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望着她，模样认真，手上的动作也很利落，嘴里还不停闲。

　　“小蜻蜓突然喜欢上了打扮，拜了个脂粉店的老板娘当学徒，学了不少的手艺。她一回去就会教我，这个梅花妆今年冬日最是受人追捧。”

　　常乐问：“小蜻蜓去学化妆了，画坊里的人手还够吗？”

　　“无泽几个月前雇了四个人，说是店里太忙。”十里显然不是很赞同这件事，仍旧跟常乐念叨，“你说咱们店就那么大，就算小蜻蜓去学妆了，也还有三个人，又找了四个，哪儿用的了？”

　　闻听，常乐也不由疑惑：“你没有跟无泽争一下？”

　　“跟他说了，他非不听。”十里埋怨着，“后来我才知道，他要带着耗子练武，不打算管店里的事儿了，每天就盯着耗子。”

　　“嗯？这是什么操作？”

　　常乐再愚钝也能发现这事儿后头肯定是有什么猫腻，发现十里并没有怀疑什么，忍不住提醒。

　　“无泽他是不是有了别的打算？”

　　“别的打算？”十里想了下，有些不悦道，“我不知道，他就是个木头人，什么都不说。管他有什么打算，招四个就招四个，正好我省了事儿。”

　　常乐沉默，未在追问，专心地让十里帮她把妆面画好。

　　她化个精致妆容的次数简直是屈指可数，平时穿女装时为了气色好些，宫人会简单地给她画一下。

　　约莫过了两刻钟，十里才大功告成，拿过铜镜对着她，道：“怎么样？”

　　镜中人面施白粉精致的犹如瓷娃娃，柳叶细眉梅花钿，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在粉红的眼妆映衬下竟是有了几分灵动妩媚，红色的脂粉在脸颊晕染，加上绛唇，当真是艳而不俗，好看的很。

　　常乐自己拿过铜镜，忍不住左右摆看，连连夸赞：“十里，你的手艺真不错，学的可以啊。这个梅花画的有模有样的。”

　　“我现在不光会填画，在白纸上作画的能耐也有了。”十里有些炫耀的意思，又道，“我去给你把早饭端来，你吃完了咱们就去赏梅花，现在外头又在下雪了，雪小着，正合适。”

　　见她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常乐只是应着，等她出门后也掀帘而出。

　　外面果然在下着小雪，温度也比昨天低了些，从远处江湖上吹来的朔风寒沁骨肉。门口守着的宫人行了一礼，常乐颔首，环看四周，院子外头也不见无泽的踪影。

　　无泽这一大早的去哪儿了？

　　十里已然端着粥菜回来，见着道：“你怎么没加衣服就出来了？赶紧进去，我今早才知道你现在又是受不得冻的。”

　　在她的连声催促下，常乐顺应着进了房间，坐在桌前随口问道：“无泽去哪儿了？”

　　“应该是去练武了。每天早晚他都要练一遍才行。”十里摆放着粥菜回答，在她对面坐下，嬉笑着道，“他一会儿就回来了，应该也不会招惹到谁，你先吃饭。”

　　面前是一碗红枣白肉粥，还有两碟咸菜和两个巴掌大的白面馒头，一看就不是宫人准备的。

　　“这是你做的？”

　　十里点头：“嗯嗯

　　，你肯定好久没吃过我做的饭了，中午饭我都想好给你做什么了。”

　　常乐哭笑不得，一样样尝过，熟悉的味道确实让人怀念，便毫不吝啬地连连夸赞。身在他处，还能吃到十里做的饭，是真的很幸运。

　　平日吃惯了山珍海味，再吃十里做的粗茶淡饭，更觉得美味。

　　正吃着，外面的宫人忽然进来汇报。

　　“典客，陛下来了。”

　　一道身影应声而入，十里望着一身青墨衣袍的司伯言，愣在当场。她虽然之前和司伯言一块儿下过江南，去过蓬莱谷，混的是很熟悉了。

　　但是第一次见着皇帝打扮的司伯言，玄衣上金线绣的龙形暗纹便将十里震慑的不敢随意造次。他面色浅然的稳步而来，帝王的威严不经意间便扑面而来。

　　十里怀疑面前的人是不是当年一起去过蓬莱谷的人，咽了下口水，跟在常乐后头站起，让到一旁小心行了一礼。

　　常乐行了臣子礼，道：“见过陛下。”

　　司伯言进门就瞧见画了妆容的常乐，忽觉眼前一亮，竟是觉得她更加明媚动人了，不由失神。等走到桌前才想起来开口，抬了下手示意。

　　“免礼。”

　　常乐应声而起，正面看他，云鬓新妆似新人，颇有戎装复裙钗的新奇之感，当真是个标致的女娇娥！

　　司伯言又是一阵心悸，瞧她通身的模样多了几分温婉与女子之柔媚，一反往常，脸上忍不住浮出笑意，指了下她问。

　　“你今日怎么想起来好好打扮了？”

　　“这是十里替我打扮的。”常乐一笑，更是明媚的如同外头的开的正盛的梅花，“怎么样，好看吗？”

　　“嗯，好看。”

　　司伯言抑制不住笑意，抽空瞧向十里，忽然觉得十里跟在常乐身边还是有好的地方。

　　细细想来能有一年多没怎么见过，瞧着她恭敬的样子倒是有些讶异。因着她让常乐焕然一新，言语之间也多愉悦之意，却是忍不住调侃。

　　“十里，许久未见，你倒是懂了不少的礼数。”

　　之前她和无泽可是轮番地警告他这个当皇帝的，那时候可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

　　十里心里慌的一阵，下意识地找寻无泽的身影，却是反应过来他根本不在屋子里，只能硬着头皮回话。

　　“陛下说的是。”

　　常乐见状，走到十里跟前陪着站立，道：“陛下怎么来了？”

　　身边儿有个人，紧张也就少了不少，十里就差揪着常乐的衣袖不放了。

　　偷偷抬眼，发现司伯言在常乐坐的位置坐了，深邃的眸子在桌子上扫了一圈，然后瞧过来，立马紧张地低下脑袋。

　　“过来用个早膳。”司伯言随意一指桌子上的早饭，仍旧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常乐，“今日的早膳有些不同。”

　　十里望了眼桌子，未答话。

　　瞧着他除了感觉有些陌生和畏惧外，还有些膈应，没有跟怀王相处时的亲切。

　　昨日他们来江南郡，去怀王府的时候见着了怀王，怀王还是那般的貌美平易近人，许久不见他们却是对他们亲近的很，本来是让他们在

　　怀王府等着，后头是遇见石树，就去了新书局。

　　还是怀王好啊。可惜他现在有疼爱的怀王妃了。

　　常乐忽略司伯言毫不掩饰的目光，帮十里开口：“这是十里专门给我做的早饭，你要没吃，我让人去给你做一份。”

　　司伯言却是清浅道：“许久未尝过十里的手艺了，倒是想尝尝。十里，可有准备多一份的？”

　　里在他凝视下干脆回答，又瞬间转口，“我再去做一份。”

　　跟司伯言说话，实在是太过吓人。

　　常乐拉住要出门的十里，跟司伯言道：“十里还要跟我一块儿去看红梅，陛下你不如回去找人做早膳罢。”

　　“哦？”司伯言轻轻应了一声，偏头看向十里，换了个话题，“十里你这番来江南郡要待多久？”

　　常乐依旧替她回话：“她和无泽专门来陪我过年的。”

　　司伯言看出常乐的护犊子，轻然笑道：“你们二人这般防备朕是为何？朕不过是随口问问。十里又非不认识朕。”

　　“认识，但是头回见。”十里僵硬道，“我和无泽来陪阿常一日便去城里寻个客栈住，阿常如果忙，只要能抽空去吃顿团圆饭就行。”

　　深褐色的眸子微微眯起，露出几分赞许，司伯言轻轻勾起唇角，暗道这个十里还是个守口如瓶的。

　　常乐听她卑微的语气，明显是被司伯言给吓着了，将她的手握紧了些，好声好气道：“你住什么客栈？这儿又不是没地方，过年我肯定是要跟你们一块儿的。”

　　十里却是小心翼翼地看了司伯言一眼，根本不对常乐的话抱有任何希望。

　　当初在蓬莱谷，他们都是为了活命被绑在一块儿，自然没必要分什么尊卑，但现在陛下就是陛下，又不是怀王那般不拘于礼教的，他们就是平民老百姓，哪里敢造次？

　　正要劝常乐算了，就听见司伯言一声轻笑。看去，便见司伯言浅笑着的模样，也是有几分好看，还有几分亲和。

　　“观山的宫院也不少，朕稍后让人带你们去别的院子里住下，等年后一同回去罢。”

　　十里错愕了下，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常乐却依旧不乐意，直接将十里抱住，生怕别人将她给抢走似的，弄得十里都是一阵手足无措。

　　“为什么要去别的院子？他们在我的院子里就挺好，十里照顾我也比别人好，我不让他们去别的地方。”

　　司伯言淡然道：“你这院子不大，他们住这儿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方便的很。”常乐倔强地跟他争辩，一张小脸娇的让人想揪一下，“他们要是去了别的院子，我也搬过去。”

　　司伯言如今瞧着常乐，都想现在把众人赶走。想到十里留在这院子里，晚间若是出来捣乱，便觉得气恼。十里和无泽对他可是没什么好态度。

　　念此，眼眸一眯，问十里。

　　“十里，你觉得呢？”

　　十里拧眉，道：“听从陛下安排。”

　　“十里！”常乐责声道，“陛下，若是这般，我就带着十里和无泽到城里去。反正他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