻草扫着罗汉的脸,这举动被维克多瞪了好几眼。
影子一直靠在装备箱子后面,眼睛盯着过往的车或是远处的风景,马泽云依然抱着书慢慢地啃着,看累了就做几个俯卧撑,彼此之间也没有话说。当气温逐渐开始下降的时候,每个人都裹上了军大衣。维克多不失时机地拿出了白酒,给每人喝了几口,暖了暖身子。丽娜喝了几口脸就红彤彤的,煞是好看。
车走在草原上的时候,每个人都被安西的美丽迷住了,湛蓝的天空、辽阔的草原、清醒的草香,一切都美轮美奂,让本来还昏昏沉沉的众人清醒无比。
维克多冲司机叽里咕噜地吼了几句什么,转头对大家说:“那家牧民就在前面,我们快到了。”
晚上8点,车在一处毡房门口停了下来,众人跳下车,倒是惊吓到了牧民。维克多很是热情地上前打了招呼,牧民警惕地把周围的人全部看了一遍才放松了戒备。
维克多说明了来意,老牧民把他们迎进了毡房,毡房灰色,顶端打开着,透着并不温暖的夕阳光芒。毡房里有砖搭的大床,老牧民从炉子上给每个人倒了茶,也坐了上来。
维克多看着罗汉道:“罗汉,你问你想知道的吧。放心!我的司机就是翻译!”
罗汉点点头,说道:“大叔,我想问一下,前段时间,你说有一伙人来你们这里,是什么情况?”
牧民仿佛是在回忆,说道:“他们来买了五只羊,然后给了钱,往山里去了。”
罗汉皱了皱眉,说:“领头的什么样子?”
牧民似乎还很敬佩地说:“身材挺高的,眉毛很浓,说的是安西话,头发不长。不过跟他们一起来拿羊的人很厉害,绑了羊腿就把整只羊抗在了肩上,力气大得很啊!一伙人穿什么的都有。”
罗汉一下激动起来,看来正是他们,罗汉忙问道:“大叔,你觉得他们的装备能进山吗?”
牧民呵呵地笑着说:“小伙子,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穿羊皮坎肩都敢进山找雪莲。”
罗汉不好意思地接着问道:“大叔,你确定他们进山了吗?”
牧民说:“是的!进天山的路这一条一蛮子进去是最近的。”
罗汉想了想,五只羊,二十多人也就吃半个月,是在这里等还是进山。
罗汉又问道:“大叔,山上有什么地方可以长时间住吗?”
牧民不假思索地说:“有!翻过这座山,往北走,到处可以住人。但是翻过这座山,不容易,必须要路过魔鬼山。再过几天,雪化了就进不去了。”
影子插话道:“大叔,如果我们现在进去,几天可以翻过这座山。”
牧民看了看众人,说:“不带女人进去,两天。带上女人不好说!”
丽娜撅着嘴,说:“哼!我们可不比男人差!”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罗汉像是想起了什么,忙问:“大叔,在我们之后有没有来问过他们的事儿?”
牧民喝了一口茶,说:“有呢,前几天有个干部模样的人过来问过,我也给他们说了。”
这话让众人都是一惊,影子说:“你以前见过吗?他穿的什么”
牧民想了想,摇了摇头,牧民说:“穿的是皮大衣,皮鞋,肯定坐车来的,要不鞋子不会那么干净。”
罗汉心里咯噔一下,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别出事儿。
罗汉忙问道:“这是多久的事儿?”
牧民肯定的说:“三天前的样子,那天还下雨呢。”
维克多摸了摸光头,说:“雨下了两天,他们如果也进山,应该不顺利,我们也许可以赶上。”
罗汉似乎想起了什么,说:“对了,大叔,没有女的跟他们一起吗?”
牧民有点吃惊,说:“咦,那个干部也问了这个问题,没有女的!全是男的。”
罗汉心里再次忐忑起来,这一晚,他们住在了老牧民家里,但是似乎没有一个人睡好。各自想着心事儿。
进山,谈何容易。眼前还是松树丛林,间隔的莽松高大挺括,露在地表的岩石上面长满了青苔,草皮时而稀疏时而茂密,如同头上长的疙瘩和癞子。车已经无法再往上走了,司机倒是很会做伪装,开到一块岩石后面,将树枝搭上,铺上一些石块,又将草皮铺在必经之路上。等回来要是有人踏上,留下的足迹也可以知道有没有人靠近过车。
七个人,几乎每人负重十公斤爬山,大家走得很近,都没人说话。只有爱玛似乎有些焦急,说道:“你们没有翻越雪山的技巧,记住,山顶的积雪渴了不要直接吃,必须化成水才可以吃,不然温度太低会冻伤口腔;受伤了必须马上治疗;骨头冻坏了可能会截肢;还有尽量少用鼻子呼吸。要沿着能看到石头的地方走,看不到石头了大家要间隔三米,要是上面的人滑下来了,下面的人接着,后面的人踩着前面人的脚印走。你……你把腰压低一点,重心在前面。”
依然没人说话,似乎罗汉他们已经习惯了爱玛的说教,毕竟雪山前面,谁有经验谁说了算。
很快,松树林已近消失,开始草地上有了雪块,爱玛指着一处灌木折断的痕迹说:“你们看,这是雪崩造成的,现在融雪季快来了,所以不要弄出很大的声音,尽量走山脊。”
终于一切都开始变成白色,气温降到了零下。嘴里不时哈出白气,眉毛和睫毛上结出了细小的冰晶,彼此不紧不慢地跟着,这种感觉并不舒服。抬头雪山没入云层,而眼前的小路却好像怎么都到不了头似的,有时小路消失了,爱玛凭着经验又重新找到小路。
爱玛看到一处裸露的岩石,指了指说:“大家就在这休息,喝点水,今天太阳下山前必须翻过山头,所以节约体力。还有一会儿就该真正进入山顶雪山,所以大家一定要保存体力,那里海拔很高,空气稀薄,体力消耗会很大。”
罗汉看了看说:“我们不能绕开山顶,沿着山走吗?”
爱玛反对道:“绕不过去,你看那里,没有这条小路,那边就是悬崖,既然没有捷径那么只有咬牙上!”
休息总是短暂的,重新上路的时候,每个人都感觉到背包好像变得很沉,尽管他们还消耗了一些吃的。
大约两个小时后,罗汉惊讶地发现身边不足三米的地方全是雾气,感觉伸出手就能摸到这些雾气。他吸吸鼻子,前面的两个小时,他一边爬一边回忆小时候和老贼娃子一起的日子,希望能从那些回忆里寻找一些蛛丝马迹,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身边已被雾气笼罩。罗汉愣了一下,发觉前方已经看不到人,只剩下眼前深一脚浅一脚的足迹还在往前延伸,突如其来的恐慌包围了他。这是什么地方?神仙住的宫殿吗?记忆里如果快到神仙住的地方,人是看不到其他东西的,罗汉忍不住喊了一句:“喂!你们都在吗?”
前面没人回复,这时走在最后的影子上前说:“怎么了?”
罗汉心里稍安,说道:“我以为这快到神仙住的地方了呢。你看这雾气!”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滑到了身前,他盯着罗汉说:“你喊什么?不是告诉你了,这里大喊容易引起雪崩吗?不要命了?”
罗汉有点羞愧,爱玛看见他和影子在一起,说:“不要老盯着脚下的脚印,掌握好节奏,老盯着前面的路容易得雪盲症。”
罗汉有点吃惊,忙说:“什么症?”
爱玛说:“雪盲症。雪地对日光的反射率极高,很容易暂时失明。所以不要光盯着脚下。”
罗汉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老感觉眼前小星星乱飞。”
爱玛看罗汉没什么大事儿,转身快步地走了。这一走,又是一个多小时,空气稀薄得厉害,每一口都感觉跟没呼吸上似的,汗水已经从里到外湿透了整个衣服,军大衣外面结了一层冰壳。
下午5点左右,爱玛再次招呼大家休息,这次休息的地方是爱玛和维克多他们挖的一个雪窝子。雪很瓷实,几下就能弄下大块,这已经是他们第四次休息了,每个人都窝在雪窝子里不想动弹。爱玛只让大家喝水,不许吃饭,因为饭会带走身体里的水分,要坚持到下山的时候再吃饭。
爱玛吩咐众人:“要下山了,下山的时候,不要走得太快,一旦控制不住身体,你很容易出危险。我看了,已经没有小路了,我们下山必须走z字路线。记得哦,千万不要跑!”
没有人应和,更没有人讨论,爱玛不允许大家闭上眼睛,都得睁着眼,怕众人睡着,叫不醒。马泽云是第一个出现气喘不上来的,在雪窝子里,他开始嘴唇发紫。爱玛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军绿色的背囊,拿着一个钢针管,在马泽云的脖子上扎了一针,好一会儿马泽云清醒过来,他说:“你……你给我扎的什么?”
爱玛说:“强心剂!不然你会死!行了!大家都走吧!药效过去,还走不出去,你会很危险,而且这药连续用会有依赖性!”
雪依然是无边无际,罗汉已经不去想其他了,只是机械地走着。好容易盼来了下山的路,他却再次失望了,他终于相信了一句话:上山容易,下山难的话。
突然爱玛招了招手,她整个人都蹲了下来,她转身示意大家停下。鼻子灵敏的罗汉立刻闻到空气中有股子烧炭的味道,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他看到前面好像是个小坡儿。
维克多匍匐了过去,跟爱玛比划了几下,维克多慢慢地爬回来,低声对他们说:“好像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他们有二十几个人,都带了武器,我不确定是不是j国人。”
爱玛也爬了回来,说:“不行!他们把去路全部挡住了,咱们得绕着走!看他们好像是要安营扎寨,退回去!我们再找路下去!”
丽娜小声道:“能不能等天黑,绕过去?”
维克多摇摇头,说:“晚上他们一定有放哨的,这个地方是最佳的地点,我们已经把雪地破坏了,上来一个人肯定会发现的。”
爱玛看看表,说:“咱们还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你们先休息,我去探路。”
影子看看爱玛,说:“我去吧,你也需要休息,一路上你都打了两次强心剂了!”
爱玛有点意外,问道:“你怎么知道?”
影子指了指她的脖子,果然脖子上有两个血点。
维克多跟着影子一起去找路,剩下的人退后了二十米,在一处雪窝子附近趴着,紧张地注视着前方。
大约半个小时,两人回来了,冲众人招了招手,一众人急忙跟了过去。
新的路线不算陡峭,但是雪很厚。
爱玛拿出绳索,让每个人绕在腰间,防止滑落下去,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突然爱玛停住脚步,去掉手套用手摸了摸雪,她看看天空,说:“不好,融雪季好像提前到了,我的天!大家都不要动!”
众人都吃了一惊,空气中莫名地有一种紧张气氛,周围的人都没有意识到危险。爱玛急忙说:“大家把外套脱下来,慢点脱!里子朝外!背包里面有一种薄的垫板!大家小时候玩过爬犁子吧!把垫板绑在军大衣外面。”
爱玛动作很轻,大家马上意识到了似乎有什么要发生,都纷纷照做起来。罗汉很细心,他发现爱玛脚边的雪裂开了一条缝隙,再看看周围,吓了一跳。这个不是很陡峭的坡道上的积雪已经有下落的趋势,一个十分可怕的后果似乎就在眼前——雪崩。
此时,上去都是危险重重,下去也是不明生死,谁都不知道这个坡儿下面是不是陡峭的悬崖。就在大伙儿慢慢地整理着垫板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喊:“喂!你们别动!”
罗汉吃了一惊,一转身,这个转身带动了一些雪,几块雪噗噗地滑落下来,罗汉忙抓住绳索。那人端了一把长枪,可能这个意外的发现让他也无所适从,他不知该瞄谁,他又冲远处喊了一句:“喂!快过来!大家快过来!”
这一句话说得十分生硬,虽说是汉语,但是带着一股子异国口音,是j国人。
维克多在罗汉后前方,维克多低声说:“我喊大家跑的时候,大家就开始往下滑,其他什么都别管!”
罗汉发现维克多不知从哪儿摸出两个手榴弹,背着的双手正拉在引线上。这是个相当危险的举动,大的动作势必会引起上面拿枪的j国人的射击,维克多淡淡地看了看四周的六个人。就在这时,远处的嘈杂声响了起来,看来是那边小坡上的人都赶了过来。
维克多一拉引线,依然背着手,罗汉吃了一惊,怎么还不丢,这手雷引爆时间就是5秒,罗汉惊得汗都下来了,大约两秒,维克多突然用力往上一甩手,大喊一声:“跑!”
下一个姿势就是往山下匍匐了下去,罗汉一咬牙,噗地往前跃去。上面的一声枪响之后紧接着就是轰轰的两声爆炸,罗汉很想看看谁中了枪没,可是他却没有这个时间,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正前方的滑行过程。
扬起的雪如同刀子一般削在脸上,更多的雪顺着大衣的里子抖进了脖子里、袖子里。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与此同时,身后的轰轰声依然不绝于耳。罗汉稍稍一回头,吓了一跳,远处白雪中透着一股黑烟,正下方的积雪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追着罗汉。是雪崩!维克多的两颗手雷引发了雪崩,积雪扬起的雪尘已经看不到刚才的山路。
突然,罗汉全身一轻,他大吃一惊。本以为滑到下面的坡道上速度会慢下来,没想到速度快到直接冲出了坡道,而更让人恐惧的是下方正是一道高6米的悬崖。噗!罗汉硬生生地砸到了悬崖下方的雪堆上,而惯性依然将他往下方扯着。
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力让罗汉的五脏六腑都快爆炸了,他喉咙一甜,一股血腥味呛了上来。速度是慢下来了,可是雪崩依然在身后如同一只魔鬼追逐着他。罗汉强忍住痛苦,一抬脚,又继续往前冲去。
此时他已经顾不上别人,只想找一个地方看能不能藏起来。因为他感到身后的雪崩力量小了下来,就在他正前方十几米的地方出现了一颗光秃秃的松树,松树已经失去了生命力,是棵树干上只剩下黄白色的枯树。罗汉猛吸一口气,双脚往雪里一扣,本以为这样会让速度慢下来,可是速度太快了。雪扯着罗汉的鞋子,啪,雪扯掉了罗汉一只鞋,罗汉下意识地一抬脚,重心一偏移,身体就被扯了个180度转弯,整个人在雪地上打起了滚。又是噗的一声,罗汉整个身子撞到了树干上。
胸口硬生生地挨了一下,罗汉一口气没提上来,几乎昏死过去。他用尽最后一口气,背部顶住树干,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而更大的危险还在后面,雪崩最后的冲击力带起两人高的雪浪砸在了罗汉身上,罗汉还没顾上低头,已经被雪崩冲击力震离了枯树,惯性地往后栽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