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百五十六章 中西方绘画之别
火红的灯光将画作照的清清楚楚,还为它披上了一层柔和的红纱。
画卷之中,是一片湛蓝的湖泊,一对纯白的天鹅浮在湖上,面对面颔首,脖子与脑袋的弧度正好形成了一个心形。
湖水中倒映着英吉利亚特有的田园风光,草地木屋和白云蓝天。
那对白天鹅栩栩如生,阳光下仿佛镀着一层柔光,浪漫而又纯洁。
众人看罢,唏嘘一片。且不说这画的好坏,这画的颜料、画法、技艺跟他们所学所见完全不一样,这就已经值得惊叹了。
“原来这就是西大陆的画啊,这画的颜料不像是水墨,也不像咱们用的彩墨,色泽感也和咱们的不一样啊。”
封华兴致盎然地发表评论,说完还看向左右的老友,想从他们脸上看到赞同自己的表示。刘知兰和裴骃捋着胡须颔首。
冯江岚不为所动,甚至有些冷漠,道:“将画收了罢。”
下人立刻就要收画,封华欲出声拦下,却是被裴骃拉住,只好作罢。
反正他收了常乐为徒,这些以后都可以从常乐那儿得到答案。然而其他人就没有这个机会,脑子里还对这幅画有一堆的疑问,就被迫结束了对西大陆的画作欣赏。
冯之韵几桌酒敬完,其实也没喝多少,礼仪中也不会让他喝太多,因着后面在新房里还有许多的流程。
管家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就把冯之韵叫走了。冯老夫人也找了借口离开。
喜宴立刻随意了许多,众人这才开始小声议论适才看到的那幅《天鹅图》,一些人雀雀欲试靠近主席,想找送画的常乐一问究竟,可碍于规矩忍住了。
就近的刘知兰不再多等,随口就问了出来。
“你为什么送一张西大陆的洋画做贺礼?可是在挑衅冯老?”
常乐讶异地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冯江岚,完全没考虑到这方面,当即道歉解释。
“冯公子先前多次向德?爱华画师寻画,常乐只是投其所好罢了,并无其他意思,哪会是挑衅冯老?”
“你明知冯老不喜这些西洋之作。”刘知兰毫不客气追问,一张脸严肃非常,“老夫听说,冯老之前便当众批判过你。”
非要拿旧事儿来说道,常乐也是累了,也是好奇刘知兰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多半是冯江岚自己说的。
吐了几口气,瞥眼发现冯灵娥担忧她的目光,轻然一笑。
“人各有爱,常乐明知冯老不喜,便也未曾送冯老西洋图。冯老宽容大度,能允许冯公子收藏西洋之画作雕塑,想必也不会计较我送冯公子德?爱华画师的《天鹅图》。”
冯江岚沉默不语,自顾自地喝了一杯酒。
“刘老二,这是老夫的徒弟,你这般咄咄逼人,岂不是不给老夫面子?”封华看戏看的差不多了,意思意思护个犊子,“不就是个西洋画,他冯老怪不喜欢,还不准人家送了?”
冯江岚白了他一眼,脸上写满不悦。
一旁的裴骃拦了封华一下,等着刘知兰继续往下说。
“常乐,你以为是我大氏的画更甚一筹,还是他西大陆的画更为精妙?”
此言一问,在场之人均是竖耳听之。
这
种大讨论可是难得一见,能在场听几位厉害的大家高谈论阔,既是长见识的时候,也是以后吹嘘的资本。
坐在远些宴席的十里有些担心地拉住了无泽的衣裳,不悦地低声道:“这群老不死的又在为难阿常了!无泽,咱们去把阿常带走罢?”
无泽却是未动,望着身姿端然的常乐,莫名的有些安心,轻声安慰十里。
“不用担心,常乐她能解决的。”
十里惊讶看向无泽:“无泽,你刚叫阿常什么?”
对方回以微笑,未跟她解释,只是目不转睛地看向常乐那桌的情况。
石树和胡大、土哥也静静地看着那边的状况,他们打小就是混混土匪,头次见着这样的文人议论的场面,一时好奇的很,想看看那些酸腐之人和他们之间的不同。
如何看待东西方绘画的高低之别,这种问题常乐也不是第一次听了。
经过几次的讨论,此时常乐已经能不慌不忙地端然坐着,双手依旧拢在袖中,丝毫不畏惧地与刘知兰对视,过分的冷静连自己都没察觉到。
“东西大陆,画派不同,各有千秋,不可放在一同比较孰高孰低。”
刘知兰冷哼一声。
“老夫听闻西大陆乃是蛮夷之国,处处都比不上我大氏,这画艺的高低之分明了之极,又何来的判不出来?”
“可笑都城文人画士竟是逐这西大陆的低等之作,将其奉为上等。”
在场之人听闻,均是颔首赞同,轻蔑之声连绵起伏。
刘知兰以往常会收到张阁老的来信。
得知自从有个英吉利亚的画师到了都城后,因为陛下肯定偏向西洋画,还有天甲画坊宣扬西洋之画,加之冯之韵重金购西洋画,所以都城文人便开始崇习西大陆的画艺,抬西大陆之画艺的精妙,贬本土画艺的乏味。
此种现象让他难以想象。
之前也写信问过冯江岚,确定了都城的严峻情形,便觉气愤悲哀。
如今常乐当众送了一幅西洋图,为了防止江南郡也掀起如此不良风气,他必须当场就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面对刘知兰的偏见之语,常乐想了想打算憋住保持沉默。谁知封华不乐意地开口说话了。
“这西洋之画能受追捧,必定有它的可取之处,你如此言语未免太过傲气了。没准儿,真比起来,咱们还比不过呢。刚刚的那幅图你们也不是没见着,它差吗?一点儿都不差!”
有部分人向来逐新求异,封华一句话成功地把他们拉过去,连连附和封华的意思。
刘知兰和冯江岚均是拧眉看向封华,知晓他早就对西大陆的画艺好奇,没想到他如此不管不顾地向着西大陆,明显是在长别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冯江岚道:“蛮夷之作罢了,何处比不过?适才的画确实栩栩如生,但只是求个皮肉之相,绘画追求个意境风骨,画的像乃是低级之画所求。”
“画的真假难分也是一种本事。”封华这是决定跟他们杠上了,见二对一自己吃亏,扭头拉上常乐,“徒儿,你怎么看?”
常乐着实不怎么想掺和进他们的讨论之中,但话题抛过来她又不能不接。
“我们大氏确实
在许多方面比西大陆诸国优越先进。地广物丰人盛,这都是我们的优势。但艺术无高低贵贱国界之分,不能因国弱而轻视之。”
“换句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西大陆正在了解学习我们,定也是想着超越我们。若是我们因起国弱而鄙夷,不屑了解,那便是在忽略一只正在成长的狮子,终受其害。我们也该了解他们的各个方面,以广阔的胸襟容纳他们的文化存在。”
“当新奇的事物为众人所知,便会变得普通,不再勾人兴趣。若是一味地拒绝西大陆的画作在大氏流传,那它永远都是新奇的,吸引人的目光。正所谓物以稀为贵,这就是为什么都城文人突然热追西洋之物的原因。”
“西方画作固然新奇,然新奇之物不代表是更好的,坚持本我更为可贵。固本而求新,才是合适的态度。明年起进行每年一次的全国绘画大比,便是固本之策。”
“而且了解西方绘画,也有助于打开我朝画家的思维,发现更多的作画可能,使大氏的文化方面更加丰富繁荣。”
一番话说完,常乐拿出经常念叨的话来做最后的总结。
“尊重、继承、发扬、坚定我朝画艺,尊重接纳西大陆画艺,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平等交流互相学习共同促进,这才是应对东西方画艺冲突的最佳方法。”
万万没想到,当年高中背的滚瓜烂熟的话,如今可以运用在实践中。
只不过,如今提出来和当初应付考试是完全两种心情。现在真正地感受到,这些话都是历史的沉淀总结,是智慧的结晶。它自有一份厚重感。
全场寂静了几瞬,均是错愕地看着常乐。不知谁大叫了一声“好”,掌声如潮水般涌来,欢呼赞同声不绝于耳。
十里他们鼓的最为起劲儿,瞧着常乐激动的难以言喻。
刘知兰和冯江岚相视一眼,仍旧板着脸,与热闹的场面格格不入。不约而同的看向常乐,心情复杂,眼底却是有了那么一丝欣慰。
裴骃饮了口清酒,淡然道:“拦不住便别拦了,顺应自然乃是天道。”
“今日倒是给这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了个出风头的机会。”刘知兰端起酒杯和冯江岚碰了下,嘲讽的语气更多的是调侃,“希望她别是说的比做的好。”
冯江岚回顾常乐的所作所为,脸上浮出一丝轻笑,意味不明地调侃。
“现在的人愈发不知天高地厚,想凭一己之力改天换地,可笑。你我拦不住,往下看就是。”
常乐清晰听见对面二人的“悄悄话”,心思微沉,总觉有什么担子重重地压了下来,有些茫然和无奈。
今儿不是来参加喜宴的吗?
有谁还记得今晚是冯之韵成亲的大喜之时?
兀地,一杯酒敬到了面前。
却是冯灵娥,她正闪烁着一双大眼睛,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常典客,你当真是我们女子之表率!我敬你一杯!”
常乐迟疑地端起酒杯,她已经直接碰了过来,随后一饮而尽。常乐也不拖沓,直接一杯酒饮下。余光看见易河盛还在怔愣地看着她,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不由觉得好笑。
能让这个傻大个有这样的表情,也是她的本事。