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孩子认了半天，认出常乐。不知道谁叫了一声，立马一哄而出，在李斛向怀王行礼的时候，已经将常乐和怀王团团围住。

　　李斛和郡史等“闲杂人”都被挤到了一旁，含笑瞧着这些孩子蹦蹦跳跳的，跟猴子一样，吵闹声也跟菜市场一样。

　　常乐面对他们的热情，本就涨疼的脑袋，现在更加疼了。适才在外院积累的感动，这回全憋了回去，只想着怎么应付这些激动地要上天的孩子。

　　“常姐姐，你有没有想我们？”

　　“想，想着呢。”

　　“常姐姐，都城好不好玩？”

　　“不怎么好玩儿。”

　　“常姐姐常姐姐，你回来还走吗？”

　　“……”

　　常乐的太阳穴突突的，回答他们问题的声音越来越弱。

　　皮蛋儿一直护在常乐身前，见状，一声大吼：“回去上课了上课了！常姐姐，你今天给我们上课吗？”

　　其他人还要吵闹，皮蛋儿的一个眼神过去，他的“小弟们”立马发挥压制作用，揍了几个还要说话的人的后脑勺。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全等着常乐开口说话。

　　常乐欲言又止，碍于他的自尊心，暂且没当着所有人的面骂他，直接动手在他脑袋上敲了几下。笑盈盈地看向那些学生，自然地露出哄小孩子的姿态。

　　“你们想上什么课？”

　　“炭画！”

　　“行，不过我要看一下课程，能不能调一下。”

　　常乐调侃地看向李斛。

　　自从她走了，这学堂就交给了李斛，李斛就成了天甲学堂的代理校长。

　　李斛难得地露出一丝浅笑，道：“下堂课便可以。从你走后，他们就再没学过炭画了。”

　　这话，听着有一些酸楚，常乐揉了揉皮蛋儿的丸子头，微微一笑。

　　“之前教你们画画用的东西都还有吗？”

　　“有！八归斋还卖有炭笔，小巴子你快去拿！”

　　皮蛋儿第一时间招呼起来，指着小巴子一挥手，活像个大佬。小巴子也很是听话，从学生堆里冲出来，跟只胖兔子似的出了学堂，跑去八归斋。

　　见状，常乐哭笑不得。

　　不说别的，皮蛋儿的领导能力还是有的，怕是这学堂的孩子都是受着他欺负，又受他保护和支撑着。

　　“那常先生下堂课教你们炭笔，这堂课我们继续。”

　　李斛趁着空档安排，丝毫不给这些学生逃避上课的机会，冷着一张脸，直接将他们带回了上课的厅堂之中。

　　常乐瞧着那一张张满不情愿的小脸，就像是看到了自己。

　　在上学的时候，最喜欢上课有意外发生，比如有人临时来打个岔，或者直接叫走上课的老师。这应该是一般学生都有的心理。

　　所有人都坐好之后，李斛又开始了她的课堂，朗朗读书声再次传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在常乐里面表现一下，读的声音都比刚刚响亮了许多。

　　摆脱了学生的围攻，常乐他们继续自己的巡视。跟着晋卓往左右厢房里走去，查看学生们的宿舍情况。

　　一进男生的宿舍，扑面而来的就是各种熏臭味儿，常乐下意识

　　地用袖子捂住鼻子。

　　往里一望，便见一张张床都是乱七八糟的。被子团成一团，床单随便铺着。脏衣服脏鞋子一通乱扔，发酵出难闻的气味儿。盆子杯子扔在各个角落里。

　　有几处砖石地面被损坏，凹了下去，跟个碗似的存了一堆的污水。

　　这男生寝室的情况，简直是不忍直视，也不能久呆。

　　常乐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站在门口都不想进去，忍不住低声骂道：“这些小兔崽子，看来老娘说的规矩，没一个记住了的！”

　　晋卓和怀王面面相觑，不知道常乐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们根本不知道，常乐在这些孩子睡觉的地方还立了规矩。

　　怀王依稀记得，当初天甲学堂还在常乐手里的时候，这宿舍里还是挺干净的。

　　常乐几步退出男生宿舍，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才询问晋卓。

　　“敢问郡史，这学堂里，可还有负责杂务的人？”

　　晋卓道：“有，还是野草在负责，他好像也是常姑娘先前招来的。只不过，野草这时候应当是去买菜了。”

　　常乐点了点头，对野草还是有印象的，道：“我得再让那些小兔崽子学会整理内务，这事儿野草也得学会。”

　　“整理内务？”晋卓好奇询问。

　　常乐边往女生宿舍那边走，边向晋卓解释。

　　“整理内务，就是收拾好自己住的地方。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连自己住的地方都跟狗窝似的，那怎么能行？他们自己不学着整理，难不成还等着你找专门的人来给他们打扫？一个个又不是千金贵体，上个学还上娇气了？”

　　晋卓连连点头，觉得常乐说的十分有道理，又忙道：“那到时候，本官可否一同学习？”

　　“郡史言重，若是有兴趣，一起便是。”常乐谦虚回话，“这么久以来，天甲学堂多亏了郡史照应，日后应当还需要郡史相助。”

　　郡史忙道：“常姑娘客气。”

　　一行人，走到女生宿舍门口。

　　一打开门，便觉好上许多。可还是有些差强人意，几张床位同样也是凌乱不堪。

　　常乐随手打开一个柜子，就跟打开了洪水的门阀一样，里面的衣物瞬间倾塌，照着她的脑袋砸下来。常乐也算是见过这种场面的人，以最快的速度将倒塌的衣物稳住，硬生生塞了回去。

　　“嘭”地一声，利索地关上了柜门。其他人也跟渡劫一般，长舒了一口气。

　　“不是我说，这例常检查卫生得安排一下了。”

　　常乐疲惫地双手叉腰，支撑住自己的身子。环视四周，眉头就没松过，脑壳疼得厉害。不知道是昨天的酒劲儿没散去，还是被这现象给气到了。

　　先前十里在时，十里会每日盯着他们，十里走了，也没专门的人管理，他们就放飞自我了。

　　又瞧了两圈，常乐带头走出了天甲学堂，在晋卓的带领下，他们去了会客室，有人端上茶水给他们解乏。

　　常乐喝了两口水，不消停地在会客室里转来转去。

　　瞧见贴着的课表和作息表，认真琢磨了会儿，发现他们有将课程什么的做了调整。

　　这些她都知道，先前在信件里都

　　说过，也是询问过她的意见才实行的。

　　怀王一直默默跟在旁边，见着常乐伫立在表前面，和晋卓对视一眼，接收到晋卓的意思，这才慢慢悠悠地开口。

　　“你这明日便走了，日后还不一定能回来，学堂的问题诸多，你也无法一一解决。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这学堂谁来管？”

　　常乐刚将视线转移到旁边的置物架上。

　　漆木高架上摆着许多手工艺品，雕塑的制作有些粗糙，旁边都放着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学生的名字和日期。知晓这些是学生的展示作品，常乐忽然觉得再再精美的手工艺品也不如这些雕塑。

　　“阿常？”怀王见她不回答，又出声提醒了下。

　　常乐回过神，漫不经心道：“有刺史夫人代管啊，我不是早就安排好了？”

　　怀王道：“刺史夫人也不能一直帮你，指不定哪天，江刺史就要调任了。”

　　常乐微微皱眉，仍旧不以为意，专心地看着一个个雕塑。越看越觉得这批学生不简单，让人心里头喜滋滋的。

　　“那我再想想，拜托给谁……”

　　直到一个展架看完，常乐直起腰，才认真地想怀王问的这个问题。忽然间意识到什么，扶着腰转身。

　　看了看怀王，又瞧了瞧旁边的晋卓，发现他们二人一脸有所预谋的样子。

　　常乐三两步走到椅子旁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自然地翘起了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瞧着他们，微微一笑。

　　“怀王觉得，我应该托付给谁？”

　　怀王也端起茶盏，悠悠道：“本王哪儿知道？”

　　常乐挑眉，瞧向晋卓：“郡史老爷以为呢？”

　　晋卓见怀王不再搭茬，知道这事儿只能自己来说，轻轻咳了咳，笑的一脸温和。

　　“本官有个小建议。这学堂虽是常姑娘的，但常姑娘远在圭都，鞭长莫及。而且，办学堂乃是百年大业，非一年半载便有效的。随便托付他人，难免会出现管理上的断裂。常姑娘是个聪明人，觉得可是这个道理？”

　　常乐肯定点头：“所以，郡史有什么好建议？”

　　“本官以为，可以将天甲学堂交由官府管理。”

　　晋卓将建议一提便顿住，和怀王一起偷瞧着常乐的反应，见常乐面无波澜，这才觉得事情好办了些，忙又给出自己的理由。

　　“若是官府管理，天甲学堂的办学资用、教学的先生，都由官府解决。郡史会换，但教育体制会保留记录，不影响交接。若是天甲学堂入了官学，他们也可以率先为官府所用，避免他们学成无处可去。常姑娘以为如何？”

　　常乐仔细听着晋卓给出的每一条理由，反复思索，觉得有几分道理。

　　主要是她现在确实是无法留在十三郡，根本无法直接管理。之前能拜托穆英君和李斛，如今穆英君留守金山关，李斛也有可能跟随江从善的调任离开，就此她再找不到一个能帮忙的人。

　　可让她交给官府，她总是不信任的。

　　心中纠结，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茶杯。

　　晋卓就在旁耐心地等着，他也是为了天甲学堂好，才提出这个建议，今日也是希望能将常乐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