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九十四章 好还是不好
发现冯灵娥走了,仿佛周身的压力都卸了去,冯之韵又重新振作了起来,心里头蠢蠢欲动,有些迫不及待地问张玉堂:“你刚说的画在哪儿呢?我看看。”
张玉堂见他前后变脸变得如此之快,愣了下,无奈笑道:“冯兄不伤神了?若是心情不好,我们改日再看也行。”
他怕冯之韵心情不好,直接将一幅好画说成了劣质品,那他就亏大了。谁不知道冯之韵鉴赏全凭眼缘儿,这心情不好,自然看什么都差一些。
冯之韵却是像飞出了牢笼的鸟儿,兴奋地一挥袖:“伤神哪儿有看画重要?快快快,咱们去瞅瞅。”
“好,冯兄这边请。”
张玉堂浅然一笑,也有些期待地激动,领着他就往酒楼的右侧屏风走去,那边摆着一张桌案,案上是几幅卷轴。
张玉堂一吩咐,他带来的小厮立马动了起来,清理出来旁边的一张大长桌子,那桌子能有丈长,惯是用来展画的。他们小心地将卷轴放在桌面边缘,动作缓慢地将画卷一点点展开。
来酒楼的才子名流俱是围着丈长的桌子站立,他们今晚来此的最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看画的。二楼的女子也围着栏杆聚集,伸长了脖子往下看,冯灵娥和郭家小姐就站在最前面。酒楼中的丝乐也不知道何时停了下来。
这画还没完全展开,惊叹声就一片又一片。这是一幅山水图,翠峰叠峦,色彩斑斓。从二楼往下俯瞰,别有一种美感。
郭云云瞧着那幅画心中多赞叹,见着身侧的冯灵娥着实淡定,有些好奇问:“怎么,这幅画不好吗?”
其他的小姐也都看了过来。冯之韵是鉴画一流大家,作为妹妹的冯灵娥也是江南第一才女,她的目光自然也不会差了去。可她们看这画磅礴大气,精妙的很,可以听见下面的名流雅士也都是赞不绝口的。
冯灵娥只是清浅一笑,道:“好不好,我说了也不算。”
“是,你哥哥说了才算。”郭云云打趣儿地看向和张玉堂并肩而立的冯之韵,某种多少有些仰慕之意,“按说画好不好,得天下人说了算。能经众人曰好的才是好。偏生到你哥哥这儿,他成了唯一的说法,也不知是为何。”
冯灵娥也是觉得这种现象太过诡异,只能调侃道:“大概是走了狗屎运了。”
郭云云皱眉看向她,用手戳了下她的脸蛋,调笑道:“作为大家闺秀,还是江南第一才女,说话哪里这么粗鄙?”
“哪里粗鄙,只不过是在说人话罢了。”冯灵娥灿然一笑,“便是画坛大家也不能一语定乾坤,偏生他说什么是什么,还毫无理由可言,可不就是走了狗屎运?”
“你还说。”郭云云轻轻扯了下她的脸蛋以示惩戒,又有些好奇,“你哥这样的男子,是不是娶妻的眼光也高的很?”
冯灵娥不自觉地还是想到了常乐,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的眼光确实不是很低,找的得是能做到天下第一的才行。”
看上陛下相中的女人,他的眼光怎么可能低了去?
郭云云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果真如此。”
正此时,下面突然安静了下来,只见冯之韵绕着丈长的桌子转圈,路过之处,旁人都得赶紧给他让了。俱是眼巴巴地盯着他,生怕打扰到。
只见冯之韵绕定两圈,在侧边停下,双手一叉腰面对着面前的话,脸上的表情让人难以猜测。摸了下巴沉默了会儿,这才用不大不小在场之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进行鉴赏。
“还不错,虽然比不上前朝丰子善的画作,却是比我爹的要好一些啊!”
冯之韵突然拍手笑开了,周围的人全都露出惊喜的表情,再看面前的话,仿佛上面被添了一层金光,闪闪发亮的很。
张玉堂喜出望外:“冯兄,此话当真?”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了?”冯之韵又俯身仔细端详,颇为满意地大笑,“不错,当真是不错。能找到比我爹画的还好的,真的太难得了。张公子,这幅画多少钱?我买了!”
既然是比冯江岚的江山图都要胜上一筹的画作,怎么可能会把它给卖了?张玉堂满怀兴奋地跟冯之韵谦虚客套:“冯兄,这可不是价钱的问题。你再看看其他的几幅?”
眼看着这江山图被一点点的收起来,冯之韵遗憾不已地垮下来,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除了他,在场之中也有人在悔恨叹息。
这画他们也是见过的,见是前朝不知名的人画的不知名的作品,也就没看上眼。张玉堂就是凑个热闹,花了几十两拿到手。没想到,真是让他发现了宝。冯之韵这一句,这画可就价值千金了。
张玉堂紧接着又展示了几幅。念着这江山图是他最看不上眼的一幅就能得到冯之韵这样高的评价,后头几幅他觉得好的,不是更有价值了?
谁知,第二幅美人图一展,冯之韵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冯之韵双手负背,很是失望地摇了摇头:“这画还没宫里的那个洋画师画的好,也就比常乐画的好那么一点,不妥不妥。”
周围人每次听冯之韵的点评,就像是在了解他的地位。他每次提到国的人和画都是亲眼见过,接触过的。
常乐和洋画师在画坛的地位也就是有点儿小名声,倒不是他们多仰慕,他们更多的是好奇。好奇这西洋画是怎样的,好奇能将中西两方的画技融合的女子的画是怎样的。没想到冯之韵这才去圭都没多久,当个太学学生,就有机会见识到这些,还见识了西德国画师的佳作,这当真是让人仰慕的。
张玉堂和其他人的心境不同,不是关注在作品上,而是人上。愣了下,又看那幅美人图,不悦道:“你说的常乐可是那个丹青房不起眼儿的三等学士?”
“正是。”冯之韵根本不知道张家对常乐的怨恨,摇头晃脑地点头,又跟着解释,“她可不是什么不起眼儿的,她是赢了西大陆最厉害的画师的人。”
“据我所知,她输了第一场的比画。”张玉堂嗤之以鼻,扬手道,“也就跟这样的人画作水平相当,只配扔进灶膛里当柴火。”
他手下的小厮明白,直接将画卷卷起,准备当柴火烧了。
冯之韵向来也是以画论人,记得哪个人都是他的画为上
等,他的画连当柴火都不配。但如今听见张玉堂这样暗讽常乐,多少还是有些不乐意的。
眼看着张玉堂又让人摆上了第三幅花鸟图。这花鸟图的画风一看就是出自张玉堂的手笔。
每回张玉堂画了新作,都会混在他买来的画中让他鉴赏,却是不署名。若是他评句好,张玉堂便言是自己画的,他若是贬的一文不值,张玉堂便什么也不说悄悄毁了。
每个人的画都有特定的风格和气质,他看的多了也就猜到张玉堂这个好面子的意图。今日再看这幅花鸟图,虽算不得上乘,但在他眼中也是中等偏上的,若有个标准,便是有丹青房一等学士的水准。
此时,周围已经响起了一片夸赞之声。
“这几只鸟神韵皆在,姿态优美,笔法流畅。不错。”
“再看这牡丹,渲染有层,层层荡开,完美!”
“嗯,确实,整体的格局也是极好的。”
“……”
张玉堂本来对这幅画就很满意,这画他可是琢磨了几个月,练习修改了几百幅才确定的。可谓是他最看好的一幅画,可以当作他画技的巅峰。
此时闻听这些赞美之言,傲然之意溢于言表,迫不及待地挥袖一指画。
“冯兄,这幅画如何?”
冯之韵双手揣入袖中,眼皮子懒懒地半抬着,漫不经心道:“哦,不怎么样。这种画,用来当厕纸擦屁股都硌人。”
闻言,张玉堂脸色忽然间臭了起来,盯着冯之韵的脸有了几分恼意。但见其他人的目光注视过来,又尽量保持表面的平和,好声好气地询问。
“这画大家都说不错,冯兄何来这样的评价?”
他非要个理由才行!
“我就是看着不怎么好。”冯之韵一脸无辜地看向他,不以为意地回了过去,“既然大家说好,那你们就拿回去收着呗。”
当即,张玉堂被噎住。明知这个人评画从来没有正经的话,根本不会给出理由,他一时情急怎么就忘了。
旁观的众人脸色微凝,再看那幅画就感觉怎么看怎么有问题,又开始纷纷附和挑刺儿。
“其实这画也是有些问题,这用色还是差了些。”
“嗯,我看也是。你看这鸟,是不是头身差的太多了?故意为了表示流畅,拉长了鸟身,不妥不妥。”
“还有这牡丹,太过艳俗,颜料叠加渲染之技欠缺,显得一塌糊涂。”
“……”
张玉堂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就差忍不住破口大骂。但要维护自身的身份和形象,只能咬了咬牙忍下,颇为痛心地看着自己呕心沥血之作。再看冯之韵既有些恼恨又有些无奈。
每次都是这样,他说一句好,别人就会帮他补充哪里好。他说一句差,就会有人帮他挑刺。
到头来,被评画的人因为那些侮辱画作之言找他理论,他就说那些的不是他,他只是凭感觉说了喜不喜欢。
就像现在,如果自己找冯之韵理论,冯之韵也会以这样的理由回复。到头来,他暴露了画作是自己的,还要受众人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