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只是我也不知道战场是什么情况。一直给你写信的话，如果有天突然因为意外无法给你写信，你不是更加担心？还不如这样，这样多好？你会想着有百里大爷在，我就不会出事……”

　　无泽瞧着常乐安抚十里，压在心上五个多月的石头总算是卸了下来，如今看着常乐还是好好的，既是得到了安慰又有些后怕。

　　当初他就对那个空签感到好奇，在常乐走了之后，挑了个机会问玄灵观里的人，问那空签的涵义。

　　因为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道士就告诉了他那空签指引的是柳成言的贵人，常乐抽中了空签，说明常乐是柳成言的贵人。

　　后来道士随口说了一句，最近找不到那支空签了，就又塞了一根进去。

　　当时他如遭五雷轰顶，当即知道空签碎了代表着什么涵义，也明白过来常乐为什么不让他们泄露出去，她固执地要去战场上，定是为了护柳成言，也知道常乐大概是抱着必死的心思去的。

　　之后他回去，也不敢告诉十里。面对十里每日的念叨和担忧，他更加煎熬担忧，却是只能安慰十里，有百里大爷在，常乐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幸好，常乐平安归来。柳成言死了，大概是常乐没有成功护住柳成言？

　　念及此处，无泽再瞧常乐云淡风轻的模样，不敢想象她找到柳成言尸骸时的模样，一时心情复杂。

　　忽然间，常乐的目光扫来，他不由自主地躲避目光。

　　常乐也算是个敏感的，见着无泽的表现，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也可以明显看出他的怪异。因着十里还在怀里哭泣，也就没管无泽。

　　“好了，不哭了。打完仗，我一想到你们还在都城等我，这不就赶紧跑回来了？”听出十里的哭泣声渐渐弱了下去，常乐继续安抚着十里，“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过了会儿，十里这才止住，偷偷抹了下眼泪，抬起哭肿了眼睛的小脸，颇为委屈地瞧着常乐，嗫喏开口。

　　“我还在哭斋主，斋主他怎么就死了？”

　　“十里。”无泽忙出声打断，担心地瞧了常乐一眼，提醒道，“莫要再提这事了。”

　　常乐怪异地看了无泽一下，勉强扯出个笑来，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渍。

　　“世事无常，这大概就是斋主的命，或许斋主如今已经飞升成仙，也是一件好事呢。好了，不哭了……”

　　十里勉强点了点头，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两条腿都还有些发酸。直接在常乐身边坐下。

　　“阿常，封赏都没带你进宫，你是不是这次没有什么赏赐啊？”

　　“不知道。”常乐摇了摇头，现下对此也不是很关心，只是突然想起了司伯言，心不在焉道，“应该是没什么封赏的罢，毕竟我也没干什么大事儿。”

　　“没封赏就没罢，你能平安归来就是好事。”十里笑盈盈地将常乐搂住，腻歪的厉害，“阿常，大爷还在吗？没被你弄丢罢？”

　　“放心罢，没有。”

　　常乐说着，掏出了红宝石给她看，又道：“不过，他之前保护柳成言时耗费了太多的灵力，到现在还没怎么恢复好，你跟他说话，也不知道他说的话能不能让你听见。”

　　“我试试。”十里笑嘻嘻地

　　捧住红宝石，“大爷，大爷，你还活着吗？”

　　“倒霉后孙，你这问的是什么废话？”

　　百里大爷不满地声音冒出来，十里安心地笑了起来。

　　常乐瞧着十里的笑脸，也想得到了某种慰藉，脸上不经意之间露出笑意，紧紧地揽着十里，将她抱在怀里。

　　兜兜转转，能一直陪在身边的，就只有十里了。

　　只要最后还有十里陪着，那她也是欢喜的。

　　……

　　月如胖船，挂在天上晃啊晃，似乎随时都能从天上坠落一般。

　　好容易挂在树梢上稳住了身形，安心地让黑夜里存有一丝光明，静心看着跪在三清殿之中的那道销瘦身影。

　　常乐跪在三清神像之下，身姿端正，双手合十，合着双目虔诚地背诵着经文。只能背一小段，她就重复背熟这一段。

　　红宝石被她放置在供台之上，顺便让百里大爷吸收些香火供奉。

　　兀地，她缓缓睁开眸子，幽深无光。目光触及身侧的签筒，略一犹豫，将它拿了过来，双手捧住置于胸口前。

　　抬头仰视那庄严的三清神像，默默地念了一句“这次，我将是如何的命运”，末了，闭上眼开始摇动签筒。

　　三清殿中灯火通明，将她的影子拉的欣长。

　　啪嗒嗒。

　　签子落地的声音响起，常乐光是听声音就能听出不止一根签子，睁眼看去，果真有四五根签子凌乱地躺在地上。

　　是作废的。

　　常乐缓缓地坐了下去，坐在小腿上，瞧着那凌乱的签子，无力地笑了笑。

　　“这是说，我已经没有呆在这儿的使命了？那你干嘛还让我呆在这儿？”

　　“这大概是说明，以后你可以自己干自己的事儿了。”百里大爷的声音悠悠地从宝石里传出来，“你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罢。”

　　“大爷，您别说话，说多了我就想打你。”

　　“……你这个白眼狼，大爷我救了你多少次。”

　　“你坑了我多少次？”

　　百里大爷理亏也不说话了，三清殿中又恢复了安静。

　　常乐叹了声，重新振作起来，伸手将那些签子全都收进了签筒之中。

　　“无所谓了，反正我已经想好了自己的规划，爱怎么样怎么样罢。斋主便是没成仙，必定也会投胎到个好人家，一辈子都在渡别人，最后还为国殉身，他这样的人，总有一天会位列仙班的。”

　　刚刚将签筒放下，身侧兀地一暗，一道人影跪在她身侧的蒲团上。

　　常乐微微惊讶，下意识看了过去。只一眼，整个人像是中了定身咒，连眨眼睛都有些费事儿。

　　烛火映照下，那人的身姿挺拔高大。

　　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十分有辨识度的脸透着几分清淡疏离。嘴角似笑非笑，是他本来就有的习惯状态，那样显得他平易近人一些。

　　是司伯言。

　　常乐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着司伯言，突如其来，甚至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直到听见他清浅的声音，才确认他是真人。

　　司伯言像是没有看见她一般，双手合十，虔诚祈福。

　　“司伯言，祈求姻缘。”

　　短短的几个字说罢，他伸手拿起签筒，阖目晃动。

　　随着他手一上一下，签子和签筒碰撞出有规律的声响，常乐的心跳声也莫名地跟上了它的节奏，紧紧地盯着司伯言。

　　啪嗒。

　　一根签子落地，司伯言伸手去取，修长的手指在灯光下莹白，还有几分透明之感。

　　常乐的目光紧紧地被吸引，却是因着角度问题以及近视，看不清上面的字。这一刻，心像是被猫抓了似的，痒得难受。

　　司伯言求得是姻缘，那他的姻缘是怎么样？会是自己吗？如果不是自己怎么办？

　　诸多问题随着那根签子落地喷涌而出，越喷越多，占据她整个大脑。那么一瞬间，她好像要被其淹没，就像沉溺在水中一样难受。

　　这种感觉，很熟悉。

　　之前在云雀山，她跌落湖中溺水。在七夕盛会，她掉进湖中挣扎。都是如今这般感觉。

　　心脏被攥的紧紧的，等回过神，发现那根签子已经到了面前。

　　错愕间，常乐抬眼看向签子的主人。

　　司伯言不知何时已经侧过了身，定定地瞧着常乐，深褐色的眸子明灭变幻，嘴角的笑意有些明显。

　　“不知，常姑娘能否替在下解签？”

　　“我……”

　　常乐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涸，意识到不妥，立马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精神也松快了许多，脑子也清醒了，重新恢复理智。

　　微微抿唇，鬼使神差地从他手中接过签子。等他松手，这才有些尴尬地眨了下眼睛，看都没看一眼又想递回去。

　　“不是，我也不是这里的道士，不会解签……”

　　司伯言浅笑：“这签子大概只有你会解。”

　　“怎么可能。”

　　常乐干笑了两声，也是因为好奇心驱使，便瞧了眼签子。

　　入目的是一片空白，常乐瞧着司伯言笑了下。又转到另一面，也是空白。

　　这回，常乐彻底笑不出来了，捏着签子的手犹如抓了一条剧毒的毒蛇，极度恐惧地松开了手。眼睁睁地瞧着签子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司伯言的眸光随着烛光的晃动而闪了一下，随后自己又拾起那根空签，清浅开口。

　　“不知这是何意？在下这也是头一回求姻缘。”

　　在他如流水般舒缓的声音中，常乐逐渐回过神，不敢置信地又把他手中的空签夺了过来。仔细瞧了瞧，发现真的空无一字，一时心乱如麻。

　　她现在最怕见到的就是空签的。

　　“这是哪个缺心眼儿又塞了一根进去！”

　　骂了一句，常乐把签子塞回签筒里，把签筒递给司伯言，极为严肃道：“你再求一遍！”

　　“好。”

　　司伯言从她手中接过，又重新求了一遍。

　　随着“啪嗒”声响，一根木签落在地上，常乐先司伯言一步捡起来，正反一看，还是那根空签。

　　司伯言也微微有些讶异，随后便道：“看来，没错的。”

　　常乐默不作声，把空签塞回签筒里，自己双手捧着，又认真求了一次签。

　　没准儿，她刚刚摇的那个签筒里面的空签就是她先前折断的那根，所以里面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