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王倒是不怎么在意，自己喝着自己的茶，时不时地在房中转悠，瞧瞧常乐刚刚瞧过的展品。

　　他今日陪常乐来的任务，就是帮忙牵线搭桥，交流托付学堂一事，成不成，不与他相干了。

　　“郡史老爷说的有理。”不知过了多久，常乐终于开口，笑盈盈道，“只不过，这学堂毕竟是我建的，随便拱手让人，心里头不放心。我有一个想法，郡史老爷可要听听？”

　　晋卓郑重点头，笑道：“常姑娘请说。”

　　“我想，将天甲学堂交给官府代管，具体内容就按你刚刚说的来。但是，这天甲学堂还是在我名下，我有知情权、监督权以及决策权。”

　　怀王听见这话，又回到了座位上靠着，好整以暇地瞧着常乐跟晋卓谈生意。很是好奇，她又是打哪儿冒出来这么多的新鲜词儿。

　　晋卓一知半解，虚心请教：“那三个权，是什么意思？”

　　常乐掰着手指头开始给他解释。

　　“这知情权，就是天甲学堂的一切情况我都有权知道。监督权，跟它的意思差不多，就是我在知道官府对学堂的作为不合理时，可以提出制止。决策权，就是关于天甲学堂的每一个决策，我都可以参与并发表自己的看法，且有一票否决权，就是我说不行，那就是不行了。”

　　晋卓听罢，为难地瞧向怀王，却见怀王吊儿郎当，听得兴致正浓。知道怀王多半是不会站在他这一边，一时还有些不知如何应对，毕竟常乐的主意太过新奇了。

　　常乐紧跟着又道：“这些，都只是保证这个学堂能朝着原本的方向发展。毕竟这种新式学堂是我建的，完全交给官府，你们想怎么改怎么改，到时候又改回了普通的私塾怎么办？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只要你们管理的没问题，我都是不会随意插手的。”

　　“可这听着，怎么都是我们吃亏。”晋卓无奈苦笑，“而且，这种私人与官府的纠缠，还从未有过。要么官家管，要么就是百姓自己来，如今，这官不官，民不民，算什么？”

　　“这算公私合营。”

　　常乐一本正经地拿出一个词套用，也不管对不对，觉得是这个意思就行了。

　　晋卓听着就觉不靠谱，摇了摇头：“不妥不妥，此事从未有过，不符合规矩。便是我想同意，上面也不见得能同意。”

　　常乐将身子前倾，用手指了指上面，促狭道：“要不，你问问上面？”

　　晋卓听见怀王的轻笑声，莫名其妙地瞧了他一眼，又莫名其妙地瞧着常乐。

　　常乐满是胸有成竹的样子，难不成这事儿问上面就一定能通过？

　　“这样，我再退一步。等我死后，这天甲学堂就直接归为国有，完全交给官府，也不会被当做资产留到下一代。这样如何？”常乐很是大度地摊开双手，“我这当真是为了新式学堂能好好存活下来。要是不行，那我还是自己办罢。”

　　晋卓抿唇细想，犹豫道：“本官回去向上申请一下。”

　　对于这种新式学堂，晋卓还是十分在意的，很想知道它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和他有相同想法的还有陛下。

　　毕竟这种学堂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决贫贱孩童的教育问题，对大氏也有一定的帮助。

　　正是他们有这样的想法，现在面对常乐的要求，晋卓也企图寻求个可能。毕竟，他以为常乐所言也有几分道理。

　　“嗯嗯，你去试试，不行就算了。”

　　常乐甚是随意地附和了一句，偏头听着二院传来的读书之声，许久有些怅然。

　　“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正常的上私塾呢？没准儿，他们之中也能有治国之栋梁……没准儿，女子中也有治国之才。寒门、贫贱子弟无读书之可能，无入仕之资格，女子亦是。高知识水平只能在维持在富贵之家，陛下如今重教育，力办学堂，企图改变民风，可如此，效果甚微。”

　　怀王眸光微闪，对常乐的认知忽然有了些不同。

　　晋卓听着她的呢喃，精神一振，犹如遇见知音一般瞧着常乐。

　　这个问题，也是他花了好长时间才发现的重点，没想到常乐这么随意地就说了出来。

　　他想到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就是常乐开办的新式学堂。

　　“姑娘说的不错，因此本官才希望姑娘将天甲学堂交给官家。本官以为，通过姑娘的新式学堂，可培养百工，虽他们学问不深，但有一技自食其力，不至于成为无所事事的废民。人人守其职，人人有所事，也是改变社会风气的一种途径。”

　　常乐突然间有了种被赏识的喜悦感，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立马规矩坐好，和晋卓面对面坐着，保持最标准的微笑。

　　“郡史老爷当真如此想？”

　　“自然，陛下也是如此想法。因此早在姑娘建学堂之时，我们便关注了。这一年本官也是在尽心参与此事，只希望了解其情况，他日在其他郡县实施新式学堂。”

　　常乐受宠若惊，她知道皇帝有知道这件事，没想到他们还有如此计划。当即激动地撸了下袖子，跟晋卓做进一步的交流。

　　“你要是这么说，那我这学堂可是在走在教育改革的前端，我尽心尽力也是应该的。”

　　晋卓见常乐突然这么热血，以为看到了回还的机会，忙道：“那姑娘可要再想想，这学堂能否交给官家？”

　　“能，当然能！”常乐满口地肯定，“只要你们答应我那几个要求，我立马就交给你们。我把这学堂的管理运行都告诉给你们，还会附赠你们其他的教育新制度想法。”

　　晋卓灿然的笑意逐渐消失，为难浅笑：“那本官还是向上问问。”

　　“嗯，不急，我等你。”

　　常乐很是好心的回答，暗道自己没准儿也可以帮你问问。

　　怀王歪着身子，笑意浓浓。

　　看来常乐是真的打算在朝政上掺和一脚了。但她的想法有时未免有些新奇，只怕是像晋卓这般懂她的人不多。

　　……

　　约莫过了两刻钟，下课的钟声响起。

　　小巴子抱着一堆的炭笔跑回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张胖乎乎的小脸热的通红，上面还布着密密麻麻的汗水。

　　常乐出门瞧见，掏出一块

　　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小巴子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地躲开，把炭笔交给他的老大，皮蛋儿。

　　皮蛋儿立马风风火火地使唤人，开始布置课堂，准备画画用的东西。

　　不多会儿，大堂里的桌案上摆好了白纸以及塑画的油脂，连常乐教导用的画架都被皮蛋儿摆正在最前方。

　　皮蛋儿还跟常乐炫耀说：“常姐，还好俺把你这画架保护的好好的，上回差点被老鼠给啃了。”

　　等常乐进入课堂之时，那些学生已经规规矩矩地坐好了。

　　面对那一双双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常乐更相信他们是对新奇事物抱有着强烈的新鲜感。毕竟，他们已经一年没见着自己，瞧见自己确实是新鲜。

　　常乐站定，他们齐刷刷站了起来，行了儒生礼，道：“先生好。”

　　“好，坐下罢。”常乐笑盈盈地摆了摆手，等所有人重新坐下之后，这才道，“我就给你们上今天这一堂课，也没什么好教你们的。这堂课，就一个任务，画出你们眼睛所看到的东西。你看到柱子就画柱子，看到桌子就画桌子，它们长什么样，你就画什么样。”

　　所有学生面面相觑，一时不能反应过来。

　　常乐坐在了小板凳上，正面面对着画板，侧身面对着学生，捏起一根炭笔，道：“现在开始。”

　　话音一落，学生们又相互看了看，见着有人开始动笔，也就立马四处环看，瞅自己要画什么。

　　常乐定定地瞧了他们一会儿，不由得露出笑意，紧跟着也动笔在纸张上画了起来。

　　怀王他们便驻足门外，看着学堂里其乐融融的场面。

　　李斛见他们今日如此乖巧，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暗叹了一句难得。扭头看了怀王一眼，欲言又止。

　　“许久不见，可是要下盘棋打发一下时间？”

　　怀王很是好心地给了李斛一个机会。

　　李斛点头，跟着怀王去往了旁边的石桌前坐下，有人立刻送了棋盘和棋子来。

　　怀王执黑子，首先下了第一步。

　　“你可是想问本王，关于李仁兼的事情？”

　　李斛面无表情，紧跟而上，声音冷清道：“没什么好问的。他的所作所为，罪恶昭彰，死在怀王手中，也是罪有应得。李斛身为李家人，身为逆贼之女，自知有罪。如今与贵妃能安然无恙，也由心感激陛下圣恩。”

　　这一番言论，当真是在极力表忠心。

　　按照李仁兼这样的大罪，应该诛九族，李蓉身为贵妃能逃过一劫，江从善作为李家女婿却不行。江从善能安稳的待在十开一面。他们李家余孽，也确实该感激陛下仁心圣德。

　　“能有此心，也不枉陛下仁德宽恕。”

　　李斛默默点头，偷眼瞧了怀王几眼，犹豫道：“还有一事，李斛身为罪臣之后，本不应当多问，但心中难免担忧，不知当不当问。”

　　“你且问来听听。”

　　“当年沅贵妃一事，乃是罪父所为，此事与大长公主无甚关系，不知怀王能否向陛下说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